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瘦,穿着一件藏青色的褂子,褂子的款式大约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裤子是灰白色的,一直垂到脚上。一身衣服丝毫显示不出他身体的轮廓,好像挂着似的。他慢慢地走到药台边上,把处方单子接到我手中。他好像没有什么力气,两只膀子交叉着放到柜台上,微微趴着,看着我发药。我发现有种药的用法不明确,就问他:
“你是看什么的呀?乏力?”
“嗯呢,没劲。食道癌开刀的,没开得好,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去。”
“吃不下去?就靠挂水?”
“是的呢,没有办法。食道也扩张过了,没有用。”
“那弄点糖水喝喝呢?喝得下去吗?”
“喝不下去,喝一点就存在那里了。就像那个鸽子存食物的囊,喝点水就到那里了,要一点点地往下淌,食道一点功能也没有了”
他边说边用手指向自己的脖子,指着告诉我他说的囊在哪个位置,那认真解释的样子让我丝毫想不起来他就是那个病人。药发好了,我便把药递给他,他数了数,说:“今天怎么只有三袋葡萄糖,这点量怕是不够啊。”我问他怎么了。他解释道:“我查过了,人体每天至少要摄入35g的糖分,这么两袋肯定不够。”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并示意他去医生那里再咨询一下,看怎么处理好。他点了点头,走了。
几分钟后,他又拿着单子来取药,是一袋葡萄糖注射液,我把药递给他。他很客气得说再见。
有一段时间,我的嗓子很难受,咽口水都像是噎着。我尽力不去想它,可还是觉得不舒服。
每次月经来潮的第一天下午,我的肚子会疼。我总是想请假休息休息,干一点活就觉得累。
我时常埋怨,凭什么我的皮肤一被抓就有红印子,还会痒。凭什么我的皮肤黄,而别人那么白。凭什么我的眼睛那么脆弱,我看一会儿手机就觉得胀,而别人可以通宵玩游戏,他们的眼睛却一点事也没有。
我觉得自己太矫情了。和他比,我这点病痛又算的了什么?
我难以想象,连吃都不能吃是什么感觉?那些再难吃的食物也变得很香了吧?只要能恢复食道的功能,哪怕下半辈子只吃一样东西也情愿了吧?
一定时常怀念当初大鱼大肉的日子吧?可现在竟连喝下一口水都变得如此艰难。
怎么能不怨恨?
可他没有。
他脾气很好,很有耐心。他愿意告知我他的情况,耐心为我讲解。
他很想继续生存下去,所以他需要补充营养。
他来到了我们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