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清新,芮清新,快起来上学去!”
芮清新猛地睁开眼,才发现又是在做梦,终于松了口气。最近老是做梦,尤其经常梦到已故的爸爸,每次梦到他,他都一脸严肃,在督促她。
可她已不再是小姑娘了,已过知天命的年纪,平时人都称她芮教授。在学校里甚至省里她都算得上是明星教授呢,事业一帆风顺,各种头衔、各种项目、各种科研成果,学生、同事、同僚环绕身边,大忙人一个,已经好几年没有这么多梦了——许是人真忙了,忧虑烦恼就少。这一下子病倒了,倒又老是做梦,经常梦到爸爸了。
小时候爸爸很严厉,对她们三姐妹都是如此,尤其对作为老幺的她,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可能是因为爸爸一直盼着老三是个儿子,没想到生下来,竟又是女娃,加上他本来脾气暴躁,对她的严厉有时就过了度,近乎苛求了。比如,她两岁就让她跟两个姐姐一起背唐诗,不会背就打手,三岁起就让她跟姐姐们一起学跳舞,跳不好回来就罚站、不许吃饭,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她小时候一直怕爸爸,成年后似乎不怕了,如今生了病,竟又老是梦到他。
哎,怎么会生这种病!
三个月前她被查出得了乳腺癌,刚刚进行过第三次化疗,此时正躺在医院病床上——真是没想到啊,竟会生癌!平素她是明星教授,不仅因为业绩突出,还因为保养有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再加上气质出众,到哪里都是打眼的。可是,现在才明白,这皮相再好啥用呢,不如健康皮实来得实在。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卢梭这样说。想来,这肉身应该是最大的枷锁吧,它若垮掉,一切万劫不复。可是,人健康的时候谁会真正在乎这道理呢!哎,人哪!
想着,她瞥了一眼旁边陪床的先生,他睡熟了。
是啊,这段时间他太辛苦了,人都瘦了。如果没有他,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得住呢。光说这切除乳腺的手术吧,以前在她看来是不可想象的,没想到竟轮到自己头上,说不惶恐是假的,幸好他放下工作,一直陪在身边,她才略感宽慰。只是,他太辛苦了。这几轮化疗住院,虽说家里有小雪,他们的小保姆,照看着,但他一直亲自陪床,每次化疗都要七八天,他得多累啊!想来他应该是很担心的,只是没流露出来。他向来如此,凡事为她着想,从年轻时就这样。
想到这,芮清新心里有了一丝暖意。
想当初,顶着巨大的压力嫁给他,算得上她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了,虽说也有过酸甜苦辣,但终究幸福比较多,这辈子值了…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没给他生个娃。要是有个娃该多好!他/她会长成什么样,他/她会不会在病床前嘘寒问暖,跑前跑后,分担他/她爸的忧虑?哎,怪只怪自己,年轻的时候不懂珍惜… 不过,也许,是上天不愿意把所有的幸福都给一个人吧!遇到他,已经太幸运。
看着熟睡的先生,她思绪回到了以前。
认识先生是在二十五年前,她在XX大学当老师,人长得漂亮,肤白个高,还有一双俏眼,又是北京本地人,要给她介绍对象的人踏破了门槛,可她一概看不上,直拖到二十六岁——那时候二十六岁算是老姑娘了,即使是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父母威逼利诱,她才开始跟一个工程师谈起恋爱来,可惜没过多久遇到现在的先生,跟那人果断分了手。
他们俩的初识,是个偶然。
她向来爱看书,一次去首都图书馆借书,临到借好书要办手续的时候——那时借书还都是手工登记,不像现在用电脑那么方便——怎么都找不到借书证了,挎包里口袋里都找了,就是找不到,正急得面红耳赤之际,听到背后一个好听的男声:“你是在找借书证吗?”她回头,看到正走向她的他,个魁梧,人俊朗,穿着一般,但眉宇间有种特别的英气。
“是啊!”
“你看这个是不是你的?”他递过来,正是自己的借书证。
“是我的呢。谢谢哦!”
“别客气,刚刚在I区第二排架子上发现的,估计是有人丢了,就赶紧到这里来了。”
“应该是我找书时忘在那里了。你也去I区借书?”她边说边把借书证递给图书馆的人,开始办手续。
“是的,借了几本。”他把手里的书轻抚了一下,她看见有两本是她前段时间刚刚看过的,心中暗自讶异。“你借的什么书啊?”他问。
“喏,都在这里了。”她努努嘴。
“哦,你也爱看史书和武侠?”
“是啊!我最爱看金庸,有几本看过好多遍了。”
“我也爱看金庸呢!”
…
话逢知己千句少。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聊着,从图书馆出来还意犹未尽,就站在门口继续聊,不知不觉竟到了下班时间,图书馆里的人涌出来,他们才意识到一个小时过去了,她说要回家,他便送她到汽车站,就此作别。
当晚回到家,她莫名激动,眼前老晃动着他的影子,耳边都是他的话语,心里满满地都是他:真奇怪了,这难道就是人们所说的一见钟情?不是吧,对他还知之甚少呢!但看着他,就似乎能看到他灵魂的质地,这种感觉多么特别、多么亲切!
爱情要来,挡都挡不住。
那时候,打电话还不太方便,他就隔三差五给她写信,后来见面多了,照旧如此,甚至后来他们是老夫老妻了,电话手机普遍了,他仍会偶尔给她写写信,表达一下爱意。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挺特别的,跟她以前接触的男人都不同,从讲话到做事,既让人觉得新鲜,又让人觉得熨帖。
渐渐地,她了解了他的一切:他家境不好,父亲卧病在床,母亲白天照顾父亲,晚上出来摆摊卖些小商品,还有个妹妹在读书。为照顾家计,他高中没毕业就工作了,在朝阳区一个百货商场里卖玩具。他还小她两岁。面对这些,她也迟疑过,可越跟他交往,就越爱他——他跟她非常相似,一样的爱看书爱写东西,一样的心高气傲又感情细腻,但与她相比,他更有闯劲,脾气也更温和,凡事都能包容她,所以相处起来,小两岁的他倒像是哥哥,而她则是娇滴滴的妹妹(其实,她从小不是娇滴滴的姑娘,但跟他在一起,撒起娇来觉得再自然不过,这也许就是爱情的力量吧)。总之,在他面前,她就是觉得温暖惬意幸福。所以,不爱他是不可能的,不爱他就是不爱自己,不爱生命。
她怎么能不爱生命?
所以,她勇敢爱了,半年后还准备跟他结婚。当她向家人公开恋情,说要跟他结婚时,全家人都傻了眼——没想到最漂亮的老幺倒找了个最不般配的,商场售货员,小贩的儿子,这差距也太大了!他们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大姐嫁了个干部,二姐嫁了个银行职员,偏偏这老幺怎么想的啊!爸爸一贯脾气大,这会按捺不住暴跳如雷,摔下狠话,说要是敢跟那小子结婚,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不许再跨进家门半步!
不进就不进,她默想,从小到大,啥都听父母的,这次非要自己做主不可。认准了,绝不回头。
后来她每每回想起来,总是自问,别人介绍的她一概看不上,非要忤逆不孝嫁给他,除了爱情,难道还真有点跟爸爸叫板的意思?也许吧,谁说得清呢!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许是真的。
当晚,她不顾姐姐们苦口婆心相劝,不顾妈妈泪眼婆娑一再挽留,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就离开了家,搬到单位宿舍里去住,继而很快跟他领了结婚证证,在简陋的宿舍里安了家。
婚礼是没有的,只请三两好友吃了顿饭。人们难免有些闲言碎语,她只作没听见,毕竟,新婚的日子还是很甜蜜的——对的,就是柔情蜜意,一点不夸张。苦也不觉得苦,爱情的力量就是这么大吧。可是,美中不足的,那阵子她常常梦到父母,尤其是爸爸,每次梦到他,他都一脸阴沉,似乎担心,又似乎责备。每每醒来,她都沮丧到想哭,拱到先生怀里,向他诉说,他就轻轻抚摸她,安慰她,说只要他俩好好努力,肯定会过上好日子,肯定会让她父母放心的。
她相信他,没有半点怀疑。
之后的几年,他们确实也卯足了劲地努力,可惜成功需要积累,尤其对于她所在的学界而言,出名成家不提,单单想评上教授,前期的投入都是长期而巨大的。她没办法,只能一步步登攀:先是去读了博士,继而不断地申请项目、写论文、投稿、编教材,日日辛苦劳作,收入却非常微薄,五年过去才评上副教授。正当她评上副教授、研究工作走上正轨之际,先生那边又出了事。原来几年来,他也一直在埋头苦干,从一开始卖好每一个玩具做起,业绩好转后被提升为公司玩具部主管,继而又担任采购部经理,收入提高了不少,可他向来心气儿高,又总盼着能早日在老丈人面前扬眉吐气。所以有了点余钱后,就不让他妈再摆地摊,开了个贸易公司,专门倒腾小商品,一开始生意还不错,没想到很快就被人骗了,投入的资金全都打了水漂,还欠下不少债。
那阵子,日子真够黯淡的。
要债的人追上门来,她先生那边的亲戚凑不齐,只好她再去借。父母那里她是没脸去的,只好偷偷跑去跟两个姐姐借,大姐人厚道,心疼小妹,倒没说什么。二姐脾气随爸爸,向来嘴不饶人,当场就骂她没眼光,说本来就不该嫁给他,看现在遭罪了吧,云云。她哪受得了这种气,甩手走人,钱没借到,倒生了一肚子气。
回到家,他已准备好饭菜,她一屁股坐下,把筷子一摔,就趴到桌上哭起来。
“咋了,咋了,这是咋了?”他向来最看不得她哭,现在看她这样子,一时六神无主了。只把毛巾递给她,给她擦泪。
待她哭够了,他才对她说:“是借钱受气了吧?都怪我,这次让你受累了,以后我一定注意。放心吧,以后我们俩一定不会比任何人差!”
最终,她卖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几大本邮票,才帮他渡过了难关。
但怎么都没想到,经这么一折腾,两个月后他竟要从百货公司辞职。她乍听很不理解,跟他急,他倒不紧不慢,跟她解释说,这几年国家外贸发展得好,开贸易公司还是很有前途的,上次怪自己不够谨慎,这次再做起来熟门熟路,小心经营,肯定不会再出什么差错。
她被说服。其实,她一直深信他,哪怕他生意失败时都没有动摇过。也许,最深的爱,就是信任吧。
他们又筹措了些资金,加上卖邮票的钱还余了些,他的公司终于又开张了。一开始公司雇不起员工,他们就全家一起上,他、他妈(那会儿他爸已过世)和他妹(那会儿刚大专毕业)每天从早忙到晚,她有时从学校回来也搭把手。
人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
又三年过去。她先生的生意终于做得红红火火了,公司产品出口到很多国家,收入也节节攀升。她也评上了教授,在科研上如鱼得水了。日子好起来,她爸终于开始接受这个女婿,过年过节全家人也会一起聚聚了。血浓于水,虽说这么多年跟爸爸冷战,跟二姐有过不愉快,见了面竟还是亲的——总归是一家人啊!但每次聚会,看到大姐二姐的两个孩子都是半大小伙,快赶上小姨高了,她多少有些怅然。
其实,她是怀过一个孩子的。那是结婚后不久,两个人柔情蜜意,没做防护措施,意外怀上了。当时生活条件差,她还准备考博,她就跟先生商量,想把孩子流掉,先生一开始挺犹豫的,但看她坚决,也就同意了,遂瞒着两边父母,把孩子偷偷流掉了。确实,以他们当时的生活条件,很不适合要孩子;可事实上,她向先生隐瞒了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不太喜欢小孩——她读大学那会,帮大姐二姐带过几次孩子,感觉带孩子的日子很难熬。小家伙一会儿拉了,一会儿尿了,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要喝,一会儿哭,一会儿闹,还满地乱丢东西,你跟他讲话他也听不懂,完全就是个磨人的小兽,一天下来,她筋疲力尽,感觉比上课累多了。所以,后来每当大姐二姐再找她帮忙,她总觉得头大,十分不乐意,所幸姐姐们也理解——她们是孩子的亲妈,带孩子都觉得累呢,何况是小妹——后来就很少找她了。那几年,两个姐姐人老得飞快,这更让她对生孩子心生畏惧。但这话,怎么跟先生说呢?说不出口啊!等以后条件好了,能雇得起保姆了,再要孩子吧,她默想。
可后来她竟一直没怀上,开始几年是因为避孕,后来不避了,还是怀不上。许是流产后调养得不好,那时年轻,啥都不懂,哪知道流产后也要做个小月子的道理,既不知道避风避凉水,吃得也不好,可能留下了病根,好在那些年她跟先生一直忙,没太顾得上这事。婆婆问过几次,他们都含糊其辞应付过去了,没当回事——人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时间长着呢,要孩子的事似乎总能等一等。她跟先生在这方面出奇地一致。
可是,待到评上教授,她已经三十六岁了,而且这么久都没怀上,还能生吗?
她跟先生抽空到医院检查了一下,两人竟都正常,没一点问题,但似乎命运就是跟他们开起了玩笑,就是一直怀不上,后来又检查过几次,中医也看过,还吃了不少中药,就是没效果。她有时也着急,先生总安慰她,说孩子跟父母之间也讲缘分的,孩子是否来,啥时候来,都是天意,着急无用。可她心里明白,先生事业稳定后,是非常渴望有个孩子的。每次去他妹妹家,他都陪小外甥女玩得起劲,对她疼爱有加。
可从她三十六岁起到四十出头的几年里,他们做过各种检查治疗、期盼等待了无数个日子,竟都是枉然。待她四十岁一过,反而一下想通了,无所谓了。也许是因为先生经常说,如果真是天意如此,那不妨坦然接受。
是啊,除了孩子,该有的她都有了——爱她的先生,健康的父母,体面的工作,市区的大房子,郊区的小别墅,还有先生送的代步宝马车和每年一两次的出国游。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她都有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所以,四十岁后的十年是她人生中最安逸的十年。在学校里,很多课题她只牵牵头,琐碎的工作就交给她的博士生和研究生做了,她主要是指导和监督,任务轻了不少。她先生的生意也很顺利,虽说挺忙的,陪她的时间不多,但他的收入都交由她保管。她向来不乱花钱,也懒得研究投资,就将多余的钱买了几套房产,集邮的爱好又恢复起来了,还经常到美容院做保养,日子很是惬意,连两个姐姐都羡慕呢。姐夫们虽说也发展得不错,但跟她先生比,就差远了,更别说姐姐们为了孩子的学习就业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呢!有一次,快人快语的二姐甚至感叹:还是你好啊,早知道要什么孩子!孩子一生出来啊,这当父母的一辈子就给套牢了,永远操不完的心!她知道,此话并不夸张,二姐为送孩子去美国读书,把家底都搭进去了,多少还是有点心疼的。有那么一阵子,她真的觉得,没有孩子,或许是上天对她和先生的疼爱。
可是,真是这样吗?
两年前,母亲去世,父亲悲伤过度,半年后也走了。他们老两口一辈子吵吵闹闹,没想到感情那么深。父母过世后,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太难过,毕竟他们都是八十多岁的人了,也算寿终正寝,可事实上那种心情无法言说,就像生命的一部分被永远抽离了。所幸,父母弥留之际,她跟两个姐姐一直陪在他们身边,二老也算走得安然。
父亲是心脏病去的,病倒得突然,昏迷了两天,抢救过来后握着她的手,说三儿,爸这辈子对你要求严,你可不要怪爸啊!听父亲这么说,她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呜咽着说,怎么会怪爸爸呢,我知道,都是为我好。爸爸艰难地点点头,当晚人就走了。
每每想起那一刻,芮清新都要掉眼泪。这会儿她眼眶又湿润了。
亲子之情,一言难尽哪!不过,苦乐参半也罢,幸福融洽也罢,都是人间至爱。想当初留下那个孩子该多好啊!大不了晚几年读博士,晚几年评教授。这些名头平时看起来金贵,可是说到底,啥用呢?这几次化疗的间隙,她在家休养,看到自己以前的著作,连专著、论文、教材等全都包括在内,有上百本了,可价值几何呢?很多不过是应急之作,只会随风消逝吧。
以前觉得带孩子辛苦,可说起来,世上的正事,哪有容易的?评个教授还须十年八年的呢,何况是培养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累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是人生的必经阶段。只怪自己当初蒙昧无知。
现在要是有个养女在身边也好啊!想当初她四十多岁时,曾有人建议她跟先生领养个女孩,他们犹豫了一阵,还是放弃了,总怕没血缘关系,会不亲。现在想来,其实也是糊涂,孩子谁养大的跟谁亲,怎么会不亲?当然,世间也有不孝的子女,但那毕竟是少数吧。
哎,要怪只能怪自己当初自私又糊涂,看看现在吧。她长叹一口气。刚生病的时候,亲戚朋友同事学生纷纷打来电话,有的还登门探望,但三个月过去,人们似乎已经接受她生癌的现实,从一开始的惊讶、惋惜、不舍,到现在渐渐淡漠了,也许是他们怕叨扰自己,也许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连问候的短信电话都少了,还真让人有点不适应。两个姐姐每隔三两天天会打个电话过来,她在家休养时,大姐还会开车过来看她,但她毕竟年纪大了,不方便天天探视。外甥们就不用说了,一个在国外读书,一个在上海工作,再说,他们对小姨本也没多少感情。所以,现在她只有先生了。
爱,似乎一下子显得那样稀薄。所幸,先生真是个好先生。不过,他这样下去,公司怎么办?他身体能否吃得消?还有,病情是否能够完全控制住,不再复发?
此时此刻,她多么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啊!钱,她是有的,但是,钱会说话吗?她需要一个人握着她的手,告诉她要勇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那个人在哪里?她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早已平复的伤口竟有点疼痛。手放到胸口上,闭上眼,眼前竟浮现出爸爸严峻的面庞。
“芮清新,加油!你一定可以的,你必须做到!”爸爸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就像她小时候,爸爸看她完不成任务着急难过的时候,总是喊这句话。
爸爸,这次我还可以吗?两滴泪从眼角溢出。
“嗯。”先生翻了个身,哼了一下。
芮清新睁开眼,看到先生身上的毯子掉落了。她轻轻起身,给他盖好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