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晚,沫沫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清晨时分才入睡,这一觉倒也算睡得较沉。
醒来,已接近七点。三姐已洗漱完毕,先下楼买早餐。
去到病房,先生还在迷糊睡意中。小叔说沫沫离开后,没多久就醒来了。整晚睡睡醒醒,常有呻吟声,问是否头痛,他点头。
沫沫一阵心疼。这些天,她问过很多次是否头痛,先生总是摇头,她以为并没有头痛,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如此看来,他是没对她说真话。又或者,他现在说的是迷糊话。
沫沫把先生叫醒,要他好好吃早餐。很快,护士通知准备收拾东西,一会有专门的医务人员来接去手术室。
时间比预定的早了点,沫沫让小叔马上通知大伯他们速速赶过来。
7时10分,一位护士推着轮椅进入病房。她交代,只穿病号服就好,不要有过多的束缚。
广东的天气,即便冬天也没有特别寒冷。但是,病号服在这个冬日里还是显得过于单薄。沫沫给先生批上了一件羽绒服,这样既可以保持一点温度,也方便脱卸。
沫沫给先生洗了个脸,并擦干净双手。护士通知,为了手术安全,从头晚十二点开始,就滴水不能进。这会儿沫沫也不敢问先生是否饿。她柔声告诉他,准备去住院部做手术,待到把脑袋里长的东西取出来后就不会再头痛了。
护士已经开始催促了,沫沫要求再给几分钟时间。
沫沫问先生是否要看看女儿,先生点头。于是,沫沫打开家里客厅的监控摄像头。三姐刚才已经打过电话给老妈,叫她将孩子叫起来了。
看到女儿出现在监控摄像头之下,先生嘴角上扬,立即露出了一点笑容,人也仿佛精神了几倍。
点下对讲键,沫沫先叫了女儿,说爸爸在身边,一会要去准备手术了,好好和爸爸说说话。
先生也叫了声“女儿”,见女儿穿得少,简单的说了句“冷,多穿衣服!”声音有点含糊,但女儿听懂了。
女儿答应一会就穿,叮嘱老爸要好好配合医生去做手术,说她们在家会自觉学习、乖乖听婆婆的话。
先生还想说点什么,但张开的嘴还是闭上了,把手机推回给沫沫。
沫沫和女儿说要去手术室了,女儿举起手和爸爸妈妈挥手说“拜拜 ”,先生回了句“拜拜 !”
护士推着先生出了病房,沫沫紧跟随后。征得同意,病房里的东西回头再收拾。三姐和大伯他们也一起跟在身后,护士说大家其实都不必相送,反正到了住院部一楼都必须止步。没有人出声,护士叹气,默许了。
综合病区与住院部之间,隔着一个街口两个过道,很近。
乘坐电梯下到一楼,迎面扑来一阵寒风 。昨天还感觉热暑难耐,一夜之间转换了个季候似的。
走出走廊,护士电话响起,一行人停住。沫沫看向先生,他耷拉着脑袋,目光有点呆滞也有些迷离。一双赤脚在寒风中开始泛红,沫沫脱下自己的袜子套了进去,并把大衣脱下盖在膝盖以下。
护士听完电话,又接连打了两个电话,终于确定该将病人送往哪个手术室。
沫沫想自己推着先生往前,被护士叫住了,她说要履行好自己的职责,万一路途中出现什么意外,她承担不起。
尽管才七点多,医院里到处都有行人匆匆。进入住院部后,更是人满为患。走道上都挤满了人,其中有不少是在此过夜的。他们的身下放着大大的行李袋,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省城的大医院,有不少身患重症或绝症的病人家属们,背负着昂贵的医疗费用,省吃俭用的在此守候着,希望能得到最大化的医治效果。
白天,过道上必须保持通畅。趁着上班到来之前,这部分人收拾好折贴小凳,将行李扛到外面花坛边的坐板上。
护士绕过拥挤的人群,终于来到了一楼的电梯口,沫沫一行人也都跟了上来。护士要大家就此止步,沫沫请求能否让她一人跟随去到手术室门口,被果断拒绝。
沫沫蹲下身,将套在先生脚上的袜子脱下,又轻轻地拿开他身上的两件大衣,三姐接了过去。
沫沫摸了摸先生的手,很冷。伸手握住,看着先生的眼睛说了句:“你跟着护士进去,我们就在外面等着!”
先生目光散换,没有回应,一副要昏睡的状态。
电梯门缓缓打开,护士轻轻拨开沫沫,推着先生进入了电梯。
没有转身,没有留下只字片语。电梯门关闭的刹那,沫沫“哇”的一声抱头痛哭。
白衣姑娘推着轮椅如约而至
寒风不断袭来
脱下我的大衣披在你单薄的病号衣上
你裸露的双脚需要我的袜子
一小段路程仿佛份外漫长
却又似仅有几步之遥
等候的电梯口
除开大衣取下袜子
此刻,所有的言语都过于苍白
阻挡于缓缓关闭的电梯门之外
转身那刻
连日来的坚强顷刻塌斜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