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幸福偿还前半生的债

图片发自简书App


翠花

(真实故事改编)

新时代的背景下,处处是文明开化的景象。可是在贵州北方的一个小山村里,封建的光辉仍然残存着。

因此有着一份被外界人士传为“骗子”的职业——算命先生。生老病死,祸福旦夕均在算命先生的管辖范围内,在老一辈的眼睛里,地位一度高过医生。

我爹是村子里唯一的算命先生,凭借“算命”的手艺养活了我。或许你们该说我应该特别感激这份职业吧,我想说我并没有。至今我还是糊涂儿着,算命时,父亲嘴巴念念有词,言语有声的摇头,这里面到底有多大的“可信”之处?

包括他曾经说过的他儿子未来的家庭将会饱受祝福,现在想想也是不可信的。在次不多说,恐有亵渎之语。先来说说我吧。

2000年夏,我小学毕业。怀着巨大的兴奋和村子里的小伙伴跑到山上的松树林,这是一片无人敢踏及之地。

因为松树林对面就是村中规划的坟墓。

曾经流传过一个传言,有一对偷情的男女进入松树林后再也没有出来过。其中隐含的诡秘含义不言而喻。

我其实胆子不大,之所以答应去是因为耐不住班级女同学怂恿的目光,我怕下一秒怂恿的目光会变成鄙弃。前者至少含有对我考验的意思。看吧,我小时候自尊心就很强烈了。

是李香秀开的路,一行人中唯一的女孩。一向彪悍,雷雷风行这个词语很适合她。

我和她并不熟,只限于同学关系,但命运时常会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可能在我这里叫“惊吓”吧。这个女孩后来竟会成为我甩不开的梦中主角。

那天,大家一路盛赞她比班级里那些小女生强,叫她以后跟着他们男人玩。一口一口一个秀姐叫的李香秀都不知东西南北了,步伐跨的越发的大了。或许当时的她和我的“自尊心”多少有点契合之处。

松树的阴冷很快迎面吹来。我本身带着恐惧心理,因此走在中间,后面和前面都不是绝佳之地,我四处瞄着。

一座座新旧交杂的坟茔落在杂草丛生的土坡上,肃穆阴森。我甚至有点后悔来了。

大家的交谈声也渐渐弱了下去,都被周围“新奇”的环境吸引住了。

李香秀打破寂静,颇为得意的说“瞧你们怂样,不就几个坟堆吗?”

几个男孩子被说的脸红,重新撑起先前的面容来。

很快,李香秀说,“到了,你们谁先进。”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临,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在等待某个大胆的人说出那句“我来。”然后大家一起跟上。

可是良久,无语。

李香秀鄙夷了一句,“瞧那你们怂样。”

我们跟着李香秀进入了被村人视为鬼地的松树林。天地瞬间暗了下来。

地面上的枯枝乱叶被踩的嘎吱乱响,极为浓重的松香铺面而来。不时有不明鸟类被惊扰的乱飞。

人群中不知谁惊恐的叫了声,大家循声望去,沿着他颤悠的嘴唇和哆嗦的双手,“骨.....骨头。”

我当场被吓的三魂丢了气魄。

父亲说过,村里有些男人娶了女人,女人早死就被扔在松树林里。也就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知道男人曾经有过女人。

我没有发表意见,那个时候我真是胆小。我怕说一句话,就会有小鬼缠上,说实话,我真的一点不像我那算命老爹的儿子。我的老爹即使握着已然就木的老人的手,依然淡定从容。

恐惧被一阵狂喜代替,李香秀捡到了一枚金光闪闪的项链。

大家也颇为新奇,有点发现动画片里藏宝之地的意外之喜。也都跟着低头寻找起来,有人发现了拨浪鼓,有人发现了金戒指,我也低头,很快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下发现了一块手表。

李香秀很厉害,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包裹,里面包着一件颇为时尚靓丽的裙子,女孩子爱美的天性瞬间被勾起,李香秀的眼睛都快被锁住。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松树林里阴冷的气息渐渐加重,我除了揣了一块表外,没有再发现中意的东西。我提议,“回去吧,我爹叫我回家吃饭。”

先是被一众嘲笑,随后又被一致赞同。

大家捧着装着兜着各类物件,准备满载而归。谁突发疑问,“李香秀呢?”

我们眼神四处逡巡着,没有动静,也没有人影。

眼看日落西山,松树林里已完全暗了下来。我不知道当时的我出于什么自私的想法,嘴巴里遛出一句,“反正秀姐胆子大,我们先回,她肯定被哪处的宝贝绊了脚。”

就这样我们一行人下了山。

这段传奇的历险经历让我连做了几晚噩梦,一座座坟墓经常在眼前飘转。

好在我当时小,过了几天,我的心绪就被新鲜有趣的事物代替。但其实才是噩梦的开始。

02

那天,一个火急火燎的中年妇人突然大汗淋漓的跑到我们家院子里,我认识这个干瘪枯瘦的女人。当时的父亲正在编篮子,我隔着远没听清什么。

父亲听完他的叙述,很快站了起来,神色扭曲。说着说着,女人的脸上留下了泪水。不住的鞠躬点头,似乎很急的样子。

父亲随她去了,直到深夜方才回来,从父亲惋惜的叙述中了解到。

丈夫多年前和庄上女人跑了,从此音信全无,如今留下孤儿寡母,李香秀成了中年妇人唯一的依靠。女人找了警察,可是没用。听说父亲是算命先生,有预知未来的本事,找父亲算算她女儿此刻身在何处。

“那您算出来没?”我迫切想知道答案。

可是,父亲重重叹了口气,“唯一的依靠也没了。”

我想再问些什么,父亲已然躺倒,不一会呼噜声起来。

我不明白父亲所说的唯一的依靠没了是什么意思,但我隐约觉得和我有关,和松树林有关,和我们撇下李香秀下山有关。

那股不明的紧张感,惊慌感压迫着整个身体,有点窒息。

李香秀没了,是真的没了。无缘无故的没了。时间正是去松树林探险的傍晚。

出于恐惧,当日历险的小伙伴都缄口不言。他们有人甚至发出恐吓之语,谁说出去让他在咱大队活不下去,尤其是你。胆小鬼。

这个你指的就是我。

我回家扔掉了从树林里捡回来的金表,据他们所说,这是陪葬品。估计李香秀贪多了,被东西缠上了,才不让回。

如果当时我们这些见过李香秀最后一面的当事人,站出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悲剧。

李香秀的母亲承受不住命运的打击,于一日深夜吊死于屋子中,被发现之时,面状甚是恐怖。我每每想起总是后悔不跌。

我就是个胆小鬼。

2010年夏,我大学毕业,准备启程回乡。从车站出来时。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穿着破烂的女人在人群中穿梭,手抖抖的伸出来。可是没人理会,行人拖着行李箱远远躲开。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掏出了包里的肉包子。女人一下子塞进了嘴里。

还一路尾随我,又吃掉了我3个包子,我有些不耐烦,停下脚步告诉她,“我真的没有了包子了。”

她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委屈似的看着我。

也许是我愤怒的表情吓住她了,她慢慢后退,后退。

我带她去车站附近的大娘水饺吃了一顿。我对自己都没那么大方过,一盘子韭菜馅的水饺很快见底,她打了个饱隔。

我竟然如释重负般,或更贴切点说我获得了完成一项任务的自在感。自从李香秀出事以来,帮助弱者,参加各种志愿活动成了生活中比重很大的一部分。而我心理上的创伤似乎还没有结痂,依旧鲜血淋漓着。

因为我始终认为李香秀的生命是我结束的,这种罪恶感不经意间就会啃咬着我,你们可以说赎罪,也可以说自作自受。

总之我想说一句人生在世,一定要正式自己的心理,做正事,自私的人最后只能自食恶果。

离开女人,我坐上二路汽车回家。

父亲老了,即便如此,小老头眼中的精明不曾退化半分,不知何时,下巴处开始续上胡须,更显道家风范了。“算命”这东西,和人参一般越老价值越贵。父亲成了村人眼里的半仙。父亲的业务范围也有所扩大,从普通的算命拓展到了看宅基地风水。

父亲见我回来,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热情,只是冷冰冰的一句,“回来啦!”

多年来虽然早就习惯这种不远不近的问候,但还是难免失落。充满期待的见面草草落幕。

傍晚时分,家里来了一个模样清爽利落的女人,说“自己宰的鸡,拿过来你尝尝。”

女人抬头一见我讶然了几分。

父亲端着鸡汤坐下,补充一句,“我儿子。”

女人眼中的讶然转化为讨好的谄媚,热情无比的说,“快坐,快坐,喝点姨做的鸡汤。”

这情形令我不舒服。

女人走了以后,父亲说,“你也大了,有出息了,这村里指定乘不下你了,我一个人挺孤独的。”

我没有任何发表意见,找个互相照拂的老伴挺好的。至少晚年的父亲不用靠回忆与母亲的点滴过活。

我读的是师范类专业,不久后就接到县城教师的聘任书。

离开的那天,女人来我家张罗了一桌子菜。女人叫刘娜。因为算命与父亲结识。

我知道她这是住下的势头了,我偶尔抬头也只是礼貌的微笑,相对于她的热情我倒是显得有些冷漠,可能在我心中母亲依旧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什么都不是吧。

我刚上任的第一天,刘娜打来电话说有一个疯女人赖在家里不走了,手里攥着我的名片。我脑袋一下子被某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击了一下。

果然是她。

她一见我就要扑上来。父亲和刘娜表情吃惊,当然我也是,我重重的推开那个疯女人,想证明自己不认识她。

父亲说,“是个傻子,快些打发了吧,在门口胡乱弄着,邻居看到了,以为咱们欺负人。”

“是啊!这世道啥样人都有,小心被讹上。”女人也附和。

我把这个疯女人带去了镇上摊了张煎饼。每次见她总是一副惨饿的模样。她吃完盯着我手里的那张。

两张煎饼吃完后,我往她兜里塞了500元钱。警告她不要再跟着他了。

可是多天后她竟然出现在校园门口,手里拿着我的名片给保安看,我领着疯女人离开的时候,我的学生都聚集在一起看着我,我能够想象出话里带着多少的讥讽的猜测。

还有一次,带着同事介绍的女友吃饭,疯女人趴在橱窗处对我傻笑。

一段还未还是的恋情在她的笑容中黄掉了。

再次接到刘娜打来的电话。我不知道这个疯女人是怎么摸到村子里,又是如何找到我的。难道如刘娜说的那样,这世上什么人都有,我被讹上了?

后来,我不知道我是如何产生那样可恶的想法的。

03

我带着女人去了山上,那曾经多次在噩梦里出现的松树林。

那个吞噬掉李香秀的地方。我慌里慌张的下山。脑子被什么箍住似的。那个疯女人彻底扰乱了我的生活,必须摆脱她。摆脱她。

到了家门口,我又疯狂的冲上山。

疯女人那双哀怜的眼睛凄凄的望着我,多少天来嘴里冒出唯一的一个字,“怕。”

也许当年的李香秀也曾经冒出无数个这个字,可是无人去救她。所有的小伙伴都怕承担责任的把她推到九霄云外。我的心一下呗击中了,这像是命运给予我的一次赎罪的机会。

我给了刘娜一笔钱,让她照顾好疯女人的生活。刘娜显然不愿意,为难似的望着父亲。

父亲说,“随他吧。”

梳洗打扮一番,模样清秀,倒是不赖,怎么会那么苦呢。

转念又想这世上谁不苦呢,我也苦。

就这样,这个疯女人住在了我家。我每月按时给刘娜生活费。

生活总会带给你意外的惊喜或者惊吓,而我常常得到后者。

疯女人的出现直接导致隔壁村几个蠢蠢欲动的相亲女孩偃旗息鼓。村子里像我这个年纪的后生早就结婚生子了。

父亲就此也找我谈过,“不能长此以往的住在家里。”

隔几天,刘娜和疯女人大打出手,疯女人虽然疯,力气却大,刘娜被掀在一边,村子里已经有人在墙头或者隔壁听见,为了挽回面子,刘娜一屁股蹲在地上哭叫起来。

这件事传到了我的耳朵,具体原因不过是刘娜说了句——没名没姓没人要的野女人。

疯女人闪着一双眼睛等着我做公正的评判。我能说什么?

那天晚上,我坐在院子里,疯女人突然过来对我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的,我像看到怪物般的看着她,许是被我盯的久了,她似乎害羞的低下了头。

恍惚中,我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有个戳人泪腺的故事。

这次的矛盾事件只不过是个预告,后面连续发生了几起,不过是女人间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是疯女人打碎了鸡蛋,就是刘娜故意找茬羞辱她。

因为这些事我头发都白了几根。那天,我提前回家,我决定把疯女人接走。

往常回家,疯女人都会伸着脖子冲我笑,这一次,院子里竟然冷冷清清的。

疯女人被赶走了。

我不知道心底哪里来的气,大叫,“你把她赶哪里了?”

“我就说了几句,她就走了,可不赖我。”刘娜理直气壮。

“到底去哪里了,出事你兜着?”

“不过是个没名没姓的野女人,犯得着你挂心。”

刘娜的话里有话。我当即回道。

“她不是没名没信,她叫李香秀。”

说完,我的整个脑子都是浮着的,很长时间才寻找到院子的方向。

剧烈的关门声被我摔在了身后。

半夜,警察打电话给我。我接回了浑身湿透的疯女人。她手里紧紧握着我的名片。

我警告刘娜她这是伤人害命。

我站在疯女人面前,告诉疯女人她叫李香秀,让她记住。

疯女人似乎很高兴,重复那句,我叫李香秀,我叫李香秀.......

疯女人被我接到了县城里租主的宿舍里,她很听话我的话,我让她坐在椅子上看电视不要乱碰不要乱走。我下班时打开门看见她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她的整个身子都麻掉了。

一日,我没见到疯女人,吓坏了,跑去楼下问保安问清扫阿姨,通通摇头。

我折回宿舍,开门,疯女人对着我笑,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锅。

是西红柿蛋汤。这个女人总是制造这样那样的意外,而这个意外却让我惊喜。但厨房对她毕竟是个危险的地方,我让她不要乱跑,尤其厨房。

她笑笑。

后来的几天,我均能在桌子上看见冒着热气的汤汤饭饭,没有任何危险发生。我也就没有过多强调什么,我惊叹于疯女人的厨艺,不知打哪里学来的?

有时,我会为这样的日子而心满意足,朦朦胧胧中,疯女人给了我“妻子”二字的解释。下班有饭吃,衣服有人洗。

父亲让我把女人送到扶贫机构或者其他什么爱心机构,我没答应。因此与他闹了几天矛盾。胆小鬼的我人生第一次与父亲吵架。竟然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2013年冬,村子里连续下了几场的暴雪。父亲卧病在床,奄奄一息。诊所的大夫被请家好几趟,均不抵用。

刘娜说,“总不能让你爹活受罪,还是让他安安稳稳去吧。”

我当场给了刘娜一巴掌,让她滚,没想到女人白了一眼,“滚就滚,谁稀罕。”

事后 ,我才知道刘娜早就与一位男人暗通款曲,卷走了父亲一半的财产。

一向为他人算命的父亲恐怕也没算到自己的黄昏恋是这样丑陋不堪吧。

疯女人忙前忙后的为父亲敷热毛巾,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后来,疯女人为父亲端来了一碗什么东西,父亲喝下去,要吐。

我一下着急,推了她一把问她给父亲喝了什么。

她颤抖着牙齿,脸色有点虚白。整个人倒了下去。

疯女人竟然用自己的血给父亲喝。我知道是刘娜那个女人临走的一句话激发了她——我听说人血是良方,祝你爹早日康复哈!

父亲还是于几日后离开了。临终之言是对疯女人说的。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父亲要疯女人嫁给我。

这或许是我那算命的老父亲给我谋划的一出美满婚姻。

哦,对了,疯女人给我生了一对龙凤胎。

如果人家问我老婆叫什么,我会大声告诉她叫李香秀,一个用尽天下所有褒义的形容词也不足以形容她的好女人。

我的婚姻生活饱受争议,说一个大学生被一个疯婆娘迷的团团转。

他们说我也疯掉了。

你们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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