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死期将至,商羽、余欢、乐平兄弟三人那种毫不在乎的态度原本令解忧公主从心底莫名生出了一丝惋惜的情绪,暗叹这三人虽然年纪轻轻,却倒是敢作敢当的大丈夫。可接下来,商羽兄弟三人一番对越女欢颜的对话,瞬间让解忧公主刚刚泛起的对三人的怜悯之情消失殆尽——哼,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脑袋都要搬家了,居然还在想着喝花酒、逛青楼,真是死不足惜。
“走吧,不要在这里过嘴瘾了。”说着话,解忧公主转身,率先走出了祠堂。兄弟三人不约而同一起打量了一眼这座破败的祠堂,他们知道,这一去,便再也没有返回的可能了。
日头渐西,残阳初现。商羽、余欢、乐平兄弟三人被解忧公主和鹿公押着,从城南那座破败不堪的祠堂走出来,向大秦帝国的心脏,皇宫走去。一路上,他们不时遇到街市上收摊的商贩和在田地里忙活了一整日后归来的农夫。让商羽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堂堂大秦帝国的解忧公主,居然在道路上十分谦让——每次遇到对面来人,她都会主动避让到一边,等来人通过后,她才继续往前走。
“想不到,公主竟然如此识礼。”商羽由衷地赞叹到。
公主回过头,看了商羽一眼:“你这是准备逢迎拍马一番,好让我心一软,放过你们吗?”
“怎么会。”商羽连忙摆手——解忧公主和鹿公并没有将他们三人绑起来,因为他们都知道,有身后的那个鹿公在,逃跑纯属白费力气。“我说那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商羽解释到:“在今天之前,我还从没见过哪一位达官显贵会给平民百姓让路,更不要说是公主这样的千金之躯。”
解忧公主听商羽这么说,倒是十分受用:“他们都是我大秦的子民,没有他们的辛勤劳作,便没有我大秦的繁荣昌盛。我为他们让一让路,又有何妨?”
“说得好。”商羽伸出右手冲解忧公主挑了个大拇哥:“如果大秦的每一位权贵都能像公主这样爱民如子,那么全天下的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此时的商羽,已经不再像最初猛听到解忧公主的身份时那般自惭形秽了,而公主一路上
连续几次给从田中归来的农夫让路,更让商羽觉得这个公主一点儿也不飞扬跋扈,仗势凌人,因此,他才敢主动跟她说话。
“如果大秦少一些像你们这样的蟊贼盗匪,那百姓才会有好日子过。”公主接过商羽的话头,却并不接受商羽的观点。
“哎呀,公主,你以为我们愿意做贼吗?”乐平见商羽跟公主搭话,他也上来凑热闹:“如果不是因为活不下去,鬼才愿意做贼。”
“你们的大人呢?他们不管你们吗?”解忧有些好奇。
“早就死了。”乐平一摆手:“拜你那个皇祖父所赐,我们兄弟三人的父母早就在赵国战死的战死,饿死的饿死了。”
“住嘴,乐平,你瞎说什么。”商羽连忙制止住了乐平:“这并不关公主的事。”
解忧公主听乐平这么说,神色不由一黯。她早就从父亲的嘴里听过祖父为了统一东方六国,杀人无数。所谓征城以战,杀人盈城;征地以战,杀人盈野。她虽不曾亲眼见过那惨烈的场景,却早从父亲的口述中,千百遍想象过那白骨千里、饿殍如山的悲惨画面。
“原来,你们都是孤儿。”解忧公主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商羽兄弟三人,复又长长一声叹息:“如果你们不是偷了这面寒冰玉牌,我真想现在就放了你们。是啊,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甘心为盗呢?”
“公主,有你这句话,我们兄弟三人就是死了,也值了。”商羽听解忧公主这么说,内心不由涌起了一阵久违的温暖:“下辈子,我们做大秦的子民时,一定奉公守法、不偷不抢。”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放下一句话,一会儿面见皇祖父时,我会替你们向他求情,让皇祖父免了你们的死罪。”
“真的?”商羽、余欢、乐平三人听解忧公主这么说,均是眼前一亮。
“我骗你们几个做什么?”解忧公主说着话,亮出了自己的右掌:“不过,我也要你们今日立下誓言,从今往后,再不做偷抢的事,你们若答应,我们此刻便击掌为誓。”
“啪”、“啪”、“啪”,商羽、余欢、乐平三人听解忧公主这么说,如何不肯答应,他们立刻当着公主的面,立下了此后再不偷抢的誓约,并与公主击掌盟誓。
“虽然如此,我并不能保证你们就一定能活下来。”公主与三人击掌盟誓后,这样说。
“哈哈,如果公主替我们求了情还是要掉脑袋,那我们兄弟三个活该如此。”余欢此刻也顾不上被公主打得又红又肿的双颊,强忍着痛说。解忧公主看见余欢一面吃着劲说话一边捂脸,不由莞尔一笑:“刚才我出手重了些,打疼你了吧?”
余欢连忙摇头,把脖子一梗:“不疼不疼,早就不疼了。”
“鹿公,你身上可带有止胀消肿的药,与他些吧。”公主冲三人身后的鹿公说。
鹿公闻言,向怀内掏出一个白色小瓶,扬手丢给余欢:“取清水调成糊状抹在痛处,过了今夜便好了。”
“多谢公主、鹿公赐药。”余欢接了,喜不自胜,心说这顿打挨得真值。
“公主,我们赶紧走吧。”鹿公看看就要落下的日头,说到:“这会儿还没到兰池,恐怕回到皇宫,天就要全黑了。”
“嗯,我们走。”
此时,商羽、余欢、乐平兄弟三人的心情亦是欢畅至极。一趟自忖必死之路忽然因为余欢的一句话而柳暗花明,虽然此刻仍未能确定他们必然可逃出生天,但有了解忧公主的求情,想来活命必不会太难。此时,一行五人的氛围,比刚从祠堂出来时,融洽不少——不知情者,根本看不出来他们之间是押送者和被押送者的关系,反倒像是主仆四人一般亲密。
“公主,你的身手好快,打我的时候我竟然完全躲避不开,你有师傅吗?”余欢恬着脸问到。
“呵呵,我师傅就在你们身边啊。”说着话,解忧公主拿手一指鹿公:“这便是我师傅。”
“啊!原来如此。”余欢三人恍然大悟:“鹿公的功夫当真是天下无双。”
“你们不用在这里说这些恭维话,鹿公最讨厌别人拍他马屁的。”公主笑了:“不过,这天下无双四个字,鹿公的确当得起。”
鹿公闻言,连忙躬身抱拳:“公主谬赞了。老朽百死之身,若非扶苏公子相救,此刻早已灰飞烟灭了。这天下无双,老朽愧不敢当。”
商羽听鹿公这么说,正想开口问问鹿公脸上那一道恐怖的伤疤是怎么回事,忽然,他心生警兆,他的耳朵,听到了身后十多丈之外几个人急匆匆赶来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并非正常人脚落在地面上的“沙沙”声,而是脚尖点地的“蹭蹭”声。
“有人靠近。”商羽示警到:“至少有十来个人。”
鹿公听商羽这么说,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的。”商羽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地接着说:“我练了差不多一年多的听声辨点绝技,想在赌馆赢点钱。”
鹿公点点头:“我竟错看了你。”说着话,鹿公转向公主:“禀公主,这小子说的不错,我们身后的确有人,不过似乎不是冲我们来的。”
“啊?鹿公,原来你也听到了?”话一出口,商羽就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既然能做公主的师傅,以鹿公的武功修为,怎会听不出身后有人赶来的脚步声?只怕人家早就听到并判断出了来人的目标不是公主,所以才没有出声,反倒是自己在这里班门弄斧、大惊小怪。
说话间,那蹭蹭的脚步声来到几人身边,他们果然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径直越过了商羽他们,继续向前赶去。这十多个人,各个紧衣束发,周身上下收拾得极为利落,一看便不是寻常百姓商贩。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碰见劫道的了呢。”乐平拍拍胸口。
“如果是劫道的反倒好了,只怕这些人比劫道的还要可恶。”鹿公说。
“嗯,我也这样想。”公主点点头:“那几个人各个身怀利刃,看来是要意欲行凶。”
“利刃?我怎么没看到?”余欢听公主这么说,一脸懵圈。
“他们藏在胸口了,你自然看不到。”公主回答。
“公主——”鹿公想了想,说到:“虽然这些人不是冲咱们来的,但我看他们的举动,也绝非善类。为安全计,我想公主不如先留在此地,我到前面先去查看一下情况,然后调护卫来护送公主回宫。”
“鹿公。”公主一听鹿公这么说,十分不悦:“既然这些人不是什么善类,意欲行不轨之事,我赶上了,岂能躲开?别忘了,咱们这次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鹿公回到:“是。公主,老朽明白。但——”
“好了,鹿公,不必说了。”公主一摆手,打断了鹿公的话头:“我倒想看看,这些人要做什么,跟上去。”
说着话,不待鹿公反驳,公主已展动身形,向前方掠去。
“公主!”鹿公见公主赶了上去,心下大惊:“你们三个,在这里候着。”话音未落,鹿公的身影,已在数丈之外。
商羽和余欢、乐平你看我、我看你,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好俊的功夫。”
“咱们要是有这样的功夫多好。”
“哎,你们两个,别在这儿发梦了,我问你们,咱们怎么办?”商羽各拍了一下余欢和乐平的脑袋。
“鹿公不是说了吗,让咱们在这儿等着。怎么,羽哥,难不成你想趁机逃跑?”乐平问。
“跑个屁。”商羽没好气地回答:“我看那解忧公主的年纪和咱们相仿,她一个姑娘都敢去,咱们就这么在这儿干等着?”
“着啊!”余欢一拍大腿:“我正想说这话呢,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前面就是兰池,那里的地形比较复杂,我猜那些人一定想在那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跟我猜的一样。”商羽一笑:“走,咱们去看看。”
说着话,兄弟三人也迈开双腿,向着兰池奔来——他们可没有解忧公主和鹿公那样的好功夫,一个纵身,便在数丈之外——他们除了迈开两条腿蹬蹬往前跑,别无捷径。虽然如此,他们的速度亦是比平常人要快出很多——想要做贼,第一要练的,便是脚上功夫,如果跑得太慢,被失主发现了追上,那挨揍是百分百逃不掉的。一时间,兄弟三人脚下生风,向着兰池飞奔而来,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兰池那一汪静谧的湖水已经遥遥在望。此时,日头已经彻底落山,夜幕开始将大地笼罩。而就在这渐浓的夜幕中,忽然从前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
“有刺客!护——”
那呼喊声猛然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声大喝:“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