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晏殊)
忆得去年今日,黄花已满东篱。曾与玉人临小槛,共折香英泛酒 卮。长条插鬓垂。
人貌不应迁换,珍丛又堵芳菲,重把一尊寻旧径,所惜光阴去似飞。风飘露冷时。
那是在初秋时节发生的故事。
彼时,他还是翩翩少年郎,一身蓝衣,骄阳似火。现在,容颜未改,只平添了几分落寞萧索,一袭青衫磊落。
独自漫步小园,只见百花渐次零落,落红遍地,说不尽的苍凉。秋风渐近,拂动衣衫,又渐次远去,卷起残花飘落溪中,逐水流去。
闲庭漫步,曲径通幽,忽又豁然开朗,入目是各色菊花渐次盛放,说不尽的热闹风流,与方才的满目萧索竟像是两个世界,好像这里才是春天。
今年开放的花儿,一如往常地热闹喧妍。它们年复一年不辞辛苦地盛放,每年都是新的生命。它们由同一个根茎生长,开出与从前如此相像的花,却不再是你我初见时的那一枝。
犹记那年初见,你从菊花丛后迤逦而来,头上珠翠生光,腰间环佩玎珰,仿佛是花中走出的精灵,那一瞬,天地失色,草木无光,唯有你的眼眸是秋日里最璀璨的流光。
曲水流觞,玉人在旁,菊花美酒,一饮千觞。如果这是一场梦,只愿这场梦能长长久久。如果时间能就此停留,那就千秋万古地停在这一刻吧。
谈诗,和词,赏菊,品酒,一切都是那么契合,好像前生就曾相遇,今生只是久别重逢。折下开的最漂亮的那一朵,为你簪在鬓边,真是“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秋日艳阳中,你羞红了脸,花的娇艳怎及得上你的万一。那一瞬,翩翩少年郎也醉了,“不是只喝了几杯,怎地就醉了?”你还要打趣他。他更说不出话来了,只憨憨地笑。
把这样的美好时光多留住一刻吧,各自心中暗自祈求。奈何古来痴情怨女那么多,古有娥皇女英泪洒潇湘,又有孟姜女哭倒长城,连七仙女和董永都只能一年一会,老天又何曾能在意这对少男少女的情意呢!
小园还是那个小园,溪水依旧潺潺,菊花一如往日淡然,只是溪边把酒赏菊的人不再有了,没有你,连花儿都失去了往日颜色。你知不知道,我日日都来这里,生怕你突然回来找不到我。可是我还在,你去了哪里?今生,可还能否相见?
今年的秋风仿佛比往年寒冷些,青衫单薄,竟有些抵挡不住,不然双肩怎会瑟瑟发抖呢?一滴一滴的水珠氤氲了脚下的土地,又马上被秋风吹干。秋风啊,你何故如此不解人意,我只想把泪珠留在我们初见的地方。
手执金樽,饮尽杯中淡酒,一杯又一杯,不再是昨日清甜味道,平添了几分苦涩。但愿长醉不复醒,梦里你是不是就在小径的尽头等我?那里有菊花盛放,那里是我们初见的地方。
如果在梦里遇见你,我要跟你说,最近我的鬓边又多了几根白发,岁月走的太快,我很害怕,害怕再也不能和你相遇了。也许那年初遇,就用尽了我所有的运气。如果还能再见你一次,我愿意把来生的运气提前支取。
风渐渐息了,也许是不忍吵醒梦中的人,不愿意打断这一场梦中的相会。正沉浸在睡梦中的人微微蹙眉,又突然浅笑,一定是遇到了想见的人,说了想说的话。
那就给他一个完好的结局吧,让他永远停留在幸福的梦里,停留在相遇的那一刻。这一场绮梦,没有离分。
有时候,有些人,总以为会永远一起走的,却不想,只一个转身,就各自失散到天涯。
有时候,一声再见,以为明天就能相见,却可能一生都无法再见。
曾经的曾经,曾经是那么久远,远到离别好像是沧海桑田。曾经又好像那么近,近到你我好像还是年少时的模样。
赋予一首词一个凄婉的故事,就好像故事中的人是当年还年少的我们。还记得那个在上课时默默关注你的少年吗?答不出问题时塞来一张纸条,没吃早饭时递过一个苹果,下完课时默默走在你的身后陪你走过没有路灯的小巷,那么多那么多,如何能忘?又如何敢记起?
而今山长水阔,我们都不再是当初的模样,曾经一起走过的地方,也不知还在与不在。
如果再见,大概唯有相逢一笑,仿佛你还是年少时的你,我还是年少时的我。然后,又各自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