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爱丹青,无悔人生

出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艰苦的农村并没使我消沉与迷失,从小受父亲的影响,爱好美术,不懈地练习绘画,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绘画者。

父亲是老师,主教数学,他的美术能力与水平在学校也是大家公认的。虽没经过正规美术学习,全凭自己热爱与自学而成,所以在教数学的同时,还兼教美术。

受父亲熏陶,我从小就喜欢绘画,记得五六岁时,就常翻看父亲的习作,不管是国画还是水彩,都乐此不倦。读小学后,便开始在本子上涂抹了,且像模像样,得到父母的赞赏和老师的夸奖,以及同学的羡慕,绘画作业常全班第一,在全校也小有名气。

后来,单一的铅笔绘画已不能满足我的追求,过年得到的压岁钱,一定会用它去买8分钱一盒的小块状的固体水彩,开始了色彩绘画。习画的范本最初是父亲的水彩习作,每当画出一幅自以为满意的画时,总会高兴得手舞足蹈。暑假里,父亲会带我在后院高地上,架起简易的画板写生,近处的翠竹、棉花地,中间的沟田、树木,远处的山峦、苍茫的云天,在父亲的指导下,它们都生动多彩地走进了我的图画里。

在农村单调枯燥的劳动中,能让我寻觅到快乐的就是绘画,雨雪的日子,生产队不出工,是最好的绘画时光,我会整日沉迷在绘画之中。父亲的画临摹完了,就找自己喜欢的其他图来画,文革中各种宣传画、海报、样板戏的剧照、连环画等。到后来,也开始了自己的创作。

随着绘画水平逐渐提高,习作得到周围人们的认可,在父亲的鼓励下,开始向县文化馆投稿,没想到才投出的画稿,便得到文化馆的认可,并在全县展览,这更刺激了自己的绘画热情,把更多的空余时间用在了绘画上。父亲还请同事杨老师指导我绘画,杨老师美术才能在家乡数一,他耐心教我,还让我参加学校承担的文革漫画绘制,学到了造型、设色和构图等美术知识与技能,绘画水平有了进一步提升。

1975年12月,公社推荐我到县文化馆进行绘画培训,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搭乘一辆货车到县城,天空飘着雪花,站在没有车蓬的车箱里,寒风夹着雪花迎面扑打,直往脖子里钻,脚麻木了,可我心却是温暖与快乐,因这是第一次凭自己的能力得到社会的认可,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总算在小小的范围里出人头地了一回。

到文化馆报到后,才知道这次推荐选拔出来的人,大多是重庆知青,像我这样的本地回乡青年极少。我们男生被安排住在文庙的一个大厢房里,没有床,睡地铺,虽然是楼板,每个铺位垫铺了稻草和棉絮,但寒冬腊月睡在上面还是寒气逼人。吃饭也是在文庙一间狭小屋子里临时设置,伙食不错,在那个时代却是我们难得的美味:早晨馒头稀饭,中午白米干饭还有肉丁掺和蔬菜,晚上有面条可吃。

学习的教室就在文庙大殿,文化馆两个美工是我们崇敬的老师。一个江老师,儒雅的风度,高超的国画水平,在全专区都很有名气,文革前画的老虎曾在省城美展大获成功。另一个陈老师,他曾参加志愿军,在部队是宣传干事,为人忠厚,人物素描有功底。在高大巍峨,重檐翘角的文庙大殿里听两位老师给我们讲课,第一次用上了画板,进行绘画基础,创作构思,草图色稿、玻璃拷贝等内容讲习与操作。半个月中,还在老师的带领下,到乡下冬季农田水利改造工地体验生活,画速写,收集素材。当我们手拿画板或速写本出现在寒风中的工地时,明显地看得出,那些满身污泥,弓腰挑着沉重污泥的人们,对我们那一丝羡慕和嫉妒的眼神。

在这段培训日子里, 1976年1月8日,我们在收音机里听到了令人震惊的悲痛消息——周恩来总理在北京逝世。听到这个消息,文化馆老师让我们停止创作,买来白纸折叠白花,准备追悼会所用。可第二天下午,老师叫我们别再折白花,也不用开追悼会了。我们有些惊奇,问为什么?老师只是长叹了一声说:“这是中央的指示”。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是“四人帮”捣的鬼。

半个多月的培训,确实增长了不少见识,不管是构图、设色、构思创作,不同画种风格的技法都有所收获,培训结束时,我交出了一幅半开的国画《书记规划上青山》的画作,参加了地区绘画联展。这也是我绘画作品参展的最高级别。这一经历,增强了我学习美术的信心,以及决心把它作为改变自己,走出困境的一条途径的思想。

十年动乱结束,恢复高考,本想报考美术学院,可第一年没有招生,便报考了师范,幸运地被录取。毕业后当了语文教师,虽没有从事钟情的专业美术工作,但也没完全与美术脱钩,也像父亲一样,因美术特长,一直兼任美术教学。后来到中专任教,与美术联系渐少,日常事务繁多,也没能再好好地画过画了。

退休后,时间充裕,又重新捡起有些生疏的画笔,重新练习绘画,也练练写字。着重国画,特别喜欢画山水,上善若水,顺其自然,就是生命的感悟与追求。练过几十幅后,渐有长进,于是尝试国画创作,虽然习作在别人眼里可能无善可陈,但自己却敝帚自珍,爱它如婴儿,那是自己的心血,那是自己的情趣,不悦他人,可自娱自乐呢。这个年龄,名利早随风烟去,沉醉丹青,不能度人,或能度己,何乐而不为?

冬天寒冷,握笔的手指常冻得僵硬,妻劝说,你冷不冷呀,笔都捏不稳了还画?我确实没感到冷,在宣纸上挥洒着浓墨淡墨,石绿藤青,勾皴点染,营造那重重叠叠的山岭,渲染那蒸腾朦胧的云雾,挥写那蔚然丛丛的树林,牵引出那叶峡谷江流的小舟……生命就在那山水里歌唱,灵魂就在那云雾里飞翔,哪里还感受得到寒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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