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一身冷气哆哆嗦嗦的回到家,一头扎进沙发裹紧毯子,骂骂咧咧的说:“这都几月了,还这么冷,什么天啊!”“好了好了,来吃饭了。”餐桌上的菜热气腾腾,我飞快的窜过去。
我的男朋友是命运馈赠我的礼物,在冬天即将到来之际,他哆哆嗦嗦的出现,许是上帝看我一个人冷的难捱,于是又送上我亲爱的冷冰河先生,陪我搞怪嬉闹,插科打诨,让我蜷缩在这温暖中过了一整个冬。
可是最近,我亲爱的冷先生似乎有点儿不太对劲。
今年的春天迟迟没有到来,南半球的天气却异常温暖,报纸上,电视中,无数专家称这是地球毁灭的前兆。而更异常的是,冷冰河先生变的焦躁易怒,再不是曾经翩翩公子的形象。我像哄孩子一样安抚他,他白净的脸上突兀的眉头让我忍不住想要抚平。我隐隐觉得,有些东西在窜动,有些秘密要见光。
终于有一天,冷冰河先生在厨房心不在焉的炖一锅汤。他盯着窗外看了良久,我盯着他看到心疼,我们都太过用心,以至于当沸腾的骨头汤顺着汤匙没过他的手掌时我不要命的冲过去握住他的手,以至于当钻心的疼传入我的神经时大脑皮层很久才反应过来那种感觉叫做凉。
冰冷。冷的我喘不过气。
仿佛慢镜头一般,我看见我亲爱的冷先生在惊讶中,在无措中,在肆意泼洒出的骨汤中转过身来,悲伤的看着我。
“我掌管着这个世界的寒冷,你懂吗,就是因为我留恋变成人的日子,没有如约去到南半球,才会造成今天的气候异常……”傍晚的天被夕阳染的火红,刚出嫩芽的枫叶在冷风中蜷缩着,我的大脑飞快的运转,努力处理我刚刚得到的信息。
“那你是外星人吗,你能把时间停住偷偷亲我吗,你来我们地球有什么目的,还有还有,你们那的是不是也觉着我这样的女生超好看……”我发现自己有个异与常人的男朋友,突然有些兴奋。“哎哎哎,你抱着我飞吧,你把大家都定住然后抱着我飞好不好。”
“不会。”冷先生黑着脸不搭理我。
“你别生气别生气,我不是好奇吗,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外星人什么的,老觉着你得有什么特异功能。”我特狗腿的跑过去拽住冷先生的袖子,“你会干嘛啊,你给我表演一个呗。”
冷先生甩开我的手,恶狠狠的拍了一下我的脑门,“你电视剧看多了吧,这么严肃跟你说话你也没个正型。”
从我脑门滑下的指尖触到了我肩头的枫叶。
原本嫩绿的枫叶泛红了,先是一片,两片,后来是整个枫林,如倾翻的颜料层层渲染,如骇人的血色滴滴晕开,在凉风的吹拂下,翻打着,荡漾着。
“最后一个问题,你如果不去的话会怎么样。”
“不知道。”
冷先生的眼角泛起冰晶,冰晶越来越多,竟以他为中心飘起雪来。
“我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你,只要你愿意,我就永远不离开你。”
茫茫白雪与血红的枫叶相互缠绕,相互交错。我站在大雪中望着我亲爱的冷冰寒先生,他胜过这世界一切美景。
那天晚上我睡的很沉,梦里依稀看见,无数人质问我为什么要这么自私,而我向着冷眼与质疑,牵着冷先生的手,一步步走的坚定而果敢。
太阳直射点悄悄向南回归线的方向移动,我和我亲爱的冷先生像两个蹩脚的三流演员,心不在焉地对着戏,把调情与情调统统做的像本职工作一般严肃而官方。我们躲在家里,拒绝一切新闻报刊,却仍旧掩不住铺天盖地的消息,我们两个人苦苦守着那层柔软而单薄的茧,躲在里面艰难度日。
直到有一天,我下楼买早餐,卖豆浆的老夫妻问我:“姑娘,你读书多,人家都说这世界末日要来了,是真的吗?”我手一滑,豆浆洒了一地。
我蹲在豆浆旁,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
泪眼朦胧中,我看到冷先生站在我面前,悲伤地看着我。
我承认我是个不怎么高尚的人,看着感动中国也会偷偷吐槽,所以我以为,我可以理直气壮地把冷先生占为己有,可我终究是做不到。
当一个人肩上的责任重了的时候,他的观念、态度都会随之改变,当一个人承担了无数人的命运时,他的内心不得不变的坚强而伟大。
天气异常,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这些似乎一辈子都不会和我扯上关系的事突然由我操控。这担子太重,足以压垮我。
“你走吧。”我站起来,平静地看着他。
若他有所犹豫,我一定会趁他答应之前反悔。可我知道,他不会犹豫。我了解他懂得他的使命感和责任心,就算他会因为我的牵绊留下来,他的心也早已飞回了他应去的轨迹上,而这样的他是配不上我的。
“那你明年冬天还可以回来吗?”明明是离别的痛苦,我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回应我的是久久的沉默,我想我读懂了他的答案。
良久,冷先生转头看着我,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对我温柔地笑着,“你看不见我,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们像普通情侣一般提着豆浆油条回家,一路上没有了前些天的小心翼翼和相互试探,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踏实。
坐在餐桌前,我们说着,笑着。没有人提到什么时候离开,而我们却都意识到,这便是最后的告别。
那顿早饭究竟吃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恍惚中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只是那顿饭后,我们如同看过大风大浪走过千山万水的老夫妻般,坐在阳台上赏花看风景。
直到最后,我发了疯似的紧紧抱住我亲爱的冷先生,用尽全身力气,花光所有勇气。刺骨的寒。冷的我留下泪来。
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泪落在冷先生的皮肤上激起的淡淡白烟。如落入了千年的冰窟,我浑身发抖,却越颤抖抱的越紧,越难捱靠的越近。冷冰河先生一直在挣扎,却又不舍得挣脱。
那是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真真实实地触碰到我的爱人,我的爱情。彻骨的冰冷中,我失去了意识。在我残存的记忆中,有片片晶莹的碎屑围绕着我,如细碎的思念,如稠密的感情。
醒来时,我躺在床上,空荡荡的房子,有暖风穿堂而过。
冷先生走后的那个春天是我经历的最冷的春天,我整天缩在屋里苟且过活,没日没夜的窝在床上。
暮春时分,天气突然凉了,我听见隔壁邻居一边抱怨一边闲聊说这叫倒春寒。
我的眼睛突然变得湿润了。
我记起冷先生曾经说过,倒春寒是寒风离开的途中放心不下心爱的人,折回来看她一眼。那时的我还不懂,只觉着是他瞎矫情。
我最亲爱的冷先生看我来了,可我怎么能以这种模样见他呢。我翻箱倒柜的找出最美丽的长裙,坐在镜子前化妆,却总是花了脸。这时,窗户开了,一阵凉风袭来。
我闭上眼,假装吻了吻他的脸。
下雨了。
放晴了。
夏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