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死亡原来这样近
几个人走得又困又乏,带的饮用水也喝完了。就在这时候,前面的林子突然舒朗起来,不远处有一个小池塘,水面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林建国和赵红军兴奋地大声喊着:“前面有个水塘!”
“别过去!”叶星河的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一把没有拉住,两个人已经像兔子一样朝着前面的池塘冲过去了。
“轰隆”一声巨响,接着冒起一股火光,再接着就是巨大的一股气浪袭来,叶星河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叶星河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竹楼里,阳光透过竹墙幌到叶星河的眼睛,叶星河不由自主眯起来,耳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显然带着异族语调却很好听。
“你醒了吧?”
叶星河张开眼睛,避开那缕耀眼的光,看清楚了在躺着的竹床前,站在一个背着个斗笠,披着黑色长发的姑娘,一身越族打扮,上面穿着紧身的绣花衫,下面一条深色花的百褶裙,肩头斜挎着一支华夏造的“六四式”冲锋枪。很显然,她是个Y国女民兵。叶星河不由心里倒吸一口凉气,终于还是落到了当地女民兵手上。
叶星河突然想到了其他人,想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支起身朝周围看去。
她一把按住叶星河说:“你别动,是找你的几个伙伴吧?我告诉你。”
叶星河老老实实地躺下去,用焦虑的目光看着她问:“他们在哪里?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误触了地雷,不知道你们究竟一共几个人,只找到你和另一个人,还有一具尸体,已经把他埋在池塘附近。你现在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听到她说他们误触地雷,又得知找到一具尸体,叶星河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叶星河已经知道了这具尸体很可能是赵红军!因为他挣脱叶星河的手冲在林建国的前面。
可是为什么只有另一个伙伴得救,剩下的人在哪里?叶星河必须马上弄清,叶星河不顾一切再一次爬起来。
“你先让我去看看他们。”
“你想看谁?活着的在隔壁,死了那个已经埋了,在尸体附近捡到一顶软木头盔在我这里,他直接踩响了一枚威力很大的触雷,炸成了碎片……”她说着递给叶星河一个沾着血迹的头盔。
叶星河认识这个头盔,在凭祥黑市买的,一模一样的五只头盔,为了分辨,每个人在里面的衬布上各自做了标记。叶星河在自己头盔里用钢笔画了一只苍鹰,赵红军直接写了“红军”两个字。叶星河从她手里一把抓过那只头盔,翻过来拉开衬布,赫赫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红军”。
这个巨大的噩耗,让叶星河难以承受,Z国有句古话:“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叶星河没有想到这句话竟然就是这样应验到了叶星河和赵红军的身上。
叶星河和赵红军几乎连朋友、兄弟都谈不上,只是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的同志。从在南宁三中的接待站里相识,到他挣脱叶星河的手,冲向死亡的那一刻为终点,相处仅仅只有七天。南宁四天,凭祥两天,还有就是今天。只怕按照小时计算,也不过一百六十个小时而已。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却只留下了这顶带血的头盔。
叶星河紧紧抓着头盔,死死咬着自己的牙齿忍住悲痛。
一个女民兵搀扶着周和平走进来。他看见叶星河手里的头盔,扑进叶星河怀里大哭起来。
两个女民兵就这样默默看着他们。
叶星河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推推趴在身上还在哭的周和平说:“和平,别哭了。咱们不是早就想到了会死吗?把眼泪擦干吧。”
周和平抬头看看叶星河停止了哭泣,咬着牙对叶星河说:“小军,我们要给红军报仇!杀死那些M国佬!”
叶星河把赵红军那顶头盔戴在自己头上,从床上跳下来,对两个女民兵用夹生的Y语说:“两位Y国大姐,我们不想瞒着了。一共五个人,是来自华夏的HWB,是来参加抗M战争的。牺牲的是赵红军,请你们替我给他竖一块最普通的墓碑吧。”
那个一直在屋里的女民兵显然是个小头领,她看看叶星河说:“你们很像是华夏人,可又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伪装的南Y特务?”
叶星河想了想,掏出了上衣胸袋里的两个小红本,一本是叶星河的“HWB证”,还有一本是双语的《红语录》。叶星河把“HWB证”递给她。
她很仔细地看了一遍,脸上那种浓重、严肃的神情渐渐消失了,微微一笑把“HWB证”递还给叶星河说:“原来你叫叶星河。我叫阮秀玉,是民兵小队长。相信你了,你的眼泪很真实,谢谢你们,华夏HWB!我会给他树碑的,还要写清楚他是华夏HWB!你们打算去哪里?我可以带路,你们不能这样乱闯,林子里到处是地雷,都是南Y特务和M国飞机布下的,不知道有多少兄弟姐妹误踩了地雷。”
她的华夏话还是一股子异族味道,叶星河却听明白了所有内容。
当天夜里叶星河们没有离开这里,天色太晚了。那天夜里,叶星河一直坐在竹楼外面,看着夜空的星星。阮秀玉就坐在叶星河身边陪着。
这座竹楼修建在竹林中的一块空地上,相同的竹楼大约有十几幢。这是一个叫阮坪的小山村。阮秀玉告诉叶星河,村子里很多年前,就只剩下些老人、女人和孩子们了。
Y国一直在打战,先是和R国人打,后来是F国人,再后来就和M国人打。战争把Y国的男人差不多消耗光了,无论城市,还是乡村,剩下大部分是女人、老人和孩子,男女比例已经下降到了1:10。
叶星河指着几个在空地上嬉耍的孩子问:“他们的父亲是谁?”
阮秀玉看看叶星河,轻轻地把头靠在叶星河的肩头说:“不知道。为了我们这个苦难民族的繁衍,Y国女人,可以把自己给任何一个男人。唯一的希望就是可以有孩子。我已经叫阮秀美去陪你的同伴了,我来陪你,上楼去吧。”
叶星河浑身一抖,把身子移开很尴尬地说:“对不起,秀玉姐姐,我还是个孩子,今年才17岁不懂……”
“不懂,姐姐教你。”
阮秀玉抱住叶星河的头,用自己滚烫的双唇堵住了叶星河的嘴。叶星河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浑身都发烫起来。
就在这一刻,叶星河想到了战争。仅仅片刻时间,一个战友就已经死了。突然想到出发之前看到的彼岸花,那种黄泉路上的花,是不是个预兆?彼岸的花,自己此刻已经站在彼岸的渡口了吧?心头不由自主地涌上一丝的颤栗。
“进去吧,夜里有些凉。”阮秀玉轻轻地说。
叶星河恍惚地转头,看看身边的这个异国姑娘,她竟如此善解人意,反而是叶星河有些不知所措喃喃地说:“对不起,玉姐,……还是坐在外面好一些。”
阮秀玉大方地勾住叶星河的脖子,“姐姐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放心吧,到姐姐床上去睡觉。记住从现在开始,你有了个姐姐,她是Y族姑娘,她叫阮秀玉。”
“姐姐,星河记住了!”叶星河的心头一阵发热。
“姐姐现在想朝你要一件东西,算留个念想,行吗?”
“行,可是姐姐,星河身上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带啊。”
“姐不要别的,你就把那本红语录留下吧。”
叶星河拿出身上的《红语录》递给她,说:“姐姐,你要的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本语录。姐姐知道这是什么你这本是ZY对照版,可以看得懂。还有,姐姐会说华夏话,可是不太认识汉字,这样姐姐可以学会汉字。”
“姐姐,你为什么想学汉字?”
阮秀玉说:“姐姐喜欢华夏国,想去华夏国。”
叶星河惊讶地望着她追问:“你为什么会喜欢华夏?”
阮秀玉把自己的头靠在叶星河的肩膀上幽幽地回答:“因为姐姐的阿爸也是华夏人!”
“啊?”叶星河大吃一惊,“你的阿爸是华夏人?他现在在哪里?”
阮秀玉摇摇头说:“不知道。也许已经死了,也许在华夏,也许在台湾?”
叶星河更加意外了,忍不住重复着她的话。“也许已经死了,也许在华夏,也许在台湾?你的阿爸是国军对吗?一定是,对不对?”
阮秀玉肯定地点点头说:“是的,阿爸是抗战胜利那年离开我和阿妈的。他是远征军一位将军,从野人山突围负伤了,不知道怎么就被几个士兵护送到了这里。士兵们走了,阿爸留在这里养伤,住在阿妈家的竹楼上,以后就有了我。他临走说会回来的。可是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阮秀玉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叶星河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安慰她,只好用胳膊紧紧抱住她的身体。
叶星河就这样搂着一个,有着华夏血统的越族女孩子,度过了身处异国他乡的第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