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的院子 第一章·回望
作者|苜絮婆不啰嗦
姥爷的院子在城墙里面,紧挨着城墙根,院子里住着十来户人家,有亲戚也有租住户。
姥姥告诉我们,姥爷是十四岁从狄寨塬来到城里当学徒,因为姥爷人长的好高大周正,曾经在乡里上过私孰识文断字,人又聪明好学,在城里学了不少本事,慢慢的自己开了几间铺子,还在城市的西郊飞机场旁边买了几十亩水车地,那年头有地的人不少但是有水车的人家还真不多,每年雇人种麦子,收了麦子种玉米解决一家人和所有雇工的吃饭问题。
上世纪的三十年代姥爷积攒了一些钱,在城墙根买了块地盖了两座院子,院子都是坐北朝南的三进院,前院,中院,后院,二个院子是连在一起的,中间有砖砌的月亮门相通,一样大的院子,大致一样的格局。
前院不大,西侧有三间厦房,中间靠南院墙边种有榆树和槐树,通往中后院的过道在前院的中间,厕所在前院的东南角,厕所墙外有一个渗井。
前院住着表姨一家,是姥姥妹妹的孩子,解放前表姨和姨夫从乡下来到城里谋生,在城里没有根基,住在城墙洞里,姥姥看他们可怜收留了他们。
通往中院的过道里有门房,住着姥爷的乡党也是姥爷的本家我叫他五憨爷,解放前姥爷开的有洋车行,姥爷的亲戚在乡下日子不好过的到城里来投奔姥爷,姥爷就给他们安排在洋车行拉洋车贴补家用,这些人都住在姥爷的院子里,一直到快解放了姥爷的洋车行不开了,乡下也分田分地了,日子好过了大部分人才回乡了。
五憨爷因为没有成家他爹又死的早,他妈跟他住在城里,老家没人也没啥掂记的就没回乡一直住在姥爷的院子里,后来有人给五憨爷说了个长安的寡妇做媳妇,那寡妇带了个儿子来城里和五憨爷过日子,一家四口就住在门房里,儿子大了房子不够住和姥爷商量,姥爷允许五憨爷在厕所旁边又盖了一间厦房和门房连在一起。
前年我的母亲不在了,我回母亲的老家狄寨塬葬母。表舅,就是我二舅爷的儿子,还跟我说起,解放前姥爷救济了不少老家的乡亲,村里不管谁活不下去了到城里找姥爷,姥爷都会想办法帮他们,姥爷的洋车行几十辆洋车几乎都用的是狄寨的乡亲。还有折子坊、磨坊的工人用的也是乡亲,乡亲们都没忘姥爷的好,姥爷离世后我们把姥爷埋回老家,乡里的乡亲每家都出人抬棺打幡,队伍从地头到村口排的很长。
中院是主院,迎面三间上房,白墙红瓦,高大宽敞,青砖铺地,东西屋中间是堂屋,堂屋兼有厨房的功能。冬天天冷了就在堂屋里做饭,堂屋里支一块有一点五米长的梨木案板,红亮红亮的。我学扞面的时候年龄小,个子也小,够不着案板,踩个板凳,案板大、扞杖长,两手压不到头,扞面时扞杖两头把案板敲的叮叮当当的响,姥姥听见了就骂我是“谁家的驴上案了”。
堂屋和东房都往后让出了有六平方米的房沿,东房的房沿下面垒的有个大锅灶,是前后可以放锅的。炉膛是相通的,前面做饭后面水就热了,烧碳烧柴火,接一个风箱。长辈们做饭我就得拉风厢,天暖和的时候家人就在外面做饭。
上房很高大,房顶棚有厚厚的楼板,楼板的木质很好一直到房子拆了木头也未朽,蹬梯子上去,上面可放许多杂物。房子后山墙上和正面墙上都有三扇的大玻璃窗,一是采光好,二是通风好,三如有紧急情况从后面窗户可跳到后院柴房的房顶再跳到后面巷子里。
上房的西屋姥爷姥姥住,我家住在东屋,堂屋有后门通往后院,东屋的前面有一个辘轳井,姥姥说我们那一带的地下水都是苦的,居民在没有通自来水前吃的水都得到甜水井去拉,唯有姥爷院子的水是甜的,夏天大人们把西瓜放在筐里下到井里面,傍晚时拉上来吃,拔凉沙甜的。后来街道里通了自来水,比井水好喝还干净,院子里的井就不用了,盖上了盖子。但是辘轳还在,夏天我们还在井里冰西瓜。
中院的东面和南面各有五间厦房,东面一溜都住的租客,南面厦房住着大姨和三姨家,西面院墙原来和隔壁院子相通,所以没有房子。院墙下放了一排蜂箱,有几十个,母亲说姥爷的蜜蜂最鼎盛时,蜂蜜都是用一米多高的大缸装的,堂屋里整麻袋的白糖都是喂蜜蜂的,我小时候装蜂蜜的大缸还在,棕黄色的缸外上着釉,个子比我高多了,我要在缸里取东西得站到大椅子上,整个人爬在缸沿上倒栽葱才能够着。
墙角垒有很大的一个二层鸡窝,常年都有鸡在里面,平常吃的鸡蛋,过年吃的鸡肉都来自姥姥的鸡窝。从我记事起姥爷的院子里从来没养过猫,狗,姥姥说人都吃不饱那有给它们吃的。
姥爷姥姥都是乡下人,很会过日子,从乡里来到城里日子过的比较节俭也比较实际,他们在院子里种了许多果树,还有椿树、槐树、榆树,唯独没有花花草草。他们说花草是好看不中用,种些果子能吃,种树能成材。
果树有石榴、苹果、海棠、梨树、无花果、火晶柿子,姥爷会稼接,所以姥爷的果树长的果子是又大又繁。每年当果子成熟的时候,姥爷天天围着果树转,看到有熟的就赶快摘下来。我们几个小孩到了晚上趁姥爷睡觉了,拿个手电筒也围着果树转,把姥爷没摘干净的或忘摘的果子摘干净。
第二天就能听见姥爷大声喊,昨天那几个快熟的果子咋不见了,谁偷吃了?他喊他的我们都不吭声,也就不了了之了。火晶柿子黄了还没红时,姥爷就架个梯子上去,把整枝的掰下来挂在房檐底下。过段时间柿子红了很好看,一个个的小红灯笼,把我们馋的整天往上瞄。有时也给姥爷说“爷,那有几个红柿子”,姥爷高兴的时候就会上去挨个摸摸,摸到软的就摘下来给我们发一个,那香甜是现在再也没有的味道。前不久我去看小姨,买了一盒火晶柿子,小姨还说起姥爷最爱吃火晶柿子和无花果。
后院很小,从上房堂屋的后门出去有个天井,东西各有一间厦房,西屋放杂物,东屋放烧炕的树叶。上房出来从东面往后走有一个不大的小院,从上房延伸出来三间厦房,我家用了一间,有一家租客住了两间。
在城市快要解放的时候姥爷得到消息,要“定成份”、收繳财产。害怕“成份”不好,又害怕财产被充公,姥爷就把靠西边的一座院子卖了,卖给了一户姓王的人家,只留下了东面靠城墙的一座院子。院子东墙外就是内环城路,小时候我经常到隔壁王家的院子去玩,王家的小女儿和我一般大,我们是同班同学,早上上学前就在门口叫,不然就去家里等然后一起去上学,天天如此。后来我离开了姥爷的院子,那时也没有通讯工具儿时的伙伴慢慢的也就断了联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