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问过话的两位警察又走进来,陈波顿时有点紧张,不知他们又要问什么。
“陈先生,这个戒指可是当晚你要取的?”其中一人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塑封袋。
陈波一眼就认出,正是他的婚戒,“是的。”他回答。
“另外,请你再确认一下这两样。”另一个人手里也拎着同样的透明袋子,里面有一个黑色编织真皮皮夹和一部银色iPhone。
那只皮夹是结婚那年韩玫送的,带着他熟悉的使用痕迹,一眼便可确认。手机因为没有保护壳又关着机有点难辨认,陈波记得底部曾摔过一次,有个小凹陷,仔细看了下,没错,就是自己那部。
他点了点头:“谢谢你们。这些都是在哪里找到的?”
“戒指是在乐女士身上发现的,她被送到医院时手里紧紧攥着这枚戒指。”陈波听后双眉紧锁,他在想象当时的场景,乐音究竟遭遇了什么?在那样的情况下还不忘抓着他的戒指。他努力不去想当晚的那个画面,心中一阵难受。
“那皮夹子和手机呢?”陈波问。
“被人丢在乐女士酒店大堂的垃圾箱里,酒店清洁工倒垃圾的时候发现。”警察戴上手套从塑胶袋里掏出钱包,翻开给陈波过目,“里面的现金刚才我们清点了一下,共计一千三百零七毛,数目可对?”
陈波看了一眼,证件和银行卡都在,“我不记得具体数目了,一千多差不多,平日刷卡多,所以一般不带太多现金。”他奇怪的是为什么钱没有被拿走呢?
“手机基本完好,找到的时候已经自动关机了,估计是没电了。我们刚充了电,麻烦你配合开机解下锁,我们想确认一下案发期间的消息及通话时间。”警察解释说。
陈波一想昨天用了导航,到H城之后就没再充电,也差不多该电量耗尽了。
他接过手机,隔着塑封套解了锁,出示了几条需要确认的信息,得到陈波同意后,其中一位警察拿出相机对着屏幕拍了几张照片。
“请问,这些东西现在可以归还我吗?”陈波问。
“我们已经提取了指纹,现在你可以拿回去,麻烦先在这里签个字。”一本失物招领签收薄和笔递到他眼前。
陈波签完字,他们便把三个塑胶袋交到他手中,“好了,那就先不打扰了。”
两位警察正欲离去,陈波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困惑:“欸,同志,等一下!袭击我的人为什么不把现金和手机拿走,要丢进垃圾桶呢?案件现在有什么进展吗?”
“具体情况正在调查中,现在还无可奉告。等有了结果会通知你的,陈先生先好好休养吧。”两人口风严密,转身走出了病房。
好了,现在失窃的东西都找回来了,电话也有了,似乎也没有必要找人救援了。
眼下陈波最关心的还是乐音的状况,她一定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不知道现在缓过来没有?刚才医生说她身体并无大碍,主要是心理创伤,说不定还真需要一个心理医生。于是他又一次想到了何静。
说起那次吴哥窟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何静的任何消息,网上也见不到她,像是人间蒸发了。
陈波觉出何静是在故意躲着他,是自己玩失踪在先,又寄出那样的信,她不想搭理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一日,陈波无意间在家中枕头下发现了一枚镯子,正是何静生日那次他送她的。陈波拿起镯子,想起那段时间何静常戴着,很喜欢,应该是不小心拉下了。他似乎为找到一个再次联系她的理由而暗自欣喜。
到了周五,陈波便迫不及待给何静打了个电话,但是对方没有接。挂了电话不久,她发来一条短信:“找我什么事?”
“下班出来喝一杯吧。”陈波建议。
“好。”何静很快回复了。
这次见面不似往常,陈波有点紧张,他感觉何静对他态度有些冷淡,今晚会不会等来他最不希望听到的结果呢?
两人约的还是老地方,一个日式居酒屋。从前他们常去那里晚饭或者宵夜。
陈波早到了,只剩下门口有一个空桌。天不冷还好,冬天谁也不愿坐那桌,因为冲着门口,一有人拉门进来就窜进一股子冷风。幸好眼下正是盛夏。
那个居酒屋的门是木头拉门,门楣极低,大约只有一米五的样子,何静个子高挑,每次进来都会不小心撞到门框,这次也不例外,7点半左右,外面还没暗,屋里倒暗下来,何静来了,果然进门时又撞了头,皱着眉正四下张望,陈波赶紧朝她挥挥手。
何静走过来,拉开椅子,“好久不见啊,这次休假够长的。”她的语气透着揶揄。
“哪有,我早就回来了,倒是你像人间蒸发,网上也见不到嘛。”陈波给她叫了一杯扎啤,桌上已经点了一盘串烧和这里的特色色拉,都是何静平时喜欢的。
何静举起扎啤喝了一口。今天她穿了条湖绿色刺绣连衫裙,领口开得挺低,事业线隐约可见,脖子上挂了一串手工编织的宝石颈链,浑身散发出一股异域风情。长发在脑后高高挽起,留了一小缕垂在耳边,看起来清爽又不失妩媚。
她放下杯子,从手提包里掏出包好彩爆珠香烟,丢给陈波一支。陈波注意到她做了美甲,是比裙子颜色稍微深一点的绿松石色。一段日子不见,何静好似变了个人,有种他不熟悉的风情。
她点燃了烟,说:“我也出去旅游了,去了趟尼泊尔。”
“哦?”这倒出乎陈波意料,“怎么突然想到跑那里去了?”
“这有什么奇怪,你不是也去了柬埔寨嘛!”何静看了他一眼,“对了,那个树洞不是很有名吗,怎么会找不到?”
话题突然落到信中提到的树洞,陈波有点紧张,也拿起手边的扎啤喝了一口,“唉,我压根没认真找,再说我也没啥秘密好说了。”
何静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这个树洞也算物尽其用,以后不需要了,大可告老还乡。”
这话说得太尖锐,陈波接不上来,桌上陷入了沉默。周围昏暗的灯光下,众人或窃窃私语,或高谈阔论,脸上洋溢着周末松弛下来的惬意神情。
唯独陈波与何静这桌并不轻松,一阵难捱的沉默后,陈波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镯子:“对了,这个给你,拉在我家了。”
何静接过镯子,并没有戴上,而是放到了一边。“哦,谢谢,我倒还没发现。”她的腕上已经有了一窄一宽两只镂空雕花的皮镯子,想必是这次尼泊尔带回来的。
陈波隐约感到现在的自己就像那只镯子,即便消失在何静的生活中,也并不会引发什么缺失感,心中不是滋味,而曾经他们是多么依赖彼此……
随后的聊天都是不咸不淡的,何静说起这次尼泊尔旅途的见闻,给陈波看了她在那边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她身穿当地颜色绚烂的衣裙,脸上神采飞扬,看起来很快乐。陈波也给她看了手机里的旅途照片,不过他只有些风光照罢了。他知道自己的那次出游完全像是场逃难,一路心情并不畅快,寄出明信片后也一直忐忑不安。
一顿饭就在这样略显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陈波没有如往常邀请何静再到家中坐坐,或许是她今晚的态度让他有种预感,即便邀请了她也会婉言谢绝的。陈波也是个敏感的人。
两人沿着居酒屋门口的那条小路往地铁站走去,到了十字路口,何静突然停住了,她说:“陈波,就在这里再见吧。我们还是朋友,但可能回不到从前那样了。谢谢你的陪伴,祝你好运!”她伸出手来,不知何时那只银镯子又戴到了腕上。
陈波迟疑了一下,也伸出了手,握住她,“也谢谢你,何静。后会有期!”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落寞神情。
何静笑了,“又不是生离死别。那,我先走了。”一转身,她便下了阶梯,很快消失在人流之中。
陈波站在夜风中,久久迈不开脚步,过去的种种令他愁肠百转,他知道并非生离死别,但倏然好似已天涯两隔。何静的离去,虽不是失恋,却胜似失恋。而这一切不正是咎由自取吗?是自己的懦弱,推开了可能的幸福。
爱从不逗留,来去都不给理由,它只给结果。它来时,对谁都是予取予求。若是它真的要走,不会理会你是不是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