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什么是易象？

    传统易学认为，易有理有象有数，汉人说易，有所谓“经文无一言离象”之说，那么到底什么是易象呢？所谓易象，简单说就是用形象的语言，描述卦爻的状态及其相互之间的关系。

形象通俗地说就是形状、样子，周易卦、爻是个什么形状、样子？这些东西用文字与图形表示出来，就是易象。易象具有以下一些性质：

一是可感性。易象与一般文学形象或艺术形象一样，具有知觉、表象和想象所能把握的生动可感的属性，它不同于科学与一般哲学上的抽象概念，而是表现为具体、生动、独特和个别的状态，这种状态可以为人们的感官所感知，同时又不受直接感知的局限而能自由灵活地引起人们各种具体生动的想象，使人们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二是完整性。易象表面上是一个个单独的、支离破碎的形象，其实都是有着内在关联的，它们互相呼应，彼此映衬，构成了某种合适的联系，形成了一个个形象体系，具有高度的概括性，这也可以叫典型性，虽然是个别，但又具有普遍性。

三是客观性与主观性的统一。易象的客观性是不言而喻的，经文中的“马”、“牛”、“羊”等等形象，就是客观存在的，但是这些形象一经用于形容卦爻，这里就有了易作者的选择、取舍，赋予了易作者的情感与理智，因此易象也就有了主观性。

2、易象在周易体系中的地位与作用

《系辭》云：“《易》有聖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是以君子將有為也，將有行也，問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響。”这就是说，“象”是聖人的“四道”之一，为制器者所崇尚。其实这种“四道”的分法并不科学，周易按照符号与文字的分法就两类，符号就是六十四卦，文字主要是卦辞与爻辞。卦辞与爻辞，如果按照内容细分，还可分为“记事”、“取象”、“说事”与“占断”，而“取象”之辞就是“象”，可见“象”是“辞”的一种。例如乾卦初爻讲“潜龙，勿用”，其中“潜龙”就是“象”,“勿用”则属于占断之辞。

“象”是演易的基本质料，如果没有“象”，那么卦符就成了一些没有生机的“干柴火棍”，正是依靠“象”，才使卦、爻有了生机，有了活力，有了特定的含义与属性，只有正确理解“象”的意义，才能弄清楚每卦、每爻的本质、特征，弄清楚爻与爻和卦与卦之间的种种联系。

“象”是周易的一种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初级阶段也可以叫“形象思维”，这是与“抽象思维”和“逻辑思维”所不同的一种思维方式，在认识上，可以作为开端，人们的认识正是从一个个具体事物的形象开始，逐步认识事物的本质，认识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即规律。

“象”是周易特有的一种表达方式，即通过一个个具体的、生动的、个别的“象”，表达易作者对世界、对人生的理解。因此，作为表达方式的“象”，也就不再是简单的“形象思维”，也不是无形无象的“抽象思维”，而是高于“形象思维”与“抽象思维”的“具象思维”。

3) 形象、抽象与具象

    易象有形象与抽象的区别。作为形象的易象，虽然是具体的、生动的、个别的，但这些形象又有可能是支离破碎的，彼此没有关联的，初读周易，很容易得到这样一个印象，那就是周易是蒙昧时期人们思维的一种产物，“象”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如同风马牛不相及，很难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作为抽象的易象，实际上说的是卦爻的生成或来源。卦爻是如何生成或形成的呢？前人认为是来源于对客观世界的观察。如《系辞》谓：“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又谓“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賾，而擬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謂之象”。这里说的“象”，实际上说的是卦爻的来源，作为易象的卦爻源于客观世界，不是人们头脑中固有的，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仰观俯察的结果，这一点是完全正确的，这是一种唯物主义的见解。

    但是卦爻又不像摄影或素描那样，对个别事物做直接的反映，而是一种高度的抽象，是从无数个“个别”中抽取出它们共有的东西，并舍弃了无数个“个别”之后才形成的，所以卦爻不是自然物，也不是自然物的简单临摹，而是一种“抽象物”。抽象以及抽象物有什么意义呢？列宁说：“物质的抽象，自然规律的抽象，价值的抽象，一句话，那一切科学的（正确的、郑重的、不是荒唐的）抽象，都更深刻、更正确、更完全地反映着自然。”（列宁：黑格尔《逻辑学》一书摘要）否认卦爻源于客观世界就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唯心主义，否认卦爻是高度抽象的产物就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形而上学。

抽象的产物一般是以概念的形式出现，但易经却是以形体（或模型）的形式出现的，一般概念是无形无象的，而形体却是有形有象的，这个有形有象的东西就是卦爻，所以这个抽象物同时又是一个“具象物”。这是形体同一般概念的一个重要区别，也是易经同一般哲学的一个重要区别。

具象与形象的相同之处就是它们都有形有象，有着具体、生动、个别等等性质，不同之处就是形象与形象之间可能有联系，也可能没有联系，“马”就是“马”，“牛”就是“牛”，不能把“马”与“牛”混同起来，单独来看这些象，它们就是形象，是支离破碎的，彼此没有关联的。具象与具象之间一定是有联系的，特别是内在联系。如果是把“马”这个形象当做一个典型，那么在这个典型的“马”的后面，就有无数的“马”，什么“白马”、“黑马”，“牝马”、“牡马”，“壮马”、“弱马”等等，在“马”这个形象中，包含着“白马”、“黑马”等等，但又不归结为“白马”、“黑马”等等，这样一来，“马”这个形象，同时又是一个抽象，因为它舍弃了具体的“马”的个性，保留了它们的共性。这种建立在抽象基础上的形象，也就成了具象。

上述问题我们还可以做个比喻，好比警察从一个摄像头里扑捉到一个人的形象，这个形象此前没有见过，此后再也没有出现，那么对这个形象的认识也就是看他与其他人的形象有什么差别，或者说是找出这个形象的个性、特殊性，这样的形象也就仅仅是个形象。假如是以后又发现了这个形象，虽然场合不同，拍摄的角度不同，但似曾相识，这时候的形象就变成了具象。具象是形象的运动，基于这种运动的思维就是具象思维。

我们所说的易象不是别的，它就是用形象的语言对卦爻的状态及其相互关系所做的描绘，是对卦爻运动和变化规律的描绘，而卦爻的运动和变化，直接或间接地反映了自然、社会和人们的思维运动和变化的规律。

4) 易象与易数

易象就是用形象的语言对卦爻的状态及其相互关系所做的描绘，是对卦爻运动和变化规律的描绘。易象源于客观世界，这是没有疑义的，经文中提到的“马”、“牛”、“羊”等等的象，就是客观世界存在的事物。但是，当着用这些象描绘卦、爻时，这些象与卦爻的关系就发生了一个颠倒，原来卦爻当中就有这些象，“马”、“牛”、“羊”等等的象，就是根据卦爻的状态、性质、功能等等来选取、确定的，卦、爻是“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这样一来，卦、爻也就成了易象的来源，易象的本体。一方面是，没有易象，我们就无法理解卦爻，另一方面是，卦体与易道，又是理解易象的关键。

构成卦、爻的“素”是易数，什么是易数呢？笔者所理解的易数，就是构成卦爻的天地之数，一个爻有九个数，其中或者都是天数，或者都是地数，更多的情况是天地数混杂，但爻内之数一定是九个。一个卦有五十四个数，其中或者天数为二十四个，地数为三十个；或者天数为二十五个，地数为二十九个，但卦数一定是五十四个。爻的阴阳性质，就是由爻内所含天数与地数的比例和比值所决定的。

易象与易数是个什么关系呢？《系辞》讲“極其數，遂定天下之象”，这就是说，“象”是“数”所决定的，所谓“極其數”就是数一定要用全，不能少，也不能多，一个爻只有在九个数的情况下，它的“象”才能固定下来；一个卦，只有在五十四个数的情况下，它的“象”才能固定下来，“数”没有用全，“象”也就不能固定。例如在一般情况下，爻内所含天数为四个或四个以上，这个爻就表现为阳，天数为三个或三个以下，这个爻就表现为阴。当然，如果爻内天数为四个，则地数就是五个，天数为五个，地数就是四个，作为爻数，一定是九个。这些“数”不确定，“象”也就不能确定。

“象”由“数”生，“数”由“象”显，“象”与“数”是密不可分的，但是，“象”与“数”也有许多不同的地方，主要有以下两点：

一是从观察与认识的角度讲，“象”是可以直接观察的，“数”却是不能直接观察的，对“象”的认识可以靠感知，靠形象思维，对“数”的认识只能靠抽象思维与逻辑推理。

二是“象”的范围非常广泛，可以说是无所不包，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究竟有多少个“象”呢？这很难统计，相对于“象”而言，“数”要单纯多了，一个爻从数构成上看就只有十种，若按照阴阳分类，一般也就是两类，特殊情况下有三类。至于卦的数构成就更简单，或者是二十四个天数与三十个地数，或者是二十五个天数与二十九个地数，六十四卦从数构成上看也就只有这样两种情况。

《老子》讲“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惚兮恍兮”可以看成是“象”的特点，言其难以把握，“窈兮冥兮”可以看成是“数”的特点，看不到，摸不着，但又客观存在。

“象”与“数”的关系，在某种意义上还可以理解为现象与本质的关系，首先，现象是事物表现出来的、能被人知觉到的一切情况。本质蕴藏于事物的内部，不能被人的感官直接感知，只有对现象进行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加工”，也就是通过抽象思维才能把握；而现象则显露于事物的外部，可以被人的感官直接感知或借助科学仪器观测。其次，本质是相对稳定、不易变化的；而现象则是多变的、易逝的。最后，本质是同类现象中一般的或共同的东西，是事物的根本特征；而现象则是本质的个别的、具体的表现，是事物本质的表面特征。就事物的总体来说，本质比现象深刻、稳定；现象比本质丰富、生动，它是本质的、多侧面的表现。据此，我们也把天数与地数，说成是构成卦、爻的“素”，它们也是形成易象的“素”。

5) 易象与卦体

    什么是卦体？卦体就是我们通常所看到的六划，传统上也叫六爻卦、卦符。对卦体的认识可以概括为这样几句话：即“九九之数”、三个“层次”、三个“对立面”与三个“圆圈”。卦体是由六个爻构成的一个整体、立体，标准的或曰典型的卦体是一个球体。

    所谓“九九之数”是说每一个爻在特定的时间内都有九个数，这九个数可能都是天数，也可能都是地数，更多的情况是天数与地数混杂，但爻内之数一定是九个。一个卦有六个爻，有五十四个数，其中或者天数为二十四个，地数为三十个；或者天数为二十五个，地数为二十九个。爻的阴阳、刚柔性质是由爻内所含天数、地数的比例与比值所决定的。 

    所谓三个“层次”是说六爻当中，初爻为一个层次居下，二三四五爻为一个层次居中，上爻为一个层次居上。层次越高，势能越大。初爻是卦体的基础，起着支撑卦体与凝聚诸爻的作用，因而是卦体的“重心”。

    所谓三个“对立面”是说初爻与上爻相对，二爻与四爻相对，三爻与五爻相对。六爻当中的每一个爻，除了与之相对的爻以外，与其它四个爻都为“邻”。

所谓三个“圆圈”是说六爻分别构成三个彼此相互垂直并且同心的“圆圈”，即初二上四、初三上五和二三四五。作为“圆圈”也就无所谓起点与终点，也无所谓正向与反向。三个“层次”、三个“对立面”与三个“圆圈”的构成，与阴阳没有直接关系。卦体可以旋转或滚动，爻的阴阳体现了卦体局部的凸起与塌陷，因此卦体是一个拓扑空间，一块可以变成任何形状的“橡皮泥”。卦体有形体与形态之分，卦体的形体只有一个，这就是六爻卦，卦体的形态大体上有六十四个，这就是六十四卦，六十四卦卦与卦的区别，不是形体上的区别，而是形态上的区别。

易象与卦体是个什么关系呢？原来易象就是用形象的语言，描述卦体的不同形态。卦体的形态，是取象的基本依据，没有卦体的形态，就没有了取象的依据。卦体的形态可以说是千姿百态，描述卦体形态的取象更是千变万化，但是不管易象是如何千变万化，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依据卦体，描述卦体，有一句话叫万变不离其宗，卦体就是易象的“宗”。

上述内容我们可以做个比喻，过去农村没有电，人们不知道电灯泡是个什么样子，城里人告诉他们，你们吃过鸭梨吧，电灯泡的形状就象是鸭梨。在这里，电灯泡是一个物，也可以叫“本体”，鸭梨就是“象”，是用来形容电灯泡的。这个问题也可以反过来说，好比有的城里人没有见过鸭梨，人们也可以告诉他，鸭梨的形状就象是电灯泡。在这里，鸭梨就成了本体，电灯泡就成了鸭梨的“象”。这说明本体与“象”有相对性，但是在卦体与易象的关系上，卦体就是本体，易象是描绘、形容卦体，这个关系是不能颠倒的。从根本上说，卦体是模拟世界，模拟宇宙，是世界、宇宙的“象”，但易象却是描绘与形容卦体，不是卦体描绘与形容易象。

电灯泡可以形容鸭梨，仅仅是形状相似而已，说到电灯泡与鸭梨的差别，也可以说是千差万别。因此说到易象，就要明确是在哪些地方上相似，是形状？还是性质？还是在其它某些方面？不能笼统地把易象与卦体完全等同起来，这也好比把电灯泡作为鸭梨的象，那就是指的形状，如果说到照明、食用等等，那么两者就不能同日而语。

易象与卦体的关系，可以概括为两句话，一句就是卦体决定易象，再一句就是看在哪一点上相像。

对于六爻卦的卦体，传统上也有许多认识，比如说八卦，什么天地山泽风雷水火，还有什么初二为地，三四为人，五上为天，等等，这些说法是否正确？归根究底，要看周易中有没有这些象。

6) 易象与易道

    易道是一个总称，分为地道、天道与人道三种，所谓“地道”，是指卦体六爻在静态条件下的一种相互关系，或者说是六爻在空间上的差异与联系。严格说来，“地道”还不算“道”，因为这里还没有运动；但也可以算“道”，因为它是运动的一个潜在原因。在由二与四和三与五爻构成的两个“跷跷板”上，量大的一端向下，或者说量小的一端向上，这种趋势就叫“地道”。“地道”主要反映在失衡卦中，是“危者使平，易者使倾”，如果是卦体平衡，地道就不起什么作用。

    所谓“天道”就是六爻在时间上的先后顺序。是指卦体六爻在时间上的差异与联系，或者说是六爻在动态条件下的一种相互关系。六爻在时间上的顺序，原筮卦（也即周易卦序中的奇数卦）用甲乙丙丁戊己表示，复筮卦（也即周易卦序中的偶数卦）用己庚辛壬癸甲来表示，这两个顺序就叫“天道”。

    所谓“人道”，就是六爻初二三四五上这样一种顺序，在卦体上也就是下→前→右→后→左→上这样一个顺序。这是一条观察的顺序，叙述的顺序，也是人们正当行为的一条路线，一般情况下，“人道”也就是“君子之道”。“人道”是六爻关系的一种外在规定，反映了人的意志、愿望与要求。从意识的角度说，人道也可以说是一种意识流。

三道性质不同，但都依附于卦体，天道与地道是客观的，对卦体而言是内在的，人道则是主观的，对卦体而言是外在的。天道、地道与人道都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数以及卦、爻的具体的行动路线、道路、途径，不能脱离卦体研究易道，易道是专为卦爻运行而设，它们间接地反映了宇宙万事万物运动、发展与变化的规律，但不是直接反映，因此，“易道”与中国传统哲学上的“道”这个概念，是有原则区别的。

易象与易道是个什么关系呢？原来易道同卦体一样，也是取象的一个依据。易象就是用形象的语言，描述卦体的不同形态。卦体的形态是千姿百态，但从动静的角度看也就是两种状态，一个是静态，另一个是动态。卦爻动静的原因是三道综合作用的结果，三道错综的情况相当复杂，这种复杂的情况有的是使用直白的语言描述，更多的是使用形象的语言描述，使用形象语言描述的部分，也是易象，因此易道也是易象的一个来源。

建立在卦体基础上的易象和建立在易道基础上的易象有哪些不同呢？主要有两点，一是建立在卦体基础上的易象侧重于静态，主要表现卦体的状态；建立在易道基础上的易象侧重于动态，主要表现卦体变化的趋势与过程。二是静态是一种特殊状态，动态则是一般状态，因此建立在易道基础上的易象较比建立在卦体基础上的易象，也就更完整，更充实。

上述问题我们也可以拿电灯泡和鸭梨做比喻，假定仅就形状而言，说鸭梨的形状与电灯泡相似，那么这里就是建立在卦体基础上的取象，假如我们进一步描述鸭梨与电灯泡的来龙去脉，描述它们与人的种种关系，那么这里就不是单纯建立在卦体基础上的取象，而是建立在易道基础上的取象。

同对卦体的理解一样，对易道的内涵及其作用的理解，归根到底也要由易象来证明。

7) 易象与易断

    易断就是易作者对卦爻的状态和发展变化趋势所做的评价与判断。

    易断在传统上也叫“占”。《系辭》讲“極數知來之謂占”、“占事知來”，这可以看作是对“占”的一个定义。“占”的意思就是窥察、推测、揣度，无论是“占卜”、“占断”，都是秉承此义，“占”字在这里的读音就是zhān。“占”就是占断、判断，是对思维对象有所肯定或有所否定的一种思维与表达形式。

周易判断的依据有两个，一是依据卦体的态势、事情，二是人们的需要。依据卦体的判断有总体与局部、静态与动态。依据需要的判断有形势与价值。在判断的形式上则有决然与或然、近期与长期、确断与误断等，总的说也可以是据情判断与据理判断。

周易中的判断有多种，常用的直言判断有“吉”、“凶”、“吝”、“咎”、“厉”、“悔”等。周易中的断语当然不止这些，广义地说，所有对卦爻状态与发展变化趋势做出的判断，都是断语。乾卦卦辞“元亨”就是一个断语，说明乾卦初爻是通达的。“利贞”也是一个断语，说明这个卦适宜稳定。乾初辞“潜龙”是个象辞，“勿用”则是断语。乾二辞“见龙在田”是象辞，“利见大人”是断语，并且是个预断。坤三辞“含章，可贞”是断语，“或從王事”是或然判断，“無成有終”是决然判断，如此等等。

    象辞与断语之间并没有严格的界限，有些象辞就是断语，也有些断语却用象来表现。一般说来，象辞与断语是结合在一起的，先言象辞，后说断语，但是在经文中，也存在着“有象无断”或“有断无象”的情况，例如大畜二说“輿說輹”，咸初说“咸其拇”，这就是“有象无断”，在这种情况下，象直接就是断。恒卦二爻说“悔亡”，大壮二爻讲“貞吉”，这些就是“有断无象”，在这种情况下，断也直接就是象。

象辞与断语的主要区别是，一个是从卦、爻的本体层面，一个是从卦、爻的价值层面。从本体层面对卦、爻的状态所做的描绘，关注的是真实；从价值层面对卦、爻的行止所做的评价与判断，是以人为本，关注的是人的利益。

一般说来，象辞与断语之间有因果关系，象是因，断是果。例如乾上讲“亢龙，有悔”，“亢龙”为象，“有悔”为断，从因果关系的角度，也可以说“亢龙”是“有悔”的原因，“有悔”是“亢龙”的结果。但也有一些象与断没有因果关系，例如乾初讲“潜龙，勿用”，“潜龙”为象，“勿用”为断，这两者之间就没有因果关系，“潜龙”只是表明这个爻潜藏于水底，至于用与不用，不是因为这个“龙”潜藏于水底，而是乾卦是一个均衡卦，从均衡与稳固的角度看是不宜擅动。象与断不能完全一致的原因，在于象主要反映卦体的状态，也就是情况，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判断一般也就是据情判断，而判断除了据情判断，还有据理判断。例如屯卦三爻讲“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以往吝”。“即鹿无虞”就是一个据情判断，其中“即鹿”为象，“无虞”为断，“即鹿无虞”是因为由三至上既合天道，也合地道，对自身而言当然是无需乎忧虑，只是此行脱离了人道。“君子几不如舍，以往吝”就是一个据理判断，因为三爻上行，就会推动五爻至初，从而造成卦体的倾覆，因此不如舍弃至上的行动，坚持人道至四，这是从屯卦稳定的大局考虑。

象辞与断语不一致的原因，还因为有许多象是假象，例如颐卦四爻讲“虎視眈眈，其欲逐逐，無咎”，“虎視眈眈，其欲逐逐”是一个很恐怖的象，但为什么“無咎”呢？就是因为这是一个假象。

卦体与易道是取象的依据，占断则是对卦爻的行止所做的评价与判断，只有掌握了卦体与易道，才能了解取象意义，了解占断的依据，脱离了卦体与易道就会对易象和占断茫然无解。反过来说，要掌握卦体与易道，就必须从易象入手，舍此别无它途。易象是卦体与易道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明。

8) 易象之分类

    易象繁纷复杂，千姿百态，它们恰似浩渺的空际，群星闪烁，有恒星，也有行星；有的光耀夺目，也有的黯淡无光；有的是刚刚暴发，也有的是复归于寂静；有的长悬于宇宙，也有的恍如流星；有主星，也有伴星；有星云，也有孤星，如此等等。但周易取象的依据就是卦体与易道，所以易象归结起来也不过就是两类，一类就是卦体类，另一类就是易道类。

卦体有整体与局部之分，作为整体就是六爻卦，作为局部就是爻。因此易象有也就有了整体与局部之分，整体的易象就是卦象，局部的易象就是爻象。

易道有天、地、人之分，基于天道的取象就是天道象，基于地道的取象就是地道象，基于人道的取象就是人道象。

无论卦体类取象还是易道类取象，我们统称为易象，易象本身还有单独与多样的区分，有简单与复杂之分，有主伴象之分，有动静之分，有真假之分，还有形象、抽象与具象之分。大体说来，单独的易象我们叫独象，多样的易象我们叫就重象，简单的易象叫单象，复杂的易象叫复象。经文中最先出现的象叫主象，后面重复出现的就是伴象。静象一般就是卦象与爻象，动象一般就是易道象。真实地反映卦、爻及其关系的象是真象，貌似真实，其实情况并非如此的就是假象。作为形象的易象指的是象的个性、特殊性，作为抽象的易象指的是象的共性、一般性，作为具象的易象则是形象与抽象的综合，一种高于形象与抽象的象。

以上仅仅是一个大体上的分类，之所以说是大体上的分类，是因为每一类象还可以“细化”。例如爻象中的阴爻与阳爻，还可以依据其所象征的事物分为刚柔、虚实、明暗、云雨、牝牡、男女、婚媾、大小、贫富等等。再如天道象还可以分为作为时间单位的天道象、单过程的天道象、全过程的天道象。在全过程的天道象里，还可以分为进与退、往与来、反与复、始与终等。

    象与象之间并没有一个严格的界限。例如阴爻与阳爻，也可以看成是某爻同其它爻，某爻同其它爻的取象，包含着阴爻与阳爻的取象，但不归结为阴爻与阳爻的取象，它还包含着阳爻与阳爻、阴爻与阴爻、一个爻与其它若干爻等。当着爻象建立在某个爻同众多的爻的关系基础之上的时候，这样的爻象，事实上也可以看做是卦象。当卦象不仅从静态，也从动态考虑的时候，这样的卦象，事实上也可以看做是易道象，所以我们说这种分类，仅仅是一个大体上的分类。有分类与没分类是不一样的，没有对经文中的易象分类，那就会面对扑朔迷离的经文，茫然不得其解；有了分类，我们就可以理出脉络，找出卦爻之间的内在的本质上的联系。

    传统易学对象也有许多分类方法，但大体上可以归为两类。一类是依据经文中所提到的事物的性质进行归类，比如有所谓天文类、岁时类、地理类、人道类、人品类、人事类、身体类、饮食类、衣服类、宫室类、财货类、器用类、国典类、师田类、动物类、植物类等等。这种“分类”虽然是依据了经文，但实际上并没有分，只能算是罗列一些现象，因为这种分类脱离了卦体，与凭空想象没有任何区别。再一类是依据了“卦体”，比如说有所谓八卦之象、六画之象、像形之象、爻位之象、反对之象、方位之象、互体之象等。这类分法虽然试图从卦体上寻求象的本质与联系，可惜所依据的是一个变了形的“卦体”，一个被肢解了的“卦体”，例如八卦，不是把八卦看作是球形卦体上的八个部位，是六爻之网的“网结”，是“枢纽”，是数的“编组站”、“交换平台”，是相邻三个爻共有的“国门”，而是当作独立的有形有象的“实体”，这就与瞎子摸象毫无二致。

    我们所坚持的分类，既强调依据经文，也强调依据卦体，二者不可偏废。但我们所说的卦体是一个诸爻紧密联系着的整体，一个数能够周流的球体，一个集时空为一体的活生生的、万能的、长青的卦体，这是我们同传统易学在易象分类上的一个本质的区别。

9、什么是卦体取象？

卦体就是我们通常所看到的六划，传统上也叫六爻卦、卦符。对卦体的认识可以概括为这样几句话：即“九九之数”、三个“层次”、三个“对立面”与三个“圆圈”。卦体是由六个爻构成的一个整体、立体，标准的或曰典型的卦体是一个球体。所谓卦体取象，也就是用形象的语言，描述上述内容。

卦体取象主要有两类，一类是卦象，另一类是爻象。所谓卦象就是卦的整体形象。周易六十四卦，是同一卦体的六十四种基本形态，每一个形态都有每一个形态的形象，形态不同，形象也就不同，卦象直接或间接地反映了卦的特征，也就是一个卦区别于其它卦的地方。

所谓爻象就是爻的形象，相对于卦象而言，爻象就是卦的局部形象。一卦有六个爻，每一个爻都有每个爻的形态，这些形态也都有自己的形象，这些形象直接或间接地反映了爻的特征，也就是一个爻区别于其它爻的地方。

此外还有一类叫数象。卦、爻是由数构成的，在卦体上，数是不能够直接看到的，也可以说数是无形无象，但因为数是构成卦、爻的“素”，经文中有些辞句就是描述的数，因此我们把有关数的描述，也算作卦体取象的一类。卦象、爻象与数象，共同构成了卦体取象。

卦象与爻象没有严格的界限，有的卦象就是用爻象来反映，有的爻象同时就是卦象。

    10、卦体上的三个“圆圈”

卦体上有三个“圆圈”，这就是初二上四、初三上五和二三四五，在六爻均衡的情况下，这六个爻构成的三个“圆圈”同心、同径，彼此相互垂直，这是一个标准的球体。作为“圆圈”也就无所谓起点，也无所谓终点，还无所谓正向与反向。在六爻不均衡的情况下，这三个“圆圈”依旧同心，但半径不一定再相等，彼此也不一定再垂直，卦体也就不再是球体。这种情况是如何知道的呢？原来就是卦象告诉我们的。

    屯卦有三个爻的爻辞上都有“乘马班如”一辞，这就是二、上、四。“班如”为盘旋不进之状。屯卦辞意浅显，不难解释，难的是为什么要在这三个爻上系上这样的辞句，这就必须联系卦体。屯二、上、四讲“乘马”，我们可以肯定这些爻“非马”，如果是“马”，那断不会“乘马”，那么哪个爻是马呢？原来就是初爻，有了初爻的“磐桓”，这才有了二、上、四爻“乘马班如”的问题。

屯卦中的“马”是初爻，这匹“马”的寓意强调的是负载功能，从负载的角度看，上面诸爻都在初爻之上，都可以叫“乘马”，那么为什么只有二、四、上这三个爻说“乘马”，三和五不说“乘马”呢？原来这里牵扯到“马”的运动方向，在卦体上，初二上四是一个“圆圈”，初三上五也是一个“圆圈”，按照天道与地道，初爻这匹“马”的运动方向是三上五，这是顺行，没有“班如”的问题，如果要初爻这匹“马”向二爻方向走，那就成了“横拉马”，影响所及，就是上爻和四爻也产生了“乘馬班如”的问题，这就说明初、二、上四这四个爻在同一条轨道上，它们构成了一个“圆圈”。

既濟卦初爻和未濟二爻的爻辞上都有“曳其輪”一辞，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初爻至二，那就会推动上爻至四，拉动四爻至初，初二上四这四个爻在同一个圆圈上，所以爻辞说是“曳其輪”。

未濟二至三，就会推动三爻至四，拉动五爻至二，二三四五也是一个“圆圈”，所以也是“曳其輪”。不过未濟卦真正的“轮”还不是二三四五，而是二上四初，这四个爻在时间上的顺序是庚辛壬癸，所以同为“曳其輪”，其内容有所不同，既濟卦初爻“曳其輪”是“横拉车”，故有“濡其尾”之说，也就是沾湿尾部。未濟卦的二爻至上，是顺曳，但是未濟卦是一个微妙平衡卦，如果二爻上行，有可能推动上爻至四，拉动四爻至初，从而造成卦体倾覆，所以爻辞讲“貞吉”。

坤卦二爻辞讲“直方大，不习无不利”，这是讲爻的运行路线，由初至二状若直线，从二至三为转折，转折以后将沿着一个圆圈前进，对二爻而言又象是返回。这种情况如同老子对“大”的一个解释，那就是“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不習”是不重复，也就是不直接由二至上。可见二三四五也是一个“圆圈”，只不过与“轮”不同，这是一个平置的“圆圈”。

初二上五是一个“圆圈”，初三上五是一个“圆圈”，二三四五是一个“圆圈”，六十四卦皆然，没有例外。只是在取象上，有的地方说是“车”，有的地方说是“舆”，如大有二讲“大车以载”；賁初讲“舍车而徒”；小畜三讲“舆说辐”等等。这些“车”、“舆”、“轮”等象，就是取自这些“圆圈”，同时又证明了这些“圆圈”的存在。当然，由于爻有了阴阳的差别，“圆圈”也就不再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