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周四、周五,我都需要去恒隆广场的某家外企实习。我在那边的内控部做事情,不论表里都是至关重要的审批、复核工作,实际操作起来却繁琐冗长得令人头脑发胀。
我大致在八点钟出门去地铁站,在地铁上消耗掉将近一个小时才能抵达公司。早高峰的地铁并没有让上海清晨应有的生机与活力苏醒过来,一列列疾驰而来又转瞬离开的列车更像是一长条被围在困意里挣扎、蠕动的虫子,混混沌沌却又蓄势待发着。
我从某列列车比较靠近终点站的站台上车,因此没有特别拥挤。每次上了车,人们总是搜寻着最适合落脚和长时间安稳站立的位置,以寻求陌生环境里自我保护式的安全感。我也不例外,挑了个靠近银色栏杆把手的位置靠着。需要上班的早晨,只要懒惰贪睡个几分钟,出门到地铁的路就来得慌乱与急匆匆,而地铁上晃晃荡荡的路途反倒成了惬意。
我周围的大多数人都在低着头玩手机,有时候我也学着在手机屏幕上一上一上地滑动着,就好像有很多东西需要我去看一样。事实上,我昨晚明明睡得不早,睡觉前早已经把各大社交网站上的更新都阅读过了。而被睡眠纠缠不休的早上,我也是靠着刷朋友圈硬逼着自己清醒过来的。
更重要的是,行驶着的地铁路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信号。那么他们都在看些什么呢?
我暗掉手机亮起的屏幕,开始偷偷观察周围的陌生人。
撇去看离线下载来的偶像剧、综艺节目的,其余的人真的只是在不断用大拇指把手机屏幕擦干净。他们一遍遍重复着“清洁”的的动作,试图让别人不觉得自己无所事事得很尴尬。但其实根本没有人在看他们,当然,除了此时此刻“咕噜咕噜”转动着眼珠的我。
人们走上一节列车,找到合适的位置隐藏起自己的身躯,开始这段短暂的旅程。他们有的人怀揣着期待的心情,有的人又因为麻烦事烦躁着。还有人,没有任何情绪,就这样麻木地上来了,一站一站地听着怪异、尖锐的报站声,又下车离开。
他们有时候也会发呆,发呆就意味着眼神的游离。若是同时两个人都在发呆,而他们的距离又是不远的正对着,或者斜对着,那么很有可能他们的目光就会撞上。之后就是基本上每个人都遇到过的,眼睛的拒绝与抵触。一不小心的对视,又赶紧游往新的没有其他眼神交汇的地方,也算是一种可悲的默契。
也就是说,上了车,我们不光把自己的身躯与其他人隔离开来,还有我们的眼神,和灵魂。我们想尽一切办法避免眼神的交汇与碰撞,隐藏掉、保护起自己。
有些时候,地铁在交通枢纽的热门站头停下,一下子就会挤上来很多人。车上原本的乘客只得放弃掉原本占有的地盘,被迫转移到其他的犄角旮旯。人多了,身体上的空间更小了,而眼神的空间却是无穷无尽的。纵使再多的人,我们依旧能做到避免眼神的丁点接触。
今天的列车比往常稍许拥挤,斜对面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手里攥着iPhone在听歌。他明明戴着耳机,音乐却如洪水般涌入所有人的耳朵。金属的、朋克的、动感的,在安静、木讷的早晨,尤其格格不入。我猜他没有把耳机孔插好,逼着我们一同陪他摇滚。
我在脑中幻想着自己像老友记里的Phoebe一样,突然歇斯底里地张大嘴巴让他关掉。又或许,Phoebe会伴着激情的摇滚,直接又跳又唱起来。然而,依旧没有人肯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被如雾气般遮挡了的世界,只剩下快乐得不能自己的Phoebe。
我向外深深地呼了口气,准备着下车,还是得赶紧攒钱买辆车,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