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无论如何,我都得用我最敬爱的诗人的成名作开篇。
亚洲铜,亚洲铜
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会死在这里
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
亚洲铜,亚洲铜
爱怀疑和爱飞翔的是鸟,淹没一切的是海水
你的主人却是青草,住在自己细小的腰上,守住野花的手掌和秘密
亚洲铜,亚洲铜
看见了吗?那两只白鸽子,它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
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吧
亚洲铜,亚洲铜
击鼓之后,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
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
关于作者
海子(1964-1989),原名查海生,生于安徽省安庆市怀宁县高河镇查湾村。1979年15岁考入北京大学法律系,1983年自北大毕业分配至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工作,1989年3月26日在山海关附近卧轨自杀,时年26岁。海子自1982年开始诗歌创作到1989年3月14日完成最后一首诗《春天,十个海子》,共创造了近200万字的诗歌、诗剧、札记等文学作品,是中国新诗史上最有影响力的诗人之一。
诗之我见
海子一直都是我心中永远的诗人。
很少有人不知道“海子”这个名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几乎每个人都会脱口而出,但如果你不读海子其他的诗,大概不会理解诗人对“尘世幸福”那份沉甸甸地向往。
其实我本意很想选择《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来开篇,但要讲这般尘世的幸福篇章,就首先要讲海子一生高筑的“神坛”,要尽可能地写海子短暂却宏伟的一生远不是一个小篇能解决的问题,我也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海子这样神一样的偶像,这样的天才诗人,他的精神家园或者说他所构建的精神家园是他的,也是我们的。对我们来说,需要花费更多的力和时间来攫取宝藏。
好吧,我们长话短说,只讲这首《亚洲铜》。
这样的代表作是海子精神意象的复现。
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生命体验。
诗中意象:
亚洲铜:中国北方的黄土地(海子本人常常把北方当成心目中的祖国),“亚洲的黄土地象铜一样”(海子原注)
鸟、海水、青草、野花就是本意
屈原:我国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诗人的精神之父
月亮:上升的、动的意象
我一直觉得这首诗的正解就是单纯的海子个人方面,就是“爱恨交织”四个字,对坚硬、沉重同时又颇具生命力和繁殖力的黄土地的深切的爱和迫切的逃离。
诗的第一节,这块铜色的黄土地埋葬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海子预感自己也将“死于这里”,但海子最不愿的就是无所作为、两手空空地埋于黄土,所以他渴望飞翔,渴望远走他乡,渴望实现理想。
诗的第二节开始出现动态的“鸟”和“海水”的意象,这些都是诗人自己渴望的东西,渴望像鸟一样飞翔,渴望像海水一样淹没一切,渴望不同于静止的土地的东西。但土地上长满青草和野花,这是眼前的现实,也是诗人此时心中想对抗的东西。
诗的第三节诗又转到动的意象,“鸟”(白鸽子)与“水”(河流)的意象再一次出现。同时出现了诗人们的精神之父屈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在第三节里海子再一次展现了要“走遍南北,像河流一样去遍所有能去的地方”。
诗的第四节出现“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月亮”,月亮是一个上升的意象。海子对黄土地是有深沉的爱的,黄土地除了埋人,还会生长万物,它是生命的本源。所以诗人写“击鼓之后”,其实就是唤醒土地,土地被唤醒之后,才出现月亮这样跳舞的心脏,月亮和土地其实是相融合的。说“月亮”主要由“亚洲铜”构成,从海子在1985年所写的《哑脊背 》中“月亮也是古诗中/一座旧矿山”可窥见一斑。
全诗的核心意象是亚洲铜,但关键却在最后一节,四个小节是“正题——反题——正题——反题”,阶段性上升最后达到合题。“击鼓”激活黄土地沉睡的生命力,让它最富生机的心脏(月亮)旋转、舞蹈,引领我们向上。诗人与“亚洲铜”的关系从表面上的对抗,到从土地获得力量,如此的爱恨交织,从深沉的大地到高远的天空。
还有人说《亚洲铜》表达了诗人对于民族苦难生存景况的深沉广阔的文化反思。我很相信海子对民族苦难同情、理解、感同身受,不然海子的诗中也不会反复出现“村庄、麦子、父亲”等这样根植于灵魂的意象。
《亚洲铜》写于1984年,是海子的成名作,也是最早为海子带来广泛声誉且奠定他日后在中国诗坛重要地位的杰出诗篇。当时海子工作才一年,事业刚开始,诗歌创作也才正式起步,恋爱正在酝酿之中。他还没有“倾心死亡”,他的胸中充满了激情与骚动,可以说这绝对是一首昂扬向上的诗篇,只不过它不可避免地渗透了诗人特质,读来总有忧愁质感。
对海子诗的理解,不是一篇文章能写透的。我读过很多海子的诗,能深切体会到年轻的生命在迫切找寻存在价值,海子对生命的体验更敏感、更深重。我总会说我能理解一点点海子的卧轨自杀,能理解他对尘世幸福沉甸甸地向往。当然,我们都不是海子,都不是1989年3月26日驶过山海关附近铁轨的那辆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