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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终于停了,张淳站在窗前,透过玻璃看着对面宿舍楼顶的鸟——一只白色的鸟。
1
晚自习下课后,已经是九点多,寝室其他的几个同学去吃夜宵了,张淳自己一个人回了寝室。
他总是想起白天时看到的那只鸟。躺在床上,在心里描绘着那只鸟的模样。
“嘿,寻思鸟呢?”对面寝室的周竖推门进来就说了这么一句。
“嗯。”
“操!”
张淳没睬他,周竖却不识趣地进了屋里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后在窗边的盥洗池洗了好半天手。
“我们寝室没回来人,我忘带钥匙了,借个厕所用用。”
周竖这么一句,反而叫张淳感到不适。一向冒冒失失的周竖刚才还满口粗话,现在竟然客气起来。张淳看了看站在窗边的周竖,没再多言。
周竖走后,张淳下床去了窗边开始刷那池子,好像不愿意让周竖的气息留在这里一样。此时寝室的其他两个人也回来了。
“干嘛呢?那池子今天中午刚刷过。”梁彻道。
“没有啊,我就洗洗手。”
张淳感到自己有点反常,立马把刷子扔在一边,假装洗起手来。
“对面寝室睡得真早,才几点啊,就关灯了。”李丹道。
张淳站在窗前透过玻璃看着对面的宿舍楼,一个个格子似的房间几乎都亮着灯,唯独顶楼的一个寝室是漆黑一片。
这么早就关灯了,还是根本就没人开灯?
夜很静,静到可以听到石英手表的跳动声,嘀嗒嘀嗒,像在滴血。
这一夜像是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2
“啊!!!”
周末的清晨被这么惨厉的叫声惊醒确实让人不爽。叫声是从对面宿舍楼传过来的。
“要死啊!”那边的惨叫引爆了这边同学的肾上腺。
对面越来越吵,那一声惨叫像是把他们整栋楼的人都叫醒了,叽叽喳喳,这边也渐渐聒噪起来。
“让不让人睡觉了!”李丹和梁彻干脆像鸵鸟一样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张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半个小时后,刺耳的警笛声彻底打破了这个周末本以为很美好的清晨。
对面宿舍楼有人死了!
3
第三教学楼前的樱花开了,春风拂过,略带几缕清香。
前坪上的草不知何时疯长了许多,身着蓝色工作服的大爷正推着割草机不紧不慢地工作着。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好像丝毫没有被死人的事件所打乱。
人大多是这样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像世界每天都有战争,但处在和平地方的人们总能不去想那些战争带来的灾难,过各自的生活。而这一切都不能证明没有战争,正如不能忽略张淳对面的宿舍楼有人死了。
张淳这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李丹和女朋友去了市中心逛街,梁彻去了图书馆看书,就只有他自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咚咚咚!
“张淳在吗?”
宿舍门外的声音浑厚有力,张淳心跟着猛跳了起来。
“谁啊?”
“校警老刘,我带咱区的吴警官来了解一下情况,请配合一下。”
门外操着长沙口音说话的人是老刘,居然还带着一个警察。
4
张淳这人虽说看着挺正气的,平时也很少说话,那是因为他怕惹事,言多必失是他高中三年得到的最大的经验教训。
高中时张淳寄宿在他的数学老师家里,因为当时父母常年在外地,他家离学校又很远,每天自己来回跑也很不方便。而当时学校的宿舍是八人寝,他嫌太闹腾,权衡之下他选择住校外。
张淳的数学老师叫黄克华,是个暴力狂,在他教导下的学生如果不听话,那将会很惨。除了每天的日常考核,还有每周的考核,一周一结算,出一点差错的话,那就是板凳与头颅的碰撞。虽说“严师出高徒”,但有的学生可不这样想。甚至很多同学对黄克华恨之入骨,就是因为怕黄克华,有的学生选择了转班或者转学。
而这个黄克华却很喜欢张淳,因为张淳的数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也经常会在家里给张淳讲一些独特的解题技巧,就像私人教师。
高二下学期时,同学们的噩梦终于醒了,而那学期开学不久张淳却天天做噩梦。
黄克华在晚自习回家的小路上被人杀了。
黄克华与他的学生关系是不对等的,学生就像是贫苦百姓,而黄可华就像是一个暴君。时间久了,势必就是官逼民反。而张淳认为就是因为他当时不耐烦同桌的抱怨,随口说了句:那能怎样,你有本事杀了他?
黄克华可能到死也没想到竟然死在自己学生的手里,也没想到会这么早就死去,当然他也不知道张淳说的那句话。
但张淳自己知道,那使他心里更加难受。他认为自己是个教唆犯,自己竟这样出卖了一个朝夕相处的人,那使他觉得自己活得很卑微,卑微到连灵魂都无处安放。
事情终将逝去,但不好的事情就像一把利刃,仅那道冷光就足以划破他弱小的心灵,留下的是不能忘记的疤。那疤后刻着四个字——提心吊胆。
或许在一般人看来这不算什么,可在一个纯粹的人心里,做了一件亏心的事就好像在那洁白的婚纱上洒上了旧爱的鲜血,就算你的丈夫没有发现,你自己还是会觉得心里不舒服,甚至恶心。
5
到了大学以后,张淳除了交了一个女朋友之外,没再做啥另外的事了。而现在除了那天上课下课吃饭睡觉,没有其他事情。
一个月前,女友甩了他,另寻新欢。
张淳有些瑟缩地下了床,去开门。吴警官的帽子板板整整的,就好像他那浑厚有力的声音。张淳盯着他那帽子,竟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是张淳?”
“是。”
“你们对面宿舍楼死人了,你知道不?”这声音像是质问。
“知道。”
张淳老老实实地回答,但听到死这个字还是不禁心里咯噔一下,却想不出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他却没有急着去辩解,毕竟吴警官也没说什么,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
“死的学生叫陈逸。”老刘道。
张淳的前女友叫白洁,陈逸是白洁的新欢,现在怕是不能这么说了。没想到白洁年纪轻轻就“克夫”,好在他们分手了,张淳心里竟生出些许感激之情。
“你认识死者吗?”吴警官道。
“他抢了我女朋友。”张淳轻描淡写。
吴警官与老刘默契地对视了一秒。
张淳被带到局里进行调查。
6
张淳是凶手吗?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报复甩了他的白洁吗?这不至于杀人吧。
从吴警官那回来已经是中午12点了,梁彻和李丹也都回到寝室了。
听闻张淳被查的事后,二位先是惊诧,而后还是关心地问了:没事吧?而这关心更想在说:人不是你杀的吧?
张淳不语,这让梁李二人心里恐慌情绪多了几分。同学近两年,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吗?可谁又能说人不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和难以启齿的苦衷呢?
“隔壁的周竖也被叫去调查了,啊…不,了解情况。”李丹意识到眼前的张淳被警察叫走的事实,马上更改了自己的措辞。
张淳却没在乎李丹用啥词,他听到周竖被带走,心里一惊,瞳孔瞬间放大了,不久陷入沉思。
周竖久久没有回来,梁李二人心中的石头放下了许多,这至少证明同寝室的张淳是罪犯的可能性降低了很多。作案后没有跑路,就也再次证明张淳的清白。
可同样没有跑路的还有周竖,张淳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难道是故意为之?
7
这一夜周竖都没有回来,张淳想了一夜,回忆与周竖这几天的接触。周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呢?陈逸是那天晚上9点左右死的,而那时周竖来过他寝室,还去了厕所洗了手。
6点钟天朦亮,张淳站在阳台,望着对面的宿舍楼那间已经被封的寝室,久久想不出结果。
中午得知周竖已经被警方控制。
按照警方给的结果,周竖是个同性恋,周竖自己承认。陈逸就是他的那个“前女友”,周竖被甩之后,陈逸居然喜欢上了女人!这让周竖感觉自己被骗了感情,几番思量想不通,就起了杀心。
陈逸的右臂静脉被割,失血过多而死。现场发现粘有陈逸血迹的玻璃上有周竖的指纹。
这一切都顺理成章地把罪犯的矛头指向周竖。
8
周竖是同性恋?他喜欢陈逸?然后杀了白洁?可周竖在案发时明明就在寝室洗手!
“按你说的,周竖没有作案时间了?”吴警官道,“可周竖自己已经供认自己的犯罪事实。”
张淳眉头紧锁,片刻又松开,两眼放光。
“周竖是无辜的,这不是谋杀,是自杀嫁祸!”
吴警官瞪大双眼,示意张淳继续说下去。
“陈逸死于失血过多,系割腕所致,但被割之处未必是玻璃所致……”
张淳缜密推理了一番,吴警官频频点头。
9
………………
10
一周之后,周竖被无罪释放。
警方在楼顶找到一只受伤的白鸟,右脚上绑着一枚刀片。
案发当天周竖曾去陈逸寝室,想和他重拾旧爱。怎料谈得不来,起了争执,打碎了玻璃,并将陈逸推倒在地,扬长而去。
回到寝室又不放心,到张淳寝室借洗手之名,看了看对面陈逸寝室,却发现对面已经关灯了。
而此时的陈逸已经用绑在鸟身上的刀片割腕自杀,白鸟顺着打破玻璃的窗户飞走。
周竖以为是自己失手杀了陈逸,便对警方供认不讳,考虑有自首情节能够从轻发落,却没想到自己是被陈逸暗算。
水落石出,大家算是真的松了口气。
“终于可以过一个安静的周末了。”
11
“啊!!!”
对面宿舍楼传来惨叫。
张淳惊醒,“又做噩梦了!”
他眼前浮现出黄克华的影子,不禁一个冷颤。
“不是我杀的!”张淳心里对自己说,忙下床去洗脸清醒一下。
张淳站在窗前,像丢了魂似的,目光呆滞地望着对面宿舍楼,
只看到对面楼顶有一只白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