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小时候,我是蘑菇房里走出的小公主。手一指,世界就来了。
那时候,绿油油的森林里只有小矮人国王,没有毒皇后,也没有毒苹果。小矮人国王是无所不能的,世界永远是美好的。只要我要,只要他有。
记得我能跑的时候,林子里的果树都成了精,我一笑,它们的果子就往下掉,追赶我一路逃跑。我叫喊着:“救命……”
叫声令花仙子们笑弯了腰,我被美貌吸引了,扔下调皮的果树精们,亲亲众仙女的脸蛋儿,摸摸窈窕的身段儿,忙的不亦乐乎。
池塘里的鱼儿蛙儿不甘寂寞地乱叫乱跳。我总是想跳进水里去跟它们欢笑。爷爷总是护在我左右,像防备毒苹果一样防备着那些鱼儿蛙儿的胡闹。
记得一年夏天,爷爷带着爸爸姑姑们在池塘里摸田螺。穿着吊带开裆裤的我坐在被水浸泡的石阶上。
浅浅的水泛着光,像在跟我捉迷藏。一边玩着裤子上的纽扣,一边迎合调皮的水光。当纽扣被解开时,水波涟漪款款地荡走了我的裤子。我伸出手想去抓裤子,水波温柔地包围了我。
下坠的时候觉得真好玩,当呼吸变成泡泡的时候,我会变成一条鱼吗?
静静地躺在一个恰好淹没我的水洼里,咕咚咕咚地喝水,当喝水的频率越来越快时,我觉得自己变不了会吐泡泡的鱼了,那我会变成什么呢?
这个神圣的问题被姑姑的尖叫声打断了,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答案。
爸爸神速地捞起了我,那时就记住了爸爸最帅的样子。爷爷心疼地捏捏我的脸说:“你可是心肝宝贝啊,千万不能出事呢……”
那一年,我三岁。我的爷爷就是我的小矮人国王,我就是他的公主,我的王国里五彩缤纷。
爷爷从小教我练毛笔字,打算盘,说很多神仙下凡妖魔鬼怪的故事给我听。无论什么故事,中心思想都是:善有善报 ,恶有恶报。
还有一些田螺姑娘,蟒蛇成精报恩的故事。那是一个多么神秘的世界,我向往能够遇到这些神奇的事物,能够跟他们一起惩恶扬善打怪升级。
因此从童年开始,我会知道帮人推车,或者拾金不昧赢得表扬。那时只要有人乞讨,我都会盛上热乎乎的饭菜,看到他们开心我就会快乐。
(2)
我的世界飘雪了,因为弟弟的降生。小我八岁的弟弟抢走了我的小矮人国王。
重男轻女的思想迅速地从爷爷封建的脑袋瓜里茁壮生长,占领了爷爷的世界,也夺走了我的世界。爷爷的眼睛每分每秒都停留在弟弟身上。
弟弟渐渐长大了,在那个每期学费五元钱的年代,弟弟每天可以在爷爷的枕下拿到一元钱的零花钱。
我拿着一分钱敲来的“叮铛糖”安慰自己。为了展示女孩子的优点,我承包了家里人的洗衣任务。
为了显示女孩并不输于男孩,我挑起了跟自己个子差不多的水桶,当一桶桶水倒进水缸的时候,我的自豪掩盖了肩膀的酸痛,却仍然换不回爷爷眼里的半点星光。
一切的自我为难,无非想找回失去的城堡,无忧的自己,以及那份全然的爱。
十五岁那年。在我和弟弟的争吵中,爷爷举起扇子拍向我,扇子在我脑袋上方停住,爷爷倒了下去。
脑溢血中风。爷爷成了行动不便的人。我并非不爱弟弟,但爷爷执着的偏心,让我在心底烙下了:“活该”二字。
从此我扔掉了一心想要找寻的王国,也放弃了一切想要表现的心。我漠视一切不公平的偏爱,看不见,听不见。
两年后爷爷走了,强装的冷漠世界崩塌了。我被堵在找不到出口的世界里,内心的火焰像一头发怒的野牛,横冲直撞,两眼通红。
19岁那年参加工作的我。用爷爷教的方法,在珠算比赛中屡屡获奖,崭露头角。爷爷讲过的那些故事,让我在天马行空的想象中,爱上了写作。
当收获成功喜悦的时候,我总会想起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那个小矮人国王,心中的火焰总是扑腾着翅膀。
(3)
如今的我,已有了自己的事业。在生活和工作的间隙里,我来到丽江古城,住在这个可以与阳光为伍的客栈。
镂空雕花的古旧门窗,随风飘动的素洁窗帘,门框上悬挂的风铃在风中发出一串串“丁零零”的清脆铃声。
院子里有一棵大树,树下立着一架床式秋千,我斜躺着,阳光从茂密的枝叶间洒下零零碎碎的光影。
我仿佛看见,爷爷坐在门前的椅子上,指点着我打算盘,在笔墨纸砚间纠正我的握笔姿势,在无数个星星点灯的夜晚,爷爷仍然在讲听了无数遍的报恩故事……
眼泪在脸颊上纵横。即使隔了岁月沧桑,爷爷仍然在我的梦里。爷爷没有给到我贪恋长久的爱,但曾经的爱已在我的生命中开花。
珍贵的技能提升了我的生存能力,善良的种子撑起了我的繁茂人生,懂感恩的心一直浸润着我的岁月。我像您一样爱护弟弟,也愿倾尽所能成全您的心意。
爷爷,我不怪您。在很久以前的岁月里,感恩您在我心中种下的美好,而今,美好回报的美好,每每令我的人生充满惊喜和期待。
您给了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以及感知世间美好的心灵。您从未离去,风铃阵阵,余音袅袅。
那一天,我跨越山海,与爷爷隔空对话,泪水漫过沟壑,填补残缺。我终于说出了压抑许久的心里话,温柔地与自己重逢。这一刻,阳光正好,世界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