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娅姐最近的一条聊天记录,是一段语音。背景音中隐约能听到孩子们的嬉闹声。
“今天太忙了,要接四五趟机场。又有一些小朋友,所以就特别忙,我稍微晚一点再给你多发一些照片啊。"
在这条和编辑沟通“什么时候给到配图”的语音里,娅姐连说两次“太忙了"。
但这次,后面没有接上一句“烦透了”。
在之前一个半小时的采访中,我们用30分钟聊了她长达20年的工作经历,她用了3个“烦透了”。
现在的她主要是一名大理的民宿老板,用她的话来概括工作内容,就是“伺候他们吃喝拉撒玩,做行程攻略,开车带他们去周边游。一个字,玩。自己玩,带别人玩。”
以下是娅姐的自述——
20年的职场经历,我一直在做Marketing。10年甲方,7年乙方,后面创业,运营了3年自己的广告公司。
12点起床,开各种创意会、讨论会,吵到晚上12点。零点后才能安静下来想核心创意,写到天亮7点多开始睡觉,每天只有四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长。
晚上根本就不困,生物钟都是反的。
那段时间的朋友圈
每天在模棱两可的修改意见中反复改文案,跟甲方爸爸吵架互怼、指责员工效率不高、责怪自己写案子没有创意、怼天怼地怼空气,明知道这样不对,但就是无法控制。
真的烦透了。
这样的状态甚至影响到我的日常生活。做什么都很着急,开在我前面的车走得慢了,我都想口吐芬芳。
生活开始变得不一样,是从某个周六开始的。说起来刚开始还是因为工作。
广告业流动大,我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看简历。流水一样的简历,真正写得不错的寥寥无几。“不是经历不行,是表达不行。”刚好我也处于职业上升期,需要演讲的场合越来越多,就有了一个想法。
那天华南理工大学的食堂里,端着餐盘的学生来来往往。我站在他们中间,抓住其中一个问:“怎么才能找到你们的学生会主席?”
在贴着校园广告的餐桌上,学生会主席面试了我。做完自我介绍,我说,“我觉得你们的简历写得不太好,我来教你们怎么写简历。”
第一场分享,来了十几个人,其中好几个还是那个学生会主席带来的。后来听的人越来越多,有人介绍我加入JA青年组织。(全球最大的致力于青少年职业、创业和理财教育的非营利教育组织)
演讲开始变得热闹。我有了来自各行各业的搭档和更多的听众学生,认识了好多人。这些都成为我后来创业的人脉基础。
渐渐开始长期蹲点中大,每个周六几乎都去讲,和各种企业志愿者一起提供公益服务。这些无心的改变,带着我发现新的可能。
在中大岭院的一次职业规划课程分享中,我觉得有个志愿者的棒球服很酷。当时跟对方要链接,人家没给。抛了一个神秘又得意的笑容说:“你买不到,这是参加北辰才会有的福利。”
我回家后搜了一遍北辰的资料,直接报名,成了YES GO行动第七期的趴趴。
可惜那一期行动执行过程中广州的气温很高,发的是T恤,没拿到想要的棒球服。但我还是参加了一期又一期。
YES GO就像我那段窒息生活里的供氧瓶,持续地给我注入新空气。
离开乙方创业后,至少让我能自由地把会议全部挤到周一到周五,腾出周末去参加YES GO。
参加第7期YESGO行动
对我来说,影响其实发生在行动结束后。我开始静下来,独自回顾、复盘,思考整个第七期里遇到的人和事,看到好多自己身边圈层之外的人活成各种样子,非常感慨,原来人活着的状态可以如此丰富。
这种持续的影响逐渐波及到了当时已经让我“烦透了”的工作。我开始向内发问,我到底要什么?想活成什么样子?
在珠江新城写字楼等电梯的时候,我突然想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电梯;
和客户开会有时候会开始走神,我为什么要在这跟你吵架;
我每天走进办公室都在问自己,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和工作吗?
没有答案,就继续努力工作,我不急于得到答案,只是学会了跟自己内心探讨。而在这之前我从来不会问自己这些问题,只是按照惯性去生活。
想要活成什么样还没有答案。但讨厌的样子是确定的,就是当时的我。商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大忽悠、狡诈算计,我全会。尤其是我这个行业,帮客户把一个明明很普通的产品包装得那么自信,我觉得职业生涯充满了谎言。
我不想在死去之前总结人生就是一个词,谎言。
我开始重新做霍兰德职业倾向测试。就像我教给学生们的步骤一样,把感兴趣的关键词逐一写下来,又一个个划掉,盯着最后剩下的几个真正热爱的方向,我问自己能实现吗?会需要很多很多钱吧?有人告诉我一百万,有人说需要两百万。
我当时手里的流动资金只有50万,一直犹豫。其实现在来看,不是钱的事,就是不敢。要放弃的那么多,能得到什么却不确定。
那段时间不断地参加北辰的活动,YES GO也好,趴聚也好。像个海绵一样疯狂了解每个小伙伴的人生路径,像是在给自己鼓劲,不要怕,你可以的。
在北辰青年活动中演讲
这个时候,疫情来了。
我是个武汉人。
疫情期间,沉寂多年的本科校友群,研究生群,甚至是初中同学群,每天都是几千条的刷屏。
虽然当时我们全家都在三亚过年,但我还是被这种沉重的情绪裹挟了。几条不痛不痒的消息背后,人说没就没了,连银行卡密码可能都来不及交代一下。
我突然觉得我来不及了,不管被不被感染,都觉得自己在生命倒计时。
我不再问自己能不能实现了,就只问一个问题:现在只剩下三年,三个月,你想怎么过?这次的回答十分肯定,管它五十万还是一百万,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活法。
大年初三,我回了广州。拿着武汉身份证,行动到处受限。进不去公司,在家躲了一个多月,开始委托中介帮我办理关闭公司的相关手续。在注销公司的协议上签字时,心里没有任何波动。
其实我非常喜欢广州。这里有我积累了17年的经验、人脉和对这座城市长久的感情。
但我非走不可。因为身边的人都很努力,留下来就会不可避免被影响。
你可能今天就会听到谁谁谁签到一个大单了,明天谁又开公司了。我骨子里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要去和人PK对比的,一旦想着要做点事情,就又会回到熟悉擅长的事情上去,极其容易就又回到以前了。
我当时想得很明确,必须得脱离这个环境。
2020年3月8日,我开着车去大理。从后视镜里看着广州离我越来越远,真的一边开一边哭。哭了大概几分钟吧,情绪就开始嗨起来。妈呀,我终于开始了新生活。
我的车
2003年非典,毕业3年后,我从武汉来到广州,想做出点东西。2020年疫情爆发,我又从广州离开。这次,想找到想要的样子,把它活出来。
不少人很羡慕我现在的状态,都跃跃欲试。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和美好。
来大理,纯粹是因为不想再写PPT了,想当个手艺人。报了一个皮具师傅的班,而师傅刚好在大理。学费3w,包吃住。每天从早上9点学到晚上12点,就想学好。
师傅天天打压我,说我太蠢了,让我回我的广告去。后来每天口授15分钟,扔下我自己做。碰上疫情,其他学员也不怎么来,连个能问的人都没有。
正在做皮具
有次突然不想忍了,我顶了几句。他把手里的半成品扔到我脸上,我决定结束这段培训经历。
开始找住的地方,才发现大理这边租房子是以栋为单位的,一租就是一整个院子和十几间房。留出必需空间后,还空出了好多房间。
我开始找人装修,顺带着做民宿。大理这边哪有广州那么高效的装修服务,人生地不熟,装修也踩了好多坑。
3月到的大理,7月民宿开张。我发了房子的照片到朋友圈,很快就有人来约。磕磕绊绊4个月,新生活总算往前推进了一步。
民宿一隅
想把事情做好的习惯还是没变。接人的车不够大,我就又买了一辆新的。为了带客人们外出露营,买了齐全的装备,给他们推荐高山上风景最好的草坪,办晚会,都是全套的。做民宿也忙,但忙得不亦乐乎。
借着做民宿,我才开始真正了解大理,了解我感兴趣的群体,大理的手艺人。我逐一去拜访他们,看他们的生活方式,我才知道,“哦,做个匠人这么辛苦。”
和朋友晚上去古城摆摊
生活的维度越来越多,我已经不再执着于做个手艺人,而是做个认真生活的人,一步一步活成想要的样子。
现在很多人都会讨论内卷、996、躺平。
大理也有不少年轻人真的在用躺平的方式对抗内卷。他们每天拍拍照,去寺庙里吃免费的斋饭,把自己一天的生活费用控制在十块钱以内,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但我觉得我不是。我只是重新开始了一种自己满意的生活。不管是现在做民宿、自驾游,还是兼职做YES GO行动的面试官,我都在认真用心把它们做好。过想要的生活和躺平是两码事。
带客人去户外游玩
这阵子开始做YES GO行动面试官,我遇到不少迷茫的人,困在工作中的人。
分享我的故事,不是让大家都马上逃离。但我鼓励大家主动去给生活制造一些波澜。
人生真的就是一环扣一环。总有一天,那些产生的涟漪会影响到你的主要轨道,改变就发生了。YESGO行动
在娅姐身上,我看到一种对生活的主动。
主动去校园里给学生们分享干货,认识更多人;主动参加YES GO行动,一遍遍在心里追问;主动割舍待了17年的城市和一手创办的公司,选择想要的生活方式…
娅姐说:“你永远都有选择。”她主动走出那个已经习惯但又让她难受的舒适区,做了选择。
很多人会问我们,来YESGO行动到底有什么改变啊?我们总是很难回答。因为它就像一个盲盒,不同的人打开,就是不同的成长故事。
在娅姐的故事里,这个回答是:40多岁,依旧可以走出烦透了的内卷生活,重新开始。在洱海旁喝咖啡,带五湖四海的人去看大理自由的云和辽阔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