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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之时,不负你我
天空已经慢慢暗下来,铺满冰冻的群青色。西杰从出租车出来的时候,抬眼便看见那个熟悉的牌坊。没有停留,缩了缩脖子,他便和弟弟凯峰加快了脚步。也许是冷,也许是激动,西杰一路微微战栗。虽然是凯峰陪他来,但他却像弟弟不存在一样。那束已经提前半天准备好的黄菊花被凯峰双手擎在胸前,他也不知道哥哥到底要干什么,只是知道是去一个敬老院。他什么也没多问,只是加快脚步跟上哥哥。看起来,哥哥很认真。他一向如此。
绕过一条几乎被各式各样的生活垃圾掩埋的小路,终于到了。生锈的挂着锁的大门、废墟、瓦砾,除了这些什么也没有了,连以前悬挂在旁的标牌也没了。西杰站立在原地,默默地扫视一圈,眼里没有吃惊,没有失望,却平静中透出一丝暖光。他回来了。
“你在外面等我就行,就别进去了。花给我。”西杰边回头跟凯峰交代,边将套在身上的那件黑色连帽风衣脱下来交给凯峰。凝视良久,西杰欠身从废弃了的狭窄的传达室窗框跳进院里,接过凯峰递进来的花束,迈开脚步向里面走去。
敬老院里所有的房子都是平房,前面正对大门的一排办公室已经被拆得仅剩下地基和半身高的断墙,脚下的路也是坑坑洼洼,枯草和黑褐色的腐叶铺了一地。右边的那棵树是什么树来着?从前本就没有注意过,现在叶子都落光了。西杰只是望了一眼,就紧抱着花一脚一脚向右侧那排原先的宿舍走去。身上穿着的是纯白的毛衣,手里擎着淡黄色的花,在这灰黑色的荒凉之地上,西杰自己也感到一丝不同。
走廊的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水泥块,白灰墙面污迹斑斑。左拐,只是轻轻几步,西杰就来到那间屋子门前。片刻的驻足,他抬脚走了进去。
依度奶奶,我回来看你了。西杰松开了紧抱花束的胳膊。
房间里只有他自己。
真的只有他自己。木门、橱柜、窗户、板凳,什么都没了,那张床也没了。西杰擎着花立在那里,缓缓地转脸看着这熟悉的地方,这已经空荡的房间。窗外的树枝毫无遮拦地摇摆。西杰挪步来到那面本是靠床的墙边,缓缓抬手,抚摸着墙上那条深深的钉痕,眼里闪动起泪花。
晴朗的上午,阳光是耀眼的明媚。
西杰背着囊包,兴高采烈地推开木门。“嗯?”他有些诧异,放慢了步子。屋子里的陈设都摆放整齐,床上只剩下干净的床板了,已然很久没人居住。西杰有些不解,是搬走了么?他退出来,朝传来阵阵嬉笑声的东屋走去。步子有些慢,好像不情愿一样。是丫头和小木姐姐在,还有其他人。小木显然很高兴,手舞足蹈,因为好久没见丫头了吧。小木长着一张娃娃脸,其实比丫头还大,先天智障。西杰问候了小木姐几句,便问丫头依度奶奶怎么不在。
“她年前去世了,你不知道么?那次来圣荣他们来还带了蛋糕准备给她过生日,可是却不在了。”
“原来这样啊。”西杰脑子一阵懵,好像被人拍了一板砖。不过他伪装地真好,不然丫头怎么还是一样笑着看着他。大家还在说笑着,西杰却一直没有坐下。
实在站不住了,“你们先玩,我去别的屋子看看。”他拉紧手里的囊包,回头走出来。
他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怔怔地看着眼前那张空荡荡的床板,像木头一样。以前确实有人这样说笑过他,因为他很少说话。他眼里只有那张床。这个世界也只剩下了一张床。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伸手松开了囊包的拉绳,一张画框露了出来。
这是一张装裱精美的画,纯白色洁净的木雕画框,画里画的是海上日出。是西杰自己亲手画的。依度奶奶身体不好已经不能出门,晒晒太阳都不方便。而自己学校出了东门就是沙滩大海,宿舍也是标准海景房。要是能让奶奶看看大海那多好。西杰微微一笑有了办法。他可以把看见的风景呈现在画纸上。虽然没有接受过专业学习,但他有绘画天赋。
西杰跪在床板上,他要把画钉在墙上。钉子是费尽口舌才从后厨大婶那里借来的,还差点把画也被人要去。
他把画举到墙上,插上钉子,便用把旧锁头往里敲。一下一下。
奶奶,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给你画了幅画,想让你看看海呢。
西杰边往墙上一下下地钉着那副迟到的画,心里的玻璃一片片地碎。
眼泪噼啪砸下来的时候,他紧抿着嘴哭了起来。手臂发抖,钉子被砸歪了。他拔出来,再钉进去。又歪了,再拔出来,再砸。边流着泪边砸。一下一下。
青子好像是从外面听见了声音,走了进来,“你没事吧?”“出去!”青子了解学长的性格,默不作声地掉头出去。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去打扰。
画被挂好了,西杰跪在床上抖成一团,放声大哭。
要回去了,阳光还是那么好,门口的树枝繁叶茂,叶子反射的光耀眼清晰,就像洗过一样。
木门被轻轻推开但还是发出吱吱的响声。
“啊,小西来了啊!”奶奶脸上瞬间堆满皱纹和笑意。“奶奶好!”西杰迈步进来,身后还有两个女孩,丫头和婉姝。“奶奶好!”“啊,你们好!快来快来。”依度奶奶边说边挥手,显然精神头很足。
今天爱心社慈善义工又要来敬老院,西杰觉得呆在学校宿舍也是玩游戏无所事事,就一起来看看依度奶奶。
其实西杰一直都不知道奶奶的名字,他觉得这不重要。奶奶来自依度,儿孙好像都很有出息,在烟山市里工作。烟山市是一座滨海城市,西杰报考过来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环境好。听依度奶奶说她孙子还来看过她。
西杰靠在奶奶身边,兜里掏出一部收音机,“奶奶,给你带过来的收音机,没事时候听一听,解解闷。”
“我不要!我不要!”奶奶瞬间变了脸,好像特别厌恶的样子。西杰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赶紧作罢,坐到奶奶身边重新拉起她的手。奶奶又笑了。
也许是摸到被子有些潮,也许是看见窗外阳光正好,西杰把两条被子都抱起来,“我给你把被子晒晒吧。”“好,好。”依度奶奶边答应边笑着看西杰出去,回头和两个女孩聊起天。
坐在回去的567路公交车上,婉姝嬉笑着凑过来,“你知道你出去那会儿奶奶跟我们说什么嘛?她说找对象就要找像你这样的,想当兵,脾气好,又能干。”西杰轻轻一笑,把脸转向窗外。
刺眼的阳光照到他的脸,但他一点没有闪躲,这可是难得的冬日暖阳啊。西杰闭上了眼睛。
阴灰的墙,满地的瓦砾,画也不在了,只留下那条深深的钉痕。
依度奶奶,我回来看你了。
两年前,西杰在山西基层部队服役时从社团朋友的电话里得知泉山敬老院被拆迁。在武警工程大学第一次放寒假前一个月西杰所列的假期计划里,敬老院排在烟山之行的第一个。
三年没有回过家,下了列车回到家时他却遇到高烧和严重过敏。母亲心疼他不再让他外出远行,烟山之行搁浅。转眼新年在即,倔强的西杰跟母亲争取说,去烟山是实现自己很久以来的心愿。母亲不得已而妥协,并让凯峰跟来。
奶奶,我现在实现理想了,而且是武警工程大学一名光荣的军校学员了,你知道吗?
西杰两脚跟一靠,缓缓将右手抬至太阳穴,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向着那片空荡,向着那条钉痕。
他走过来,把那束新鲜的黄菊花倚靠在窗台。
车上,凯峰默默地没有多问一句话,只是一直陪着哥哥西杰。做完这些,可是西杰心里一点也不平静,为什么呢?是因为没有流泪?
红绿街灯映照着寒夜,出租车开得有些散漫。半开着的车窗涌进阵阵冰凉的泛着咸腥味的海风,离住的酒店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