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妈妈的腰椎手术还不到三个月,她的腰还没有完全恢复,久坐和走远都还不太行。更糟糕的是,她那只被医生诊断为臂丛损害的左手臂越来越僵硬无力,甚至出现了肿胀和疼痛。
妈妈似乎已经认命了,但是又实在不甘心,每天强颜欢笑,更多时候是郁郁寡欢。暑假来临,妈妈一如既往盼着我跟孩子们回去,可是,因为妈妈的身体,我们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一家四口赖在妈妈家里,吃着她做的饭,穿着她洗的衣服。
今年暑假姐姐带着孩子回去,一日三餐都是她负责,妈妈想帮忙就被姐姐数落。我回去之后,实在不好意思每天看着姐姐大热的天张罗一大家人的饭菜,也不想那么多人吵着妈妈。
老二从小跟我妈亲,每次回老家都要跟我妈睡,外出走亲戚都不去,要留下来陪伴奶奶。现在,我妈生活不能完全自理,洗澡都要我爸帮忙,怎么能照顾孩子呢。
我跟老二说奶奶身体不好,还在恢复,你不能跟她睡了,等她身体好了你就可以像以前一样每天跟她睡觉。虽然我妈很希望我们能跟往年一样呆在家里,但是我不想给她添麻烦,也不想她累着,尽量不在那里吃饭和睡觉。
我知道妈妈心里不舒服,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总是喜欢逞强,哪里不舒服就忍着,孩子们调皮吵闹她明明不喜欢还是全程陪着,喊破喉咙也没人听。
孩子们或许还没完全意识到奶奶健康堪忧,不再是以前的奶奶,妈妈也许也还没接受自己一下子落到这么无用的境地,我们其实也一直不能接受一生自强自立的妈妈突然需要我们的照顾。
每个人心理的落差都让各自不好受,我们都想让彼此跟以前一样,可是现实又让我们不得不去直面,残忍又无奈,不甘又心酸。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就像我不知道要如何治疗她的手臂一样,因为我自己都无法接受妈妈突然的老去和生病。很多次我们都怨她年轻时不爱惜身体,老了才会这样。妈妈也开始后悔,可是如果时光倒流,回到当初年轻的时候,面对那样贫穷的境况和懒惰的爸爸,她依然还是会豁出一切去发奋图强,去透支她的健康,生活所迫,性格使然。
我理解妈妈的一切,她的性格她的坚韧我都遗传了,她现在的不甘我也懂得。人都是有价值感的,当存在的价值丧失了就会迅速萎靡不振,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我在想,如果换成我遭遇妈妈的一切,会不会如她这般,是认命还是抗争?认命意味着失去活着的价值,从此成为别人的负担,抗争则需要时间、精力、金钱、勇气和决心,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而人到老年有几个人能有如此的勇气和决心?
可是,当活着已经找不到价值,那生活的希望和热情又在哪里呢?一眼望到头的日子要如何打发?怎么样才能让活着的每一天都不浪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