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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太阳不错,我坐在湖边的草地上,一口气看完了这本书,直到黄昏时才灿烂回家,把电影又重看了一遍满足睡去,恍惚觉得自己也活了几百年之久……
前两章他不停得经历着生灭,爱情,死亡,文学,事业的幻灭。最终他陷入昏眠,她苏醒了。在“真相”的呼号中变成女人,这段很有意思。
“真相!”在号声中,奥兰多悠悠醒来。他伸了伸懒腰,站起身来。他全身赤裸,笔直地站在我们面前,当号角不断吹响真相!真相!真相!我们别无选择,惟有承认:他是个女人。
就这样,奥兰多三十岁以前是男人,后来变成了女人,之后便一直是女人。(意识流嘛,不会问个因为所以出来,只需要陈述事实)
她变成女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入吉普赛部落,这一段经历我觉得最好玩,可惜电影里没有这段。现在来看,这是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正如遭遇巨变选择去旅行。然而想象和现实总有差距,也正是在这些差距中发现自我。
对于一个耽于思考的人来说,当其身处自己一心向往的地方时,便会思绪万千。但有时,她又觉得如今的变化实在令人喜悦,不忍心因思考而破坏它。她无须再签署文件,无须再巧言令色,无须再拜访会见,这份快乐,足矣!吉普赛人居无定所,哪里有草就在哪里扎营,草被牛羊吃光了,他们就迁移到别的草原。奥兰多若要洗澡,就在溪水里洗。洗的时候,也不会有人为她呈上那些红红绿绿的盒子。整个营地没有一把钥匙,更别说金钥匙了;至于“拜访”,连这个词都没有听说过。奥兰多挤羊奶,捡柴,时不时偷一只鸡蛋,但总会留下一枚钱币或一颗珍珠。她放牛,摘葡萄,用脚把葡萄汁踩出来;她把水灌在羊皮囊中,饮囊中之水。每当她回想起当时装模作样地摆出喝咖啡和吸水烟的动作,而杯子和烟斗都空空如也时,便会放声大笑,边笑边为自己切一片面包,再向老拉斯图姆讨一口烟抽,尽管那烟斗里装的是牛粪。
这里的很多观点都很有意思,我之宝物,彼之砒霜。她喜爱的大自然吉普赛人却害怕,因为天灾伤害了他们。她引以为豪的身份和家产,吉普赛人却引以为耻。他们认为“拥有数百间卧房实在没什么好夸耀的,因为他们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此刻他们正在山顶,头上月夜星空,四周群山逶迤)”
最有冲击力的是第四章,她感受到男女的差异,甚至爱上这种感觉。这章太过胆大心细,“她同情一种性别而反对另一种性别,发现两种性别都存在可悲的缺陷,不能肯定自己究竟属于哪一种性别。”
她记得,当她还身为年轻男子时,坚持认为女性必须顺从,贞洁,体味幽香,衣饰精美。“如今,我自己不得不为这些要求付出代价了,”她想,“可是,以我短暂的女性经历来看,女人并非一定生来就得顺从,贞洁,体味幽香,衣饰精美,这些优雅魅力都是她们经过后天努力而获得的,不然,按照陈规旧俗的说法,她们的一生将毫无快乐可言。
她困惑得寻找答案。“然而,无论她旅行还是历险,无论她怎样深刻地思考,发生这样或那样的转变,都仍然只是自我塑造的过程。将来会怎样,只有天知道。变化将持续不断,而且可能是永无休止的。思想在激烈斗争,如岩石般坚固持久的思维惯性,一碰到另一种思想,就会顷刻崩溃瓦解,只留下一览无余的天空和闪烁的群星。”
第四章真的太牛了!理智与情感,冲击和偏颇,沉浸与出离,迷茫与崩溃,幻象与真实,自在与平衡。“她在此过程中左右逢源。生活变得有滋有味,人生的阅历也更加丰富。她在马裤的诚实与衬裙的诱惑之间换来换去,同时享受两种性别的优越。”
然而此时她又陷入了社交的幻象,她在这种人人渴望的幻象里忍受着,和看不起女性的男文豪们交往着,只为了满足“后世的女人们该多么嫉妒我啊!”诸如此类的虚荣心。直到她惊讶地发现“社交界既是一切,又什么都不是。社交界是世上最浓烈的调合酒,社交界又其实根本不存在。”
而在电影中这段处理方式很梦幻,风格非常意识流。奥兰多离开聚会,拒绝求婚,一把提起繁重的长裙,孤身走入绿野迷宫,她的背影如此果断决绝,转入一个路口就换下更简单的衣服。她扑向迷雾丛丛的自然中,感叹自己是自然的新娘,就在此时遇到她的骑士。
“他们彼此只需最多两秒钟,便能猜透对方。”他有着“浪漫、侠义、热情、忧郁且又坚毅的气质。”不得不说,选角太棒了!书中两个雌雄同体的灵魂很快结婚了,高呼对方的名字,这章很快过去了,一如那个混乱的时代。
奥兰多一人挺着大肚子在硝烟中躲避战火,镜头一转她就变成了中性,拿着自己的手稿。出版社极力看好,讽刺的是那人是几百年前接受他资助又打击他文学的穷诗人,在书中已经是著作等身的文学大师。
奥兰多牵着一个女孩,骑着摩托车来到了废弃庄园的树下,旁白说“她不再受到命运的桎梏,将过往全抛到脑后之后,她获得了新生。”突然天上有歌声传来,她看着天空微笑着,眼里有光,有泪。女孩问她为何伤心,她说不,她非常开心。
歌声唱道“我来了,我来了,我最终来了。非男也非女,你我合二为一,永不分离。我在尘世,我在苍穹。我正在绽放,我正在凋零。”
书中第六章是意识流的高潮部分,像DNA的螺旋纹一样冲上云霄,你必将亲眼瞧瞧才能领会一点伍尔夫的天才与疯狂,只在一瞬间。譬如这段新生的描写:
且慢!且慢!我们这一次并不打算去那些晦暗不明的地方。一道蓝光,在眼底的最隐秘处闪过,他腾空飞起,好似划亮了一根火柴,火光闪闪,惊扰了沉睡的梦境;是那只翠鸟;红红的、稠稠的生命之流再次奔涌而来,仿佛回流的潮汐重又升起。一个泡又一个泡,一滴又一滴;我们站起身来,我们的目光(一段韵文可以巧妙地带我们度过这从死到生的尴尬时刻)落在——(此刻,手风琴声嘎然而止)。“是个漂亮的男孩,夫人,”助产婆班廷太太说着,把奥兰多的头生子送到了她的怀抱里。换一种说法,在3月20日,星期四的凌晨三点钟,奥兰多平安产下一子。
“从死到生的尴尬”,新生竟然是如此。仔细一想的确,生产是尴尬的,从死到生的过程,死亡的女性,新生的孩子。但伍尔夫让我们看到,原来生产也可以用如此美妙的意识流去形容。
我不禁一边感叹作者的天才,一边又担心作者的精神状态,一边怀疑作品的真实性,一边又看着黑白照片发呆。比如最后的奥兰多是这样的:
“她整个人变得忧郁而沉静,镇定自若,似乎镀上了一层箔饰,外表显得圆润而结实,原来浅的地方现在变深了,原来近在咫尺的东西,现在变得遥不可及。而所有一切就像是一泓水,被井壁紧紧地圈在井里。于是,此刻的她,忧郁沉默,静如止水,当那个奥兰多附在她身上以后,她就成了所谓的——无论是对是错——唯一的自我,真我。她变得沉默不语了。因为当人们大声说话时,那些自我(或许有两千多个自我)可能会意识到它们彼此之间的隔膜,于是就试图相互沟通,而一旦彼此相通了,它们就会陷入沉默。”
之前奥兰多觉得自己成熟的时候,还有所怀疑。她说“我正在失去某些幻想,但说不定还会产生别的幻想。”直到这里,我想是真的成熟了,就像一潭水恢复沉静,清澈见底。生灭灭已,寂灭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