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过天桥时候
看见台阶上有一个无人看管的笼子
笼子里有一只小狗,却被太阳暴晒
它出生不久
像牙牙学语的婴儿般,睁不开眼睛
我见行人稀少,突然起意
抱起它然后快步离开
但狗贩子就在不远处
我听见他在喊叫追来
我回望一眼,拔腿就跑
那只狗在我的怀里不哭不闹
在正午摇晃的阳光之中
它睁开黑色双眼静静望着我
我为它遮住阳光,躲进错综复杂的巷子
狗的主人终于失去了我的踪迹
我把狗养在我的出租屋里
找来一个纸盒,垫上废枕套
那就是它的家
它喝我买来的牛奶
它有棕白黑相间的花纹
在我上班的时候
它就独自在屋子里倒腾
它总会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
每天,我在它不明所以的注视下
一直收拾到很晚
它一天天长大
忙碌的我,在想应该挤出时间来遛狗
因为简陋的出租屋,早已被它探索完了
它不会永远满足于这小小的世界
我牵着狗链,带它去公园,去街道,去河边
它像一个孩子欢快狂奔
对一草一木都无限好奇
我整天的时间,除了上班,就交给它了
游戏也没再玩,对象也没再找
我和它站在高高的山巅
身后是弯曲的公路
面前是一直延伸到视线之外的城市
我坐在树下点起烟
它去丛林里追蝴蝶
我早已学会了放开绳子任它走远
因为我知道无论它走多远
当听见我的声音时,一定会回来
大冬天里
我付不起电费,房子停电了
寒冷像不怀好意的刺客充斥满幽闭的房间
我和它躲在一起瑟缩发抖
我们俩个呵气成雾,我说我们喝酒取暖吧
我喝了一口,递给它,它却别过脸去
然后黑夜降临,我就那样搂着我的狗睡着了
窗外了无星辰
我和我的狗,冬天的城市如同一个童话
我从未给它起过名字
因为我是它世界里唯一的主人
而它是我世界里唯一的狗
有一天我问它
当我老了,没人照顾你了,该怎么办?
它只是望着我,没有出声
黑色的双眼里有不可用人类语言猜度的色彩
有时会加班到很晚
当我提着关东煮和小烧酒
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
会看见它在黑暗的路灯下等我
那种忠诚的轮廓
为这寂寥的长街平添了几分残忍
我不想在它面前流泪
只是和寻常一样,故作出开心的样子
抚摸着它的脑袋,蹲在地上
和它一起吃关东煮
如果没有你
我或许依然是个百无聊赖的屌丝
每天除了上班就是上网
陌生的都市,即使再在这里埋葬十年的青春
依然还是一座陌生的都市
因此我不会有太多交心的朋友
不会学着去照顾另一个生命
不会甘愿去忍受那些脾气
不会有谁陪我在下班路上一起吃关东煮
不会
不会明白这世上有许多相遇的生命
要么熟视无睹,擦肩而过
要么只是化成了杳杳缥缈的记忆
最贫穷的时候
我买一份煎饼果子
给你切四分之三,我吃四分之一
我不知你何时和街上的野狗打架了
当你回家时,一只眼睛被咬的血肉模糊
血和脓一起往下流
而你只是呜咽
我抱着你来到宠物医院
焦虑不堪等着医生给你手术
当你从手术室出来时
眼睛包着纱布,医生拍拍我的肩
说放心吧,回去按时敷药,没事的
我感激地支付了卡里的全部存款
带着它回家
我当然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二月
手术不久的你,伤口又发作
发臭的脓不断往外流
我抱着你满街寻找营业的宠物医院
却找不到一家
最终我无奈和你停留在刮风的街边
正好,我看见一家关东煮
我摸摸你的头,问你想吃关东煮吗?
记忆中的你好像点了点头
我望着摊位上那辛辣的烟雾
说那你想吃就吃吧
那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蹲在街边吃关东煮
那个新年我再次给母亲打电话,说
妈,我今年不回来了,祝你和爸新年好
年三十时多做点我爱吃的菜
给我拍张照片就行
然后年三十那天
我抱着你在冷清的出租屋
窗外是万家灯火和爆竹旧岁
你那只眼睛已经完全失明
原谅我没有足够的条件医治好你
我不知你的病情如何恶化
已经侵入了你的全身
你毛色枯燥,奄奄一息
像一个老人,可你明明才四岁半而已
你费力的呼吸声在我怀里逐渐远去
我听见秒针不断靠近十二点
当新年到来的那一刻
窗外烟花迸放,灿烂异常
而你终于停止了呼吸
那一刻积攒了数年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我浑身颤抖看着你的尸体问
这么美的烟花,你可曾看过吗?
你对我倾其所以
我对你无能为力
今后回家不再能看见你熟悉的双眼
曾经无论你走到多远
当听见我的声音时就会回来
而这次,我喊了你很久,你为何却不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