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宣布我的练体结束。
我问无极:“是不是我已拥有大武士的实力了?”那只叫不出名的赤色鸟儿站在无极肩膀上,我则站在那棵老树下。
无极说:“你身体里囚禁一种力量,我不知道它多大,但已经对我构成了威胁。”
我迫不及待地问:“那我差龙野还有多少。”
无极低下头,手中把玩的树枝也停下,沉默半响后问我:“当真非杀他不可?”
我说:“那是我活到现在的唯一理由。”
无极说:“你杀不了他。”
我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无极不屑道:“你不了解他的巫术和身体恐怖到了什么程度。”
我说:“以后的修炼我一个人就够了。无极还想说些什么,但我没留给他机会就消失在了原地。
当我离开无极的那一刻,我听到身后的树林里鸟群逃窜的声音。
宫塔,天之枫最高的地方。从宫塔之上放眼望去,枫树密密麻麻,楼阁都被完美的隐匿于枫树之下。
枫林里落不尽的叶子,反反复复,起起落落。枫林里的人麻木如同行尸走肉,目光空洞像潭死水。
龙族人跪拜在宫塔之下,今日是枫都城第一千三百一十六个祭日,所有人都要为保护枫都而战死的亡魂祈祷,但龙族人绝不像是在祈祷,他们每个月末都会像现在这样跪拜,像等待着什么。
凡世怎有和平?
东方羽说:“战乱的魔爪早已伸到每个角落,于绝望中流离失所的孩子,于战乱中倒下的亡灵,失去丈夫和孩子而哭泣的女人.........战争的火焰疯狂蔓延,烧不尽熄不灭。凡世很乱,不仅城与城互相仇视戒备,人与人亦如此,和平根本就不会到来。”
如今凡世,王城为首,它的强大因为国相陨的存在,枫都也因陨的师弟大巫师而崛起,而二人修炼的是人间无上术法《两仪》《四象》。
虽然大巫师参与了东方羽爷爷的叛乱,龙野也杀不了他,而是任他继续做他的大巫师,王权可易位,但大巫师只有一个。
一座城的王,虽然高高在上却也岌岌可危。东方泉坐上王位后东方羽只见他笑过一次,就是死的时候。即使是拥有权利,他们却也在王位里迷失,活的痛苦。
龙野的三大护法鱼琼、离、狄火在祭日前一天被同一种术杀死,据传三人死前表情平静,而龙野于昨日对外宣布将在祭日上挑选新的护法。
我走到了天之枫里的长剑亭里,亭内百花开满枝头,却穿不出栅栏之外。
龙萱每天清晨都到长剑亭,即使今是祭日,她也准时来为百花修剪枝丫。当她知道我竞选大护法时,纤细的手指突然悬停在青色的花瓣上,急道:“为什么?”
“我想成神。如果跟在城主身边会让我更强大。”
“崖楼,记得你说过你不想成神。”
“可我想得到力量,保护我要保护的人。”
“可他的护法规定必须是巫师,你是一个武士。”
“但如果我能打败成为他护法的巫师呢?”我觉得我的手中此刻握满力量,我不愿活在别人庇护下,我要变强,这是我想到对龙萱解释的理由。
“我已顿悟空灵,成为了大武士。”我消失在她的面前,然后出现在长剑亭的出口,回头道:“祭日要开始了,不用担心我,我会做到的。”
“你......”
祭坛设在西郡,枫都北城。一片曾经死气猖狂而今夜夜笙歌的地区。
离开长剑亭后,我赶去西郡。在天之枫的出口,我刻意隐了身,我以为我会遇到无极,但老树上落满鸟儿,却空无一人。
鸟儿都朝着北方鸣叫,叫声婉转而又凄凉,大概无极不想见我吧,我没停下脚步,迈出了天之枫的大门。
远方,天空宛如火烧。
城内像被暴雨洗过一样安静,喧闹的集市不再喧闹,兴隆的酒楼空无一人。
古老的城墙下,数不清的人涌入西郡。
背着长剑的武士飞快穿过人群,身着黑色长袍的巫师在空中度步,露出的半张脸上写满高傲,仿佛脚下的凡人和武士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一抔黄土。
我随着涌动的人流前行,青石砌成的路上响着落地不一的脚步声。
在路的两边生长着叫不出名字的白色的花,好像千年的积雪。而花怒放的尽头是一座威武高大的祭台,龙野站在祭台之上,笑视人群。
龙野左边是记忆之境里抓他走的皎,尽管被巫师袍遮住了他的脸,但他的眼神我不会忘记,好像一把锐利的刀锋。
明亮的日光照在祭台之上,有两指多粗三尺多长的泪香燃尽。
枫都子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为死去亡灵做虔诚的祷告。
风呼呼吹着地上白色的花儿,吹在每个人的脸上。巫师的黑袍浮动,口中念着模糊的字符,天瞬间阴沉下来,西郡上空仿佛倒映着众灵的亡影一样压抑。
像跳进了结了碎冰的河里,一股寒流在我的身体里蔓延。没光的地方,我的力量就会逐渐流失,身体像是瘫了一样。我在等祭祀完成比武结束城主宣布下一任护卫,然后走上台打败他们。
战歌响起,黑云消散。枫都子民放下胸前的手掌,巫师脱掉帽子,一张张妖娆的雪白的面容配着一头乌黑的长发。
祭祀结束。
龙野宣布鱼琼、离、狄火三位巫师已死,新的护法将在他身后的巫师里产生,或更强者。
城主的护法不仅享有至高荣誉,更有机会得到历练,对于一个修真者而言可遇不可求。
“王,我来做这个护法。”皎弯下腰大笑道:“你会比鱼琼、离、狄火更依赖我。”
“你们。”龙野的目光直接掠过皎,指着其他巫师以及台下的每个人,大喊道:“谁能留在这个舞台上,就是本王护法!”
“那你们这群废物一起上吧。”对于龙野的无视,皎很愤怒,他将身形后移,利落地捻起食指,一群乌鸦凭空出现,扑向龙野身后的十二位巫师。
巫师纷纷推出护体结界抵挡,乌鸦愈来愈多,遮住了大半的天空。
“你赢了,皎。”一人驱散了乌鸦群,救下了十二位年轻的巫师,淡淡道:“他们不是你的对手。”
当这人出现的时候,原本安静的人群沸腾了。在这座城里只有大巫师轩辕日能够享有如此高的威望。
十二位巫师合力不可能打不过一个皎,皎是大巫师大弟子,让皎做这个护法,我猜应是大巫师的安排。
“王,皎能胜任这个位置,由他来当你的护法再好不过。”大巫师走到龙野面前对他道,但龙野只是笑了笑。
皎黑色的长袍无风而起,嚣张道:“不会有人敢向本巫师挑战,除非他找死。”
皎如今表现出来的强大以及大巫师的干预已让所有人生畏,皎说的很对,不会有人敢挑战。
于是我走上祭台,抽出身后的长剑,对皎道:“我想试试,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在我走上祭台的那一刻起聚焦在我身上,稀疏的日光下,我荡了一下手中长剑,长剑轻吟一声,剑身明亮刺眼。
那十二位巫师中的一位貌美的年轻女巫师阻拦道:“这位武士,难道你不知道你没资格向这位伟大的巫师挑战吗?”
“如果我的剑能杀死他呢?”我直接进入空灵状态,试图利用皎的毫无防备,一击毙命。
我没有无极丰富的打斗经验,更没和巫师交过手,我知道可能我只有一次机会。我要做的就是快,尽全力的快。
“空灵!”
“他是大武士!”
陷入祭祀悲伤中的人们立刻沸腾起来,我并不知道一个大武士对普通的子民竟会造成如此巨大的震撼,也许是因大武士离神只有一步之遥的原因。
皎的视线和我移动的步子同步,他找到了我移动的线路和落脚点,反手定住了刺向他的长剑,蔑视道:“一把有情绪的剑杀不了人,所以武士注定活在巫师之下。”
皎一掌重重地击在我的胸前,瞪着眼睛,怒视道:“能死在我手上,你该庆幸,尊敬的大武士。”
无数尖叫的乌鸦向我扑来,我举起手中的长剑,聚势抵挡。
突然——
一道凌厉的剑气横穿祭台,庞大的威力惊散了乌鸦群。
“他不适合做你对手。”人群中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我来。”
那人一张雪白袍子披身,半裸露的臂膀刚健有力,他以鬼魅般的速度走上台,缓缓道:“你又变强了,皎。”
“无极。擅自离开天之枫,不守承诺可不是你的风格,莫非你也想争这护法之位?”皎瞥了一眼无极道:“不要忘记你曾败我三次,我放你三次。如果你执意与我为敌,我绝不再留情面。”
无极冷冷道:“情面?杀我,你敢吗?”无极的目光转向龙野身上,龙野安然地坐在他那把象征权利的龙椅上,仿佛并不在意祭台上发生的事情。
皎笑了,他不急不躁道:“武士没争夺资格,即便大武士也一样。”
无极挑起手中的剑,严肃道:“只要你倒下就可以了。”
“既然你执意与我为敌,就莫怪我,术法无形,接招吧。”皎扯下遮面的纱,面纱下另一半脸被严重烧毁,狰狞而邪恶,皎一字一字地念道:“以我心——泣成血——怨为灰——欲成河——”血红的手印从皎的身体里不断涌出,将他和无极罩在一起,再无法看清他们的打斗。
祭台上下的人们都专心盯着这场决斗,看不到的踮起脚,或者骑在高个子的肩上,有的干脆爬上附近的高楼上,谁都不想错过这场激动人心的对决。
无极和皎分别代表着武士和巫师的同阶巅峰,他们的胜利直接决定谁才是这巅峰之王。
血手印消散,人们的视野恢复明亮。
“你用了空灵。”一把剑刺穿了皎的后背,“哈哈哈......你从不用它......即使你身处绝境。”皎的左手捂住被剑刺破的胸口。
“武士眼里没有输赢,只有生死。”又一剑,电光火石般穿过皎的身体。
无极杀了皎,他动用了让他恶心的能力空灵。
当皎高大的身体倒下去的时候,无极的脸上并没有一丝获胜的喜悦。
而台下的人群却爆发了强烈的欢呼,无极用皎的血证明了同阶的武士是可以杀死巫师的。
在众人欢呼不止的时候,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了无极的声音,他对我说:“崖楼,东方羽和我们东方家族的事与你无关,不要被仇恨牵扯,离开这个地方,我会取了龙野的命。”
“我不会留你一人,你是东方羽的哥哥,我要守护一切和他有关的东西。”
无极的身体怔了一下,他低声道:“......谢谢你,崖楼。”
龙野起身,紫金色凤袍在寂静的风中微微作响,他走向祭台,笑道:“无极,你想成为本王的护法?”
无极躬身道:“愿为吾王效劳。”
“如果有人要杀我怎么办?”
“那人会先死在我的剑下。”
“如果那个人是他呢?”龙野指着我,我看到无极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
而龙野这一决定让我震惊,一直以来我以为我隐藏很深,没有任何不妥行为。我看不透龙野,只有学着小曳的伪装来接近他,而这一切的理由都是建立在我对力量的渴望上,我想得到力量,所以努力修行,所以想成为他的护法。
“无极,你不是喜欢龙萱,杀了他,我即刻就为你们举办盛大的婚礼,你将成为这座城中最荣幸的人。”听到龙萱二字时,无极复杂的眼神突然清澈下来,他拔出地上的剑,双手合十道:“愿为王效劳。”
无极的剑很快,很毒,在话音落的同时就到了我面前,剑直奔我的心脏。我没有一丝喘气的机会,被迫抵挡,我不想和无极刀剑相向。
“皎说的不错,一把有感情的剑不能用来杀人。”剑剑相切,我和无极擦肩而过。
他传音对我道:“东方家族的灭门,是因我刺杀了父王,那种无知家族不该存在。”
“不可能。”我不相信无极会做出这种事来,但他认真坚决的表情动摇了我的决心。
无极手中剑舞的更快了,已远远超出大武士的极限,快到只剩一排排残影。
“东方羽流亡,沦为乞丐,也是我一手安排。”无极消失了,我知道是空灵,我加快身形的移动,武士的可怕在于力量与速度,而大武士的空灵是多数修炼者的噩梦,他能将自己化为无形,给敌人致命一击,我必须不断移形换位,快速找出无极气息,躲开他的攻击。
我大喊道:“无极,如果我们两个人之间非要牺牲一个,我情愿那个人是我。”
“可笑。”话音刚落,无极的剑已刺进我的胸口,我以为他会袭击我故意空出的后背,但他没有。
我抓住继续深入体内的剑,他认真道:“我本来只想毒死他,但他竟死在了一个小孩手里,悲哀。”
“放毒人......是你......”我瞪大眼睛怒视无极,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除了我和小曳,没有第三人知道饼上有毒,东方羽也不知,如果有,那第三人就是要害死东方羽的人。
“只要能得到龙萱和权利,牺牲几条性命有什么关系?”无极轻蔑地笑道。
“你......该死!”我用力拔出插入胸口的剑,怒吼着,那股力量在我体内流窜,我整个人陷入疯狂之中。
我讨厌欺骗、谎言,讨厌所有的杀戮,但只有杀戮才能停止杀戮。不知道手中的剑,究竟挥了多少次,手臂痛到麻木。太阳升起,光线聚集,越来越亮,它们拼命窜进我体内。我的力量越来越强,无极脱离他掌控的节奏,被迫化攻为守。
“你不后悔吗?”我怒视无极,他的身体被我的剑挑开了三道深不见底的伤口,我大叫道:“你......听不见他们痛苦的呻吟吗?生命平等......你......没资格判他人死刑。”
无极不屑道:“他们挡了我的路!挡路的人都该死!”
“啊!不可饶恕!”无极的速度再跟不上我的脚步,我进入空灵,我有把握一击杀死无极,和我预想的一样无极试图用空灵来躲避我的暗杀,最终还是慢了一步,仅一步的时间我靠近了他,抽出腰匕首,刺进他的心脏。
他坚韧的脸上看不到痛苦,他在笑,声音像天之枫里鸟儿歌唱,当他倒地的那一刻他吃力道:“你......赢......”
无极死了。那棵老树上再不会有他的身影,那些鸟儿将全部离去,因为无极死了。我没理由原谅他,我重复地告诉自己,他该死,我的杀戮是为了停止杀戮。
龙野向我走来,大笑道:“很好,看来很快你将醒来。崖楼,我的大护法。”而除了不知何时离去的大巫师外,众人听到龙野承认我为大护法后全部跪下,齐喝:“护法威武,吾王齐天!”
龙野命人抬走了皎和无极的尸体,清干净血迹,给我行加封之礼。
那位貌美的女巫师为我披上紫黑色护法袍,我站在三十多尺高的祭台上,张开双臂,热烈拥抱台下高呼的人群,我仿佛有些喜欢上了这种被人尊敬的感觉。
这整个过程,龙野一直在笑。
我以为龙野知晓了我的目的,不管我和无极打斗结果如何,他都毫不迟疑除掉我。但他没有,甚至如愿让我做了护法。
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何让无极杀我?为何让我做这护法?
我不知道,既然我的生命尚未完结,疑问尚未解决,那就让活着变得更有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