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叙

由来一梦,听君细语。伴月浅说,以光作序。待夜稍过,梦境化土。阑珊星火,一曲离歌。谢谢这一场故事。——题记

1

那年夏天,学校斜坡上的合欢开得最艳。可流景已经许久没有走过这条路了。高三的教学楼离餐厅最是相近,连零食也被那间小小的零售屋承包了。自然是不用走这条偏远的斜坡路跑去超市了。流景在这所小城的中学里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很是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也不觉得这一年的花跟去年有何不同,直到离开一年以后她才觉得是不是自己的留恋染就了记忆里绯红的合欢。

高三之前,流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可以跟一个人形影不离。穿同样的衣服,留同样的发型,甚至是同样的身材让很多年的哥们辨认不出。静宜让她没有再过着一个人的生活。日子逐渐安稳到连去食堂的路上流景都可以靠着静宜的肩膀熟睡着。似乎所有的人和事都没有存在过。只有永远无处安放的洗头时间和没完没了的试卷。

流景本来不是一个人的。她也有很好的朋友,却因为生活的玩笑一个个硬生生地分离了。她就像一个试图扭曲时空的反叛者,最后沦为了失败者。后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新出现的面孔了。直到静宜出现,静宜没有嫌弃流景的笨拙,没有在意流景略带灰色。静宜双手伸出的友善,彻底治愈了流景从心底溢出来的局促和不安。所以不管以后的静宜与流景隔了多远,差了多少时间,静宜始终都是流景心底最温暖的存在。

寒假过后的某一天,流景突然跟静宜说起一个人。要怎么形容呢?大概是那种怀揣着悸动却不知如何定义的喜欢吧。他就在不远的班级,巧合到所有故事都会有坐在靠窗的主角就对了。只不过玻璃模糊到从来看不清他的轮廓,更不用说那透过窗打来的阳光有多唯美了。流景说,就算喜欢,也会是一场空的喜欢。静宜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盈盈一笑。流景自顾自地介绍:“他叫清溪,很早之前我们就认识了。不知道他爸妈起名字的时候是不是参考了“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哎,这样看来是不是可比日月和…东西?哈哈。这次过年我一个一个发祝福的的时候,他突然在凌晨回了我,把正在看视频的我吓了一跳,我们就这样聊起来的……”

后来流景的生活里总能找得到清溪的背影。这让流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没有联络的前半学期好似从未见过清溪,后半学期却能如此频繁地找到他。清溪会发很长很长的笑话逗流景,虽然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复制粘贴来的。清溪也会看流景写得冗长冗长的文章说评语,虽然很多人不懂流景在说什么。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流景发现自己的情绪开始被他左右。他三言两语就轻易改了她的喜怒悲欢,这算不算是依恋?

流景开始挣扎着逃出,她知道这一场喜欢会无疾而终,不能让自己过度贪恋。半年以后,天各一方,谁又记得谁是谁的谁。于是,她把他删除了。繁杂的课业让一条消息的传送被拉成了一周的间隔,然而清溪也没说什么。流景在赌,赌时间可以把这种感觉消磨,赌清溪会来找流景的。这两种不管哪一种,都会好的。可是,数天以后,没忍住的,是流景。

流景懂了,自己还是不可自已地喜欢上清溪了。她告诉静宜,原来喜欢是藏不住的,不如就大方地喜欢好了。流景一有空就拉着静宜路过那扇窗,去看一个根本看不清的轮廓。流景也会去找清溪,不过是借着一本本书的由头去的。要知道那样乏味的生活,课外书是不可多得的。

其实流景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如果继续对自己装傻,多年后是不是又多了一场遗憾;可如果选择告白的话,流景丝毫没有和他并肩而立的勇气。静宜揽着流景的胳膊,淡定安然地说:“顺其自然就好。”流景回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两个人又埋头继续三点一线的生活。

你说时间可以快到什么地步呢?白驹过隙?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流景都觉得这些词都无力描述此刻的感觉——高考结束。流景的班主任说,临考之前看到的七彩虹会是我们班所有人的幸运符。因为那天班主任嫌弃教室的温度,早早放了流景一班人去操场读。其他班下课的时候那条虹却刚好消失。流景想班主任大概也是不信这些的吧,但是在高考这个敏感脆弱的时期,什么都可以触动紧绷着的神经。流景相信自己尽力了,就这样抱着一点点期待,等着成绩出来。

说起志愿,清溪说爸妈不会让他出省的。流景却一心想要去看书里写的诗和远方。她觉得自己不踏出这片世代相守的土地,就永远无法遇见最好的自己。静宜也想要留在省内,去学一个听起来十分神秘的专业。这时仿佛有一个流景坚持现世安稳要无风无浪;又有一个流景渴望去远方看风和海洋。纠结太多,流景无奈地大手一摊,随心好了。毕竟她还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那都是她曾经想要的啊。

放假以后的清溪好像每天都有不同的聚会要去。清溪说:“流景,你是不是会算命啊?每次都会在我踏进家门几分钟以后问我是不是回家了……”

流景挠挠头发,回了个“哈哈。”

清溪也在这一段时间里跑遍了小城,想找一份暑假工来做。可是,小城太拥挤啊,每个岗位上都塞满了人。清溪没有找到合适的,便老老实实地学起了驾照。流景和静宜呢,就在这座小小的城里四四方方地走伤了很多双鞋的高跟。然后等到了传说中让所有人闻之丧胆的高考成绩。

流景离一本线差了两分,静宜也差不多,清溪却意外地差了十多分。在这个称不上城市也说不上农村的小城里,这个成绩也算中上等了。流景一度很开心,因为这意味着她只要把清溪的志愿复制一遍他们就可以一起上大学了。可是真的要这样吗?放弃自己所有对余生的期待,去赴一场可能是空的恋爱。流景思考很久,还是觉得自己更喜欢远方,醉墨淋漓的远方风景美得让人遐想。而且如果清溪是那个对的人,时间和距离也不能奈何什么吧?她开始策划着一场盛大的逃离,去来一场为期四年的旅行。大二的流景才知道原来旅行的意义可以被无数作家的笔放得那么大,时间和距离的强大却没有被浮夸,可这时候的流景每个细胞都在雀跃着诉说自己的迫不及待。志愿就这么写定了。清溪报了本省的某所大学,静宜报了那个神秘的专业,流景要去了她想要的远方。

2

假期就这样平和安逸地过着,过到所有人开始厌倦着重复无趣的生活。流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欠了清溪一顿午饭,反正他已经在强烈抗议了。流景无奈地搪塞给老妈一个理由出了门,拿着清溪给的路线,顺利到了清溪家楼下。

清溪从背后跳出来拍了流景一下,说他要去不远处的超市买饮料和蔬菜,让流景在原地等一下。流景点点头,拿出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滑着,时不时抬起头,蹭蹭脚下的地面。清溪出现在视线里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了,他踱着步子靠近,拍了拍流景的肩膀说:“走吧,我们回家。”流景愣了一愣,这个说法有哪里怪怪的。

清溪的家很漂亮。流景很喜欢那个插着氧气的鱼缸,咕噜咕噜的声音莫名让流景有一种安全感,就像一个人的时候即使不看也要打开的电视机。

清溪让流景把手放在鱼缸上,突然顺势围过来了好多鱼。流景惊讶地冲清溪眨巴了一下眼睛。

清溪走过来,摸了一下流景的头发,“它们以为你会投鱼食进去。”

流景试着地把手放在鱼缸上划来划去,挑逗着只有七秒记忆而不知古今的金鱼。

清溪在她身后,看她玩得不亦乐乎。突然弯下腰,抱了抱流景,“你还真是幼稚。”。他是那样温柔的人。嘴角轻微扯出的弧度轻易就移了日光的角度,刘海没有荡在眼前的时候,浩瀚的星辰就会溢出深邃的华彩。此时此刻,这样一个人就在你身后,你也会局促不安吧。“我......我......我有点......困了。”流景的表情真的难以形容,她很想说是这几个字自己从嘴里蹦出来,是它们先动的手,她不是想说这个的。

“啊?那你去睡一会儿,这个是我爸妈的卧室,这个是我的卧室,你要睡哪个?”

“你的。”

清溪拿饮料进来的时候,看见流景把自己摆成了一个大字。他在床边坐下,动了动流景。流景往他的方向移了移身子,一时兴起去闹他,伸手向他腰间挠痒痒。

清溪不防被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反击,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流景闹起来没个分寸,清溪拿她没办法,伸出手一把揽住了她的肩,“乖,别闹了,我怕弄疼你。”

流景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她正被清溪抱着。流景的头落在了清溪的肩膀上,却不知为何可以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砰,砰,砰…”清溪握起流景的手,十指相扣,放在了胸膛。

“不是困了吗?睡一会儿吧。”清溪说。

流景用了用力,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可,流景怎么睡得着…她正躺在一个她如此喜欢的人怀里,而他小心翼翼的呼吸都被拉长了成数个可以分解的距离。在弄丢那么多人以后,流景深知这样的场景不会长久。所以,她睁大眼睛看着清溪,想把这一切都收在眼底,深深地记忆。

“别看我,你把我看得睡不着了。”清溪说。流景躲了躲视线,听他的心跳。

这样一躺,就躺到了下午。流景耍赖,不想做饭。清溪拖着她去客厅看电影,“我真的好饿啊,不然我吃个泡面吧,我煮水,你来泡。”。“好啊。”流景说完,就瘫在了那条长沙发上。流景喜欢这种自然的感觉,也喜欢那个清澈的白衣少年。清溪一边吃面,一边选着电影。电影开始的时候,清溪吃完面躺在了另一个沙发上。沙发好像有点短,放不下腿。清溪挪了挪,把头放在了流景的身上。他一头葱茏的黑发扎得流景不舒服,流景动了动,找了一个合适的支点。不安分的她开始抓清溪的头发,想找到一些染发的痕迹,或者是白发的影子。

“哎,你这样弄我的头发,很像在摸狗哎!”

“嘿嘿…”

一部电影结束,流景该回家了。赶最末一班的公交,走最远的路。流景一直在尽力拉长她和清溪一起的时间。一直到了两个人分手的最后,流景还是不肯放下她记忆里那个鲜衣怒马的白衣少年。

3

流景到了家,迫不及待给静宜打过去了电话,说了今天发生的一切,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你说他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啊?”

“可能啊。要不你们俩在一起吧?”

“可我没有和他并肩而立的勇气。”

是啊,流景很羡慕清溪有着一个和谐的大家庭,有很多的朋友,有着很多她缺乏的阳光。流景并不是一个乐观明媚的人,似乎生活里总有触发她伤感的契点。所以,这样的的敏感脆弱让她在遇到家庭矛盾和朋友离开时多许多的难过。她也并不是一个为此而停滞不前的人,写着远方的诗,有着想要的生活。那些经历过的痛虽说会削弱自己的信心,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影响过流景的决定。

“他没跟你说什么吗?就留你一个人在这儿胡思乱想?”静宜问道。

“好像……没有……”流景想了想。

“那就等他做好了他的决定,然后你再想你的呀。你这样一直难为自己也不是办法,事情说不定还没到那个地步。”静宜说。

流景思考很久,那就先这样吧。想得太多,多得都有点懦弱。

晚上,清溪给流景发消息说她没有履行约定,要再择一天重新来。流景也没有反驳,说等清溪什么时候有空再商量。

流景订了半年的古风杂志也到了家,每天寻一个阴凉僻静的地方抄上几页精雕细琢的句子,拿一本田字格的帖子描描字。说到这儿,不得不提清溪的硬笔书法颇有韵味,不像女儿家行云流水的柔弱,却也不似浑厚的刚正不阿,反而有种恰到好处的飘逸端庄。

清溪的驾照也按部就班地在学,就把这个约定一直放着。终于,一周以后驾校放了他一天假。清溪就跟流景说好了,还是十点半的清溪家楼下。

见了面,两个人还是一样的买菜和饮料。到了家,两个人还是一样地躺着玩手机和笔记本。中午了,流景还是一样地耍赖不肯去做饭。

清溪摸摸她的头发,“我就知道,你又会耍赖不肯去做饭的。”“那你还买菜干嘛?”

“我来给你做啊。”

这样的突然的思绪短路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流景摸不准清溪在想什么,却也享受着这个时刻。

“好啦,我来炒菜,你要负责洗菜哦。”清溪拉着流景进了厨房。

 流景对这些菜还算熟悉,很快就搞定了。拿着她一闪一闪的大眼睛看着清溪,在左边瞅瞅,在右边动动。清溪突然转身半抱着就把她推出了厨房,流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清溪说:“你去看电影,别捣乱。”流景呆呆地朝着卧室走过去。

好像在所有值得被铭记的事情发生之前的那些期待,都有着初晴前雨落时的性质。在那些美好面前,脆弱得,软软一握便失了气息。流景,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睡意朦胧的时候有个一身饭香的人影俯下身抱了抱她。“嗯……哼……”流景的起床气。

“吃饭咯…”清溪捏了捏她的鼻子。

“不要啦,不饿了。”

“这可是我第一次想给一个人做饭哦,你真的不去吃?”

“那,你抱我去好不好啊?”流景带着呓语嗔道。

等流景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以后,她已经被打横抱起了。一秒钟以后,不由自主地,她双手圈住了清溪的脖颈处。五秒钟以后,她被放在了餐桌前的椅子上。十秒钟以后,清溪拿来了拖鞋放在她脚下。

“乖,吃饭吧?”清溪问。

流景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如果说,他的拥抱是两个相知的人对彼此的慰藉,那刚刚的无理取闹他又何必在意和满足呢?他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流景鬼使神差地点点头,算是吧。“嗯,开始吃吧。”

是简单的家常菜式,所有人最先学会的西红柿炒蛋,还有一盘自家种的青菜。流景忍不住拿出手机来拍了照片,想发在朋友圈,出于礼节和尊重征求清溪的意见,“我可以发朋友圈吗?”“别了,也没什么。”他拒绝了。

流景知道他在抗拒着什么,却也没点明。这么久了,他们俩个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陌生人。这一点流景从一开始就清楚,后来清溪跟她坦白的时候,还很惊讶,甚至不敢相信她早已明白。流景的喜欢浸在了每个场景的细节里,那些微妙的表情、动作、语言都能成为她欢喜的理由。她的爱,低在了尘埃里,也不奢求能开出花来,只想这一份卑微的情感能稍微走得远些,不那么快就被时间磨灭。所以只能顺着事情的发展态势按部就班地走,不敢有违逆和对抗。

流景也不是不愿意扮做贤良的样子,因为她本身在家里没有勤劳到哪儿去。况且又是真的她想跟清溪一起待着,哪怕一句话不说。所以,吃完饭的流景,也没有主动请缨去洗碗,只收拾了桌子以后,就搁着了。她转身回了有清溪的房间,理着思绪,悲欢都来得突然。

看着她发呆的清溪朝着那个方向随手一捞,把她圈在了怀里,慢慢靠过来,吻上了。

流景看着清溪,眨着长长的的睫毛,从眼睛里闪出来的讶异依然有着不知所然的神情。

“闭上眼睛…” 清溪说。

瞬间,连填满的呼吸都是他的。

静止须臾以后,流景攒了攒勇气,跟清溪说:“我们在一起吧。”流景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看着自己一步步沦陷,却怎么也看不到与他的未来。若是喜欢,就好好在一起;若是不喜欢,那便保持距离。

可说完以后,气氛好像都不是空气停滞那么简单,仿佛飘散的尘埃都在凝结冷冻。几个冰河世纪过去了,清溪缓缓说:“对不起……对你,我不是……不是没有……感觉……可……”对于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流景一时接受不来,问道:“可是什么?”

“我习惯了一个人。初恋的时候,我便总是容易忽略掉她。忘记跟她说我在哪儿,忘记跟她约会的时间,忘记跟她说我爱她。直到最后分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挽回。我害怕,我还是会这样对你。你会,受好多委屈…”清溪捂着脸,连腔调都带了哽咽的味道。

他哭了。流景试着去掰开他的手臂,但徒劳无获。冗杂的感觉带着覆水难收的架势汹涌而至。“该说什么呢?我不在乎?不!我在意!那分开?不!他也不是一点儿不喜欢我…怎么办?该怎么办?”

两个人心思各异,竟把静寂拖成了记忆里最难抹去的陈色。

许久,清溪揉了揉眼睛,“我们以后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嗯。”流景的脸,暗了下来。

这一天回家的末班车上,流景压抑不住地去想这个问题。今天的事情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想不出一个概念去囊括繁复的情感,连那些所谓知名情感心得也没有同感。她费力地想要找到一条出路,让自己不再陷入这个无解的漩涡中。她突然开始讨厌网上那些被大量吹捧的情感专家,这时候的他们显得何等浅薄和无用。那些看起来相通的共性,有着多少区别开来的场景和情绪,更别说一个简单的动作被笔墨一渲染就成了感情的代表。如果看到的人一概而论,会毁了多少原本安好的爱情。

4

流景一个人哭了一个晚上,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段感情还会有第三个可能。都说夜色是一头洪水猛兽。它埋伏在梦境之城外,嗅出你身上微微落寞的味道,就跳出来吞噬你。流景很快就成了俘虏,用反复无常的眼泪反复推敲,终于在黯淡的绝望里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我等你,为我铺红妆十里。”

流景接下来像是忘记了自己告白过,一如既往地把她和清溪的聊天记录更新到很长很长。她总在期待着有一天,清溪会在下一个街角转过身,他脸上的墨镜恰好倒影出自己,搭着一条牛仔裤的白上衣闪着光,刚刚好衬托出他的高挑和清瘦,缓缓说:“嘿,我们在一起吧。原来我真的很喜欢你。”流景这一念起,便成了自己的囹圄。日复一日与情侣相差无几的日常已经让她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否有身份可以参与清溪的生活,她已经在了?不是吗?

这一天的流景在逛网上商城,今天的首页推荐是一套情侣短袖。男装是简笔画得一个太阳,线条简洁,颜色明朗;女装是用星空作底纹写得:“you are my sunshine.”流景很喜欢,就下了单。她告诉清溪的时候,清溪平静地宛若一张白纸,无声无息地接受注定被涂鸦的命运,有些淡泊,或许也掺杂些无奈。

流景给清溪送短袖的那天,流景起得很早,八月末的小城天气已经有些初秋的意味了,许久才打到出租车的她有些缩手缩脚。

“喂?”

“嗯……嗯?”

“还没有睡醒啊?”

“嗯……”

“我快到了哦,要不要给你带早餐?”

“不……不了……”

“那你下来接我吗?”

“不是记得路?我给你留门,自己上来吧?”

“好。”

流景到了家,门是开着的,她自己进去换了拖鞋,走到清溪的卧室。清溪正裹着夏凉被,蜷着身子,睡得朦朦胧胧。流景坐下来,捏了捏清溪的鼻子。清溪懵懵懂懂地扯了一下眼皮,翻身到流景坐得那一侧床边。“嗯……今天怎么这么早……”清溪问。流景文不对题地说:“对啊,好早,早到外边都还是凉的,手都冰了。你看……”流景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清溪的额头上,想给他试一下秋天的感觉。清溪握住流景的手片刻以后,突然把她往身后拽了一下,流景顺力倒了下来,清溪略微把身子探出了被子,用另一只手抱住了流景的腰,把她拖进了被窝。

连贯的动作让流景迟钝了几秒钟,她所有的神经断了路,只有一种酥酥麻麻的颤抖穿过了皮肤表层,暖暖的空气夹杂着清溪好闻的体香在周围漂浮着,“我衣服上都是寒气,好凉的。”

“没事儿啊,不嫌弃你。暖和吧?”清溪上扬的脸带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嗯……”

两个人就这样慵懒地睡到了中午。清溪说要出去吃午饭,流景同意了。然后两个人换鞋子,找钥匙,锁门窗。

“我们家的门总要往上提才能锁好,对了,要不要给你配一把钥匙?”

“我要你们家钥匙干嘛?”

“万一你突然想要过来呢?放寒假的时候你不过来拜访一下我爸妈?”

流景必须承认这时候她的脑细胞真的不够用了,她无法接下来这个话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不能违心说不可能,却也没有说可以的身份。两个人要走进电梯的时候,她才想起来一句:

“我来的时候,肯定会跟你说的啊。你有不就行了?”

“万一我不在呢?”

“那我来干啥?遇见你家人我一个人多尴尬,不遇见的话你家人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

“也是哈,想吃什么?”

流景心里长出一口气,终于结束了这个话题。她想要的一直都不多,就这样静静陪着清溪,两个人可以一起压压马路,一起吃吃甜品,一起逛逛商场,挺好的。没有华丽的言语,也不需要浪漫的约定。流景所期待的,就是两个人能平和安逸地相处下去,直到自然而然,清溪说出那个她等了许久的执念。

可有些事就是猝不及防又无可奈何啊,大二的流景就想对那个时候的自己这样说。自己的执念不仅承包了后来无数个夜里的泪水和阳光下的恍惚,也影响了在新环境里需要不断构建的人际“关系。蠢笨的傻傻自己,虽然有缺憾,也有伤感,但是这才是成长该有的样子啊。流景从来没有真的后悔过遇见清溪,遇见这个她至今都无法坦然放下的人。

5

开学季来得很快,流景坐上了离家的火车,新奇得连沿途的风景也不想错过,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后来的地方菜,地方方言,地方风景,都让流景为之凫趋雀跃。可当新奇感逐渐退去,那种思念的情绪在一天一天的生活中慢慢累积的,那种不安的恐惧在一日一日的联系慢慢稀少中堆砌的。清溪总拿忙的借口来搪塞她的时候,流景慌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买一张车票回家去看看的时候,却被仅仅三位数的价格拦住了。对,她没有多余的钱承担来回的车费。

流景本着自身文艺青年的气质把一腔悲哀和无奈化成了文字,稚嫩的文笔和胡乱套写的华丽文藻看起来都有点好笑:“月淡出了天,日光就开始撕裂东方的烟云。投影下来的色彩缓缓打入窗口,我还不愿意起床。想等你调皮地向我耳边吹气,看你得逞后笑得甜蜜。然而许久未听到动静,还以为你睡得太熟忘记了时间。我揉揉眼睛,撑开眼皮,准备反手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扭过脸却没有搜寻到你,我惶恐地开口叫你。却猛地记起自己已经离开你,在另一个城市颠沛流离。

我怅然若失,草草洗漱。我拿出手机,在向你道一声早安之后出门,被迎面扑来的寒气吹得生生打了一个冷战。我生生压下想要沿着熟悉场景自动喧嚣尘上的记忆,言语道明天添衣。路旁的银杏大约是经受了夜雨,所以脚下会不时传来唧唧的声音。抬头看那些留在枝杈的叶,总觉得它们有种让自己骄傲的倔强。是啊,有些叶沉迷于根的美丽迫不及待地化蝶飞落,而有些叶诱惑于风的挑衅锲而不舍地滋生脉络。就在这看叶的片刻之间到了食堂,来这儿的几个月渐渐习惯了三餐没有故乡的味道。

这座城市的生活节奏比故乡的慢。这也是当初我选择这里的原因。慵懒的人生会有更多时间欣赏世界,笔下的字或许就会有更多的魅力。我在早读,你是不是在上第一节课了呢?不能构划与你不期而遇,就有更多的思绪回到了现实里。仿佛像鸿篇巨制的舞台剧,熙熙攘攘的人都在按照特有的思维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而我在这海洋里寻寻觅觅,企图找到让自己变得更好的工具。周围的人群若即若离,都像是生活心血来潮开的玩笑。

上课的时间总是很忙,忙着抄笔记,忙着抢座位。有人说忙碌是一种幸福,可以让我们没有时间体会痛苦。对我来说忙碌的时间也是一种幸福,可以让我不去体会思念的苦。然而梦魂归处的牵念总会在闲暇的时候喧嚣尘上。总会想起当年你临风窗下,自己拉着小伙伴去看你,却只能模糊地认出一个侧脸。就好象我们还在同一个天气,就好象我们还有同一个朋友圈,就好象我们还过着同一种生活。

还记得你说躺久了会头疼,我却把好多的课余时间献给了床。入睡之前都会把我们一起的时光做成短片一遍遍定格,唯恐它盛开一季后颓然败落。把每个片格归置到位,接下来会为你辗转反侧。没有双手合十,却有虔诚无比的祈祷。没有你的白天会让我对可能有你的夜晚抱有了更多的希望。只是夜里,我望眼欲穿也看不到你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庞。夜色也像潘多拉的魔盒,蚀骨的落魄,毁灭性的敏感,都会随着希望喷涌而出。每每这时,手机的呼吸灯都会不安地闪动着,急急忙忙为我带来你的晚安消息。

夜色之浓莫过于黎明前的黑暗。很快又会是新的一天,也许笨拙的我会辜负自己经受的苦难,过不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我曾努力地改变自己,我也曾固执地坚信平庸的身份不会烙印成永恒。我相信每一个为了变得更优秀而迈出的步伐都可以光芒万丈。我不会后悔选择在远方流浪。我知道,你会明白。懂我不分四季的思念,懂我蠢蠢欲动的野心。世间安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流景开始活在她对时间和距离的无奈中,一日又一日地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呼吸灯的闪烁仿佛成了她延续自身呼吸的唯一方式,偏执地连她跟周围人的对话也变成了:“他今天跟我说……”“他今天没理我……”“他今天发了动态,但没回我消息……”。等到周围人开始不耐烦地躲开,流景手忙脚乱地给静宜打过去了电话,声音还没起,泪水就冲出了。静宜心疼流景这样自我折磨,如若清溪真的有那份心意,他怎么会让流景等这么久。况且这时候的他,联系已经开始断断续续了。静宜开始劝流景放弃,可流景已经把自己囚禁在这执念建筑的地牢中,无法自拔。流景在孤寂不安和自我否定这种虚无的情景中,慢慢荒唐了数月人生。

终于快要放寒假,期末考试如期而至。这一天,流景问清溪复习得怎么样,清溪回了流景一张满满都是字的答卷。清溪飘逸端庄的钢笔字印得宛若云烟四起,流景反复踌躇后,说:“清溪,你写一封手写的情书给我吧。”“好啊。”清溪答应得干脆。这让流景惊讶了许久,她要得那种平和安逸的陪伴似乎正在消亡,流景甚至可以感受到它正在从手中一点一点流失的由自由落体带来的微弱的力量。所以,在它完全消失不见之前,最起码要留下一些值得怀念的东西啊,证明自己来过。

踏上回家的火车,那一刻流景满心都是期待。已经约好去静宜家小住,也约好跟清溪出去玩。她终于要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了,迅速地把电话拨给清溪:

“喂?我到的时候你去接我吗?”

“不行啊,有点事儿要忙,真的去不了。”

“哦,这样啊,那你忙。我先回家,回头再见。”

其实,一个月以前,流景心急地就跟清溪约好了,她回来的时候他去接。清溪也答应得干脆。前几日,流景告诉清溪车次和时间的时候,清溪说可能会没有时间,到时候再说。到了时候,清溪真的来不了了。

回家的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流景又一次把这些细节告诉静宜的时候,静宜说:“你放弃他吧,我实在不想再看你这样。半年来,有哪一件关于他的事情是真正让你开心的?”流景语塞。

寒假已经放了一半,流景还没有等到清溪说见面。流景思前想后,很正式地跟他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了,告诉我。让我们可以彼此放下,互相删除,也不想再见到你。”清溪有些被这样的流景吓到,他似乎没有料到流景居然这么决绝地对待分别。

流景盘算了剩下的时间,发给清溪。清溪又是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回应。深夜,流景忍不住又问一遍。

“我在给你写情书啊。删删减减写不出所以然。”流景终于等到一个相对好的消息。

“随便写写就好啊。”流景说。

“假期没剩多少时间了,要不后天我们出来吧?”流景终于等到这个让她为之雀跃的消息。

“好啊。那天刚好是情人节哎!”流景掩饰不住地喜悦。

一天的等待相较之下,也不是很长。流景打算在他们见面之后告诉静宜,这次她真的很开心。

见面的前一天,清溪还没有跟流景商量见面的地点。眼看就要零点,流景按捺不住,问清溪。清溪说;“明天我爸要带我走亲戚。见不了了。”接踵而至的挫败让流景懵了,清溪这时发来得情人节的祝福显得如此讽刺。她不知道自己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才算恰当:小心翼翼地克制住自己快要发疯了的爱恋,不想给彼此带来负担;姿态恭谨地维护着自己快要支离破碎的陪伴,不想让这份感情破裂得如此快;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来争取这一份求之不得的爱情。

流景已经茫然到手足无措了,就像被判了刑,自己只能举起双手,苦苦地哀嚎着“我是爱你的,别抛下我。”或许,已经绝望到连哭喊都叫不出声了。对,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脱罪,因为是自己,画地为牢。

寒假还有最后三天,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了,流景想。

清溪说,定了下午一点钟的电影票。“好。”

清溪说,他中午十二点才能出门。“好。”

清溪说,过来找我吧。“好。”

清溪斜斜地站着,一半的脚悬在马路上方,一半的脚放在人行道上。躁动的头发缠绵着静电宣示自己的主权,略过膝的大衣似乎不太合身,没有流景给他买的灰蓝色围巾。那件大衣让流景今天忍不住拍了三次,因为看起来总像粘了好多毛毛。

“嗨!”流景从身后拍了一下清溪的肩,才看清扭过来脸的清溪,耳边放着电话。

片刻后,清溪上下端详了流景几眼。流景今天只淡淡地画了咖色的眉毛,其他的妆容还不太熟练就没敢画出来。一身墨绿的大衣裹住了整个身子,敞开的衣襟漏出纯白的衬衫,还是没有系好鞋带的纯白马丁靴塞着黑色紧身裤。“我们去吃饭吧。电影开场还有一个小时。”

“好。”

清溪推开了一家包子铺,“你吃什么?”

“你呢?”流景看着站在自己前方的清溪,鬼使神差地想把头靠过去,

“我在家吃过了。”清溪突然转了个身,退后半步,躲开了。

“我刚刚自己去吃了蛋糕,不饿。”流景暗自苦笑一下,“那我们走吧。”

清溪又推开了一家甜品屋,“你吃什么?”

“巧克力冰淇淋。”流景翻着菜单说,“小份。”

“您好,巧克力冰淇淋大份比小份只贵了两块钱哦,多了一倍的量呢。”服务员卖力地推销着。

“吃不完。”流景否定。

“小份,还有一个水果红茶和海鲜披萨,再要一个鸡米花。”清溪点完了单。

从一开始就弥漫着尴尬的氛围,在落座的时候显得越发局促。流景难以平息心脏传来的悸动,这种感觉跟流景第一次见清溪的时候如出一辙。听得见的心跳声冲击着流景的大脑,不知道该如何说什么。

“这家店书架摆放的是书吗?为什么都是英文呢?”流景试图把清溪的注意力从手机上转移过来。

“为了显得高尚呗。”

“哎,我跟你说啊,刚刚我闺蜜拉我去美甲,在上出租车的前一秒,你打电话过来了,不然我就走了呢,好巧啊。”流景局促到开始讲第三遍她刚刚编得故事。是她打发闺蜜走了以后,又一个人等了许久。

“那你去啊。”

流景低头吃起冰淇淋,混乱到不知道他们都在说什么。她好像在一个幻境中:周围纷扰的人群在机械地转动,清溪永远在她前方三步远的距离,她努力地赶上他的步伐,还差一点。还有一点点,“你等我啊!”这时的清溪往前跨了一步,流景的喊声被人海瞬间淹没。

电影的开场白是清溪都没有点开就删除了流景艾特他的微博消息;电影的内容是清溪一直侧身在玩手机,时不时配合一下电影的笑点;电影的尾声是清溪说“不然你去找你小伙伴美甲吧,我们也没有什么地方去。”

“她们都走了吧,我不想去。”流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原来,那种平和安逸的相处方式已经荡然无存,不带有目的的任何活动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清溪没说什么,转过身,一个人朝前走。一步,两步,三步了…….三米了……

流景站在原地没有动,“这是让我走了的意思吧。这样的再见很凄惨啊。喂,你真的不转身说声拜拜啊。这样的心理还算乐观了吧,第二次在街头丢下我,我还是有防备了呢。”清溪在五米远的地方回了个头,他含混不清的话已经在传播的路上消失得一干二净。流景都没有给自己反应的机会,奋不顾身,追了上去。

“那,我们去给我姐买礼物吧。她说,想要一个猴子型的玩偶。”

“好。”

这是又一个尴尬的开始。流景尽力平复这种冗杂的心绪,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化。“这个帽子很好看呀。”

清溪听到她的声音,拿起来货架上的另一个试了试。流景的手上是一个英文字母刺绣的嘻哈范儿,清溪试的是一个满是碎花底纹的张扬红。

售货员带他们去放玩偶的货架,“猴子的形状的玩偶,我们家店只有这两种。”

“这一个,还有更大的吗?”清溪指着其中一个问。

“可我觉得另一个更好看啊。”流景忍不住说。

“我前几天问过我姐,她不喜欢这种样子的。”

“好吧。”

“没有了。”售货员翻了翻货架说。

“那就这个,结账。”清溪一边向收银台走去,一边接起了今天的第三个电话。

流景突然觉得很疲惫,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半。

“我现在要去朋友那儿拿一个东西,不然你就回家吧。”清溪提议道。

“半年了,我马上就又要走了,又是半年,我们就一起呆了三个半小时。”

“我也没办法啊,他明天也走了,我只能现在去。”清溪这个解释的苍白程度,流景已经不想再纠结了。

“好。”流景在转身的瞬间很想流泪,她不知道这种悲壮的情绪是从哪里汹涌而出的。或许是他们大概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再见的预感吧。突然很想再看一眼清溪,哪怕是背影。

流景回头,清溪正站在原地看着她。“啊,我得从这边去找他。走了哈!”

“嗯。再见!”

6

流景一直没有等到清溪的情书,她此后的生活看起来慢慢回归了正途,上课,兼职,养花,参加社团活动,去给朋友的小生意帮忙,跟舍友集体活动。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只是枕头上泛黄的泪渍呈波纹状慢慢摊开。

清溪在半个月前就不知所踪了,聊天界面上的消息已经由流景一个人扯到了几页纸的长度。流景一点点地往上翻,一直到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看着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再到疏远,鼻头微微一酸,眼泪就不听使唤。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变成了凌晨两点,“我们分开吧,再也不见的那种。”这是最后一条消息。

第二天的流景还是起床,上课,兼职,养花。晚上,她拿起手机想跟谁说一些什么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确确实实地放弃了那个爱到融入生命的清溪。没有消息,也没有来电,更没有谁的问候。流景蜷着身子抱住自己,自己再也没有身份可以参与他的生活了。对于爱情这种贪得无厌的欲望,离得近一些就会想拥有。他不经意的温柔,都能掀起大风大浪。清溪从来都不干预流景的决定的样子,越发像极了流景一个人自导自演了这出让她噬心的悲剧。流景便把自己推到一条布满荆棘并且不能回头的路上,她只能依靠不断更迭的时间把这种爱恋慢慢消磨。这条路不仅孤单,而且无助。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也没有什么佛理可以将她拯救。

时间已经拖了六个月,流景写了得关于清溪的微博也有几百条了:

“只是关于你的位置,一片狼藉,收拾不起。”

“本来应该就此相忘于世间,奈何执念万千断不了彼时经年。”

“想念你都那么久了,浮生还是没有停歇地走着。”

“该怎么说呢,对于你。词穷到只能偷偷想念……”

“比海还深的怀念里藏不住我一个人的逃离。对不起,我好想你。”

“我还是听着你唱的歌才能安稳睡着。我没有想过再去打扰你,所以瞒着所有人偷偷想你。”

“我闭上眼睛,就看到了你。就像很多天以前,你从远处走过来,搭上我的肩,‘你在看什么呀?’我的心跳快得无语凝噎。”

“生日了,再也回不去去年的今天。你点了一份大盘鸡,却没有夹一块肉。”

“有一天晚上,梦一场,你白发苍苍,说带我去流浪,我还是没犹豫,就随你去天堂。@清溪”

“我只能潜移默化地诱导我的记忆,当做从来没有遇见你。”

“之前你揉乱了我的头发,我撒娇让你梳好。镜子前,头发打了一个结,你笨手笨脚地抓着头发的上半截头发梳理下半截,说‘这真的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我一时没忍住笑,抢过了梳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

很快就是另一个学年了,这一天流景的微博有了红色的消息提示。本觉得是哪个推销又找上门的时候,却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清溪”。

流景怎么也不会想到清溪会过了那么久还会联系她,她慌乱到连内容都不敢看,怕是什么分开了就各自好好生活的安慰。挣扎了一个上午,才学着自己平常的心情打开,一句平常的问候罢了,带着一点他对于分开的伤感。“你不玩微博的,我知道。所以那天忍不住艾特了你,回头也没想着删除。没有想到你会看见,抱歉。”流景还是不能拒绝他,这种疏离的语气已经是极限了。

后来的两个人重新成为了好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换头像屈指可数的清溪突然换了一张黑白图,上半部分是白色,下半部分是黑色。是不是很像还有一张是上半部分是黑色,下半部分是白色?清溪自顾自地解释道;“这张图片是不是很酷?”“嗯。”流景已经不再想琢磨这些了,反正除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没有任何可以奋力一搏的资本。清溪没有那么喜欢她,所以一切都是徒劳而已。

流景还是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清溪,这是她最后一次不计后果的孤勇。清溪简单的回了一下,内容是他不记得了,关于流景。他喜欢自由。

“不记得了?”

“不记得……”

这是一个比不爱了还要残酷的回答。他的世界没有一丝流景来过的痕迹了,可又该怪他什么?

又是半个月没有联系,清溪突然发来消息说,他不是一个人了。

流景祝他幸福以后,删掉了他。

而后半个月,流景忍不住去翻清溪的蛛丝马迹,清溪在很真挚地表白:

“两个月了,真好。@某人”。

流景苦笑,“何必又出现?要我之前所做的放弃全部推翻重来一遍,此后山高水远,你喜怒悲欢皆与我无关!”

番外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有一天,你也会记不得我的名字。——题记

我的清溪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披着金甲圣衣,踩着七彩祥云,去经历属于他的旅程。我猜中了开头,也料到了结局,只是没想到这过程里我一个人颠沛流离会有那么多的不安和畏惧。如果说是命中注定会不会显得俗气又苍白?可我确实无奈到不知如何形容。

打开微博,猛然间跳出来的新私信提醒着实吓了我一跳。惊呼出声,然后不敢相信,接着不敢打开看下去。对,是我闹着要逃走。对,也是我写着漫天泪水说想你了。对,更是我每每提及便控制不住的心悸。清溪,你回来找我了。而我,又该怎么办。

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说重新开始的。你啊,没那么喜欢我。那两百天繁琐的微博写得全是关于你细碎的回忆。细枝末节的感动触发了你的泪点,然后给我一个拥抱,抚慰我们曾给彼此的伤痕。而我,相比失去你,这样静静看着可以让自己多一些偷偷欢喜的小情绪。尽力让自己的言语看上去平淡无奇甚至如玩笑一般一带而过,毕竟得不到回应的爱于谁都是一种负担。我很努力地在跟你做朋友,你感受到了吗?我记得,在我跟你说如果不在一起就不再联系的时候,吓到你了呢。

其实,我很害怕这一刻的宁静会在某一天突然不见。我会跟你说今天遇见的他很帅,其实是我偶然听到老师念他的名字跟你太过相像而多加留意。我会跟你说自己又认识了新的学长学弟,其实是在找下一个轮回与你相似的人是谁。把生活的细枝末节都浸在你的影子里,这样的我怎么有勇气看你的余生与她人共度?需要的时间很长很长吧,长到自己都记不清是否遗忘。

你呢? 在离我数千里外的城市里,应该会遇见很多喜欢你的人吧。嘴角略微扯出的弧度十分轻易地就移了日光的角度,纷飞而至的温柔像极了晴天的温度。这样的你没有谁可以抗拒吧?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再也遇不到跟你一样的人了。曾拥有过,我何其幸运。但一想到你的余生将与她人共度,我还是会心痛到难以平复。那么多我未完成的梦最终成了别人的曾经。

我写了一大篇的文章给你,说喜欢你但是我们现在不会在一起。然而若你愿意,我的未来里总会有你一席之地。你不要的话,便算了。只是未来你的婚礼,我不会去。因为分崩离析的解构内心我还做不到面不改色。你说,你记不得关于我们的回忆了,也还不知道喜欢自己一个人飘荡多久,也还不明白自己在感情里的迟钝和懵懂。我沉默了。

所以,你是不记得自己从未正式答允过跟我在一起吧?我还为你找过那么多理由,原来只是忘了。毕竟是我爱的人,我该怪你什么?喜欢是有的,只是没有那么多。而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如果你没有选择在一个月后告诉我你有女朋友了。

踌躇半天,跟你说了句不再打扰。真是句庸常的台词。我真的怕自己某一天打破了这一片的宁静,那时就不只是我们两个人互相伤害了。我自知执念深重,沉沦囹圄。所以歃血为誓,此后山高水远,你喜怒悲欢皆与我无关。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那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多年以后,你也会不记得曾有一个我。

虽生死泛泛,虽人已千万,我与你相忘于世间。——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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