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歧途

以前有个同事阿乐,实在是妙人一个。只是可惜,这兄弟结局不好。今日无事,想起此人,觉得有必要一写。

原市场经理张平离职不久,总经理交游广泛,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新市场经理。看简历,之前曾做过别克品牌。新同事叫阿乐,本地仔,90后。观其人,身材不高,白白胖胖,还蛮可爱。虽然年轻,但不修边幅,面部有须。视其外表,大于实际年龄。

阿乐入职后,与我坐在同一个办公室,两人一左一右。我性格随和,容易相处。不久之后,我与阿乐混得熟了,关系也合得来,但无深交。阿乐此人,慢性子,话语不多,神神秘秘。

阿乐嗜睡,很多时候,尤其上午,他喜欢趴在办公桌上,呼呼大睡,旁若无人。有时,还会发出鼾声,睡得那叫一个香甜。我都有些羡慕。

每天早上,我到公司较早。很多次路过大门,看到阿乐那台老锐志停靠路边,车门留有缝隙。我以来是门未关好,遂上前查看,原来驾驶座位放倒,阿乐正在车内睡觉!尚未上班,我未叫他。

后道听途说,阿乐晚上在外兼职,经常彻夜不睡。有人说是在奶茶店,有人说……事关隐私,人家不说,我亦不方便过问。装作不知即可。不过,夜晚兼职,主动找事做,说明阿乐上进,知道挣钱。

阿乐这哥们,喜欢喝饮料,且种类不一。他不做5S,办公桌上,狼藉一片,杂乱无章。如果是我,每逢查找翻阅资料,我估计会当场疯掉。桌面上,除文件资料处,便是各种饮料,五颜六色。有矿泉水、有可乐、且分罐装和瓶装、有雪碧、有红牛、有宝矿力、有绿茶……另外,这些饮料,有些已打开,喝了一半,尚余一半。这些饮料,他一放数月。

我想:长期放置喝过的饮料,它不会馊吗?忽然想起,公司前后几个市场经理,他们的办公桌都是乱糟糟。而且,好像这个毛病会传染,几个市场经理无一幸免。我是例外,此是后话。

或许是不运动,加上经常熬夜,阿乐身体素质堪虞。那年三月份,公司组织爬山。地点银瓶山,主峰银瓶嘴海拔898米。山顶云遮雾绕,景色优美,立于顶峰,周遭美景,尽收眼底。领导鼓励所有人登顶。长期未外出活动,大家兴高采烈,跃跃欲试,朝山顶进发。山势陡峭,台阶幽幽。不一会儿,很多同事便丢盔弃甲,汗流浃背。

阿乐更甚,一路上气喘吁吁,如同老牛,步履维艰。爬山不到三分之一,他脸色煞白,呼吸困难。我们一看,若是这哥们中途倒下,他这身膘,谁有能力背之下山?安全第一,便不再做要求。阿乐亦深知登顶无望,便下撤至停车场。那日,厨房阿姨也有参加活动,经一番努力,她登顶成功。

下山会合后,有同事便取笑他:阿乐,厨房阿姨六十多了,都能爬到山顶。看你这副怂样!真衰!连六十多岁的阿姨都不如!大家哄堂大笑,阿乐憨厚笑笑,不做辩解!年轻人,注意多加锻炼!要不身体虚得很!

时间一长,我也发现一些问题。阿乐做市场经理,经常外出找场地,做市场推广活动;或是按照厂家要求,去品牌二网加盟店,巡检、点检。这都说得过去,为工作外出无可厚非。领导也没说什么。但随着其入职时间一长,半年后,情况便发生了一些显著变化。阿乐外出频率愈来愈高,直到后来一连数日,均难以见到其人。

全公司最难见到者,不是总经理,而是市场经理。每次广告合作商过来安装物料,他们找不到市场经理,只好找我。公司本有规定,若有事外出,需提前在工作群内报备,但阿乐极少报备。我问领导,领导摇摇脑袋,也说不知。

每月月初,行政出具上月考勤表,我一看阿乐打卡纪录:好家伙,一个月打卡正常不足十天!其它打卡异常,不是打卡太早(凌晨打卡),就是太晚(就是夜晚),或是直接缺卡。我百思不得其解,好生纳闷:这货天天去二网?去找活动场地?还有,半夜跑来打卡?匪夷所思,不合逻辑。全公司打卡不正常者,惟阿乐为甚!

总经理也察觉到阿乐有异常,看到其考勤乱七八糟,便要我找阿乐谈话。为郑重起见,那天,我将阿乐叫到会议室,并上门。我开门见山,也不拐弯磨角,直接将考勤表摆出,然后便问:“阿乐,你上月考勤异常,打卡紊乱,我想知道为什么?”阿乐未看考勤,慢悠悠:“我经常去二网点检,分店路远,为节约时间,直接去了二网。”“你常去二网,我也略有耳闻,可有必要天天去吗?”

阿乐吱吱唔唔,未做解释。我接着说:“你打卡缺失太多,我会按照公司规定,按天数扣除相应缺勤工资!”阿乐听后,未表示反对。我再言道:“你现因公外出,必须在工作群内提前报备!”阿乐点头称是。“近来,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什么。”对此,阿乐面露尴尬,闭口不谈。“下班之余,你做什么属个人隐私,公司不会过问,亦不干涉。但有一点,不能影响正常工作!”

谈话友好,我充分照顾到了阿乐自尊心。做事只求解决问题,没必要搞得面红耳赤,让别人难以下台。谈话过后,阿乐立刻收敛很多,效果立竿见影,情况好了许多。同时,我也将情况汇报给领导:阿乐考勤渐趋正常!有进步!

然而,是我天真了。好景不长,一个月不到,阿乐又变回老样子,考勤又是一塌糊涂,几不可看。我前后又找其谈话两次,效果皆不如前。后来,索性不再找其谈,任其自生自灭。每月工资,我都会扣除相应缺勤工资。

阿乐呢,我行我素,也未以工资被扣为由,找我理论。每天上班,看不到他人;若是有来上班,上午也是趴在办公室睡觉。每到月末月初,市场部事多,他便连续加班几晚。我也懒得管他,两人相安无事。

就这样,日子不咸不淡。转眼间,一年多过去了。

四月份第三个周一,公司全体早会,阿乐又没到。早会结束,总经理叫住我:“今天凌晨,阿乐突然请假六天,理由是他母亲因病入院,并向我借款6万!“我听闻此信,顿觉不妙:”这不正常!“总经理说:”我也觉得有问题,你去财务查下,看开票公司的往来款到了没?“我答应一声,便朝财务走去。

每月,厂家都会奖励一些钱给我们,每月几千到几万不等。但这些奖励,不会直接给,要通我们做活动拿回来。所谓活动,大多是拍几张照片,然后反馈。光有照片还不行,还有得有发票。于是,市场部会找公司代开发票。我们以公账转账过去,对方以私账转回,人家开发票给我们,自然要收取部分费用,一般是开票数额的7%。

在财务,财务经理一边给我找开票公司联系方式,一边喋喋不休,说她曾数次催促阿乐,向开票公司索要回款,但未果。在发票上找到合作方联系方式,到一无人处,打电话过去。对方老板告知,最近一期款项5万元,早在两个月前,就已转了过来。放下电话,对方加了我微信,并发了汇款截图。

我一看收款人,便知问题所在!该收款人并非我们老板私人帐户。那就意味着,这笔款已不知去向!

随着调查深入,问题益发严重。市场礼品供应商前来索要货款,但此款阿乐已报销;市场部曾找外部人员,负责撰写软文,阿乐价格虚报较高。此两项,合计6万余元。两项费用加在一起,高达11万元之巨!

经多方辗转,终于找到阿乐。阿乐表示,因母亲住院、自己投资的奶茶店生意失败,因此,他不得已才挪用了公款,一直未能及时还上。加上总经理,我们三人洽谈此事解决方案。最终商定,阿乐一周内,先行归还挪用的5万元。剩下的6万元,分一年半,按月归还。据商定结果,我们签订了协议。

然而,一周之后,公司并未收到约定的款项归还。而且,阿乐如泥牛如海,电话、微信一概不通,再也联系不上。忍无可忍,总经理交待我,准备材料,报案!

…...

6月底,在我提交了各项证据、多次努力下,派出所终于同意立案,罪名为“职务侵占罪”。国庆前夕,派出所将阿乐抓捕归案。

那晚,民警方带着阿乐,前来公司,指认犯罪现场。好在当时为下班时间,多数同事并不知情。阿乐胡子拉碴,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他戴着手铐,双脚亦被锁。他亦步亦趋,只能小步挪动,铁链叮当响,不仅刺耳,而且刺眼。

民警将阿乐带走,我忽觉难过,虽然我全力促成了立案,但阿乐锒铛入狱亦非我愿,如此一来,他不免一生尽毁。曾在一个办公室做事,怎么都不想他沦落至此。

阿乐被抓,我接手了市场部工作。

一年半后,因经营不善,加上疫情反复,公司更换老板。员工大量离职,我被老板扫地出门。

此后,我再无阿乐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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