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妈的刀落下来,一边打得兰兰臭了名声,一边还逼得另一个女人自杀。
大沙湾巴掌大个小地方,风儿一刮家家落灰,因此打七一停下,那抓了现行的消息却长了翅膀,传遍角角落落。村里儿这样腻歪的事本也不少,平时也没人管,但那是金刚亥母洞哦,又在打七期间,性质就完全不同了。那个曾经撵上门警告兰兰的花球媳妇,这次干脆一根绳子挂在了她家门口。幸亏老顺手快抢救下来,但人是活了,脖子却歪了。那双阴惨惨的眼睛盯过来,不由让人打冷战。
出了这档子事,老顺一家也觉得颜面无光,都想尽快让兰兰回婆家。但兰兰铁了心不去,莹儿和猛子该咋办?猛子妈想了个歪招:生米做成熟饭,莹儿妈就没话说了。
显然,这猛子妈也是能算计的,算计着自己家不费钱帛不动利益就套住莹儿,却没想过这样做是不是会伤害儿媳妇?于是,猛子妈明里暗里的操作都有了邪性,都在暗示儿子动作:
——夜里看电视,妈说:“那娃子,傻瓜一个。生米煮成熟饭,还能由了那老妖?”爹却臭了一句:“谁都养儿女哩。你的姑娘叫人拐了,你咋样?”记得,妈怪怪地望了自己一眼。
——吃过早饭,妈到北书房里和兰兰嘀咕。忽听兰兰大声说:“我不说!这事儿,想想都脸红。你一个当娘的,咋说得出口?”妈边说:“不说就算了,歪啥哩?”出了屋,见猛子望她,妈一脸慌张。猛子明白:妈知道夜里的事了,叫兰兰劝他“往好里学”。
果然,业力的作用即刻生发,当夜猛子就鬼使神差地去捣嫂子莹儿的窗户。被莹儿果断拒绝才了事。
关于这事儿,兰兰有自己的主张:她很淡然,对于婚姻已经失望透顶,没有期待也无所谓失望,只是铁了心不再走回头路,不会再进老公家。
对于妈妈托付的事,她明确表示:“那事儿,缺德。你可不能当牲口。”
我们可以看到,一种脱出于男性和家族束缚的力量正在兰兰身上觉醒。
但接下来兰兰的日子会越来越难,因为莹儿妈再次上门来讨债了。两亲家大打出手,打不过猛子的白福索性喊了人来抢走了自己的妹妹。老顺再也无法容忍兰兰的木然,没有咽下上翻的话:“丫头,老子可说清楚。白家你不去,成哩。你吃屎喝尿,老子管不了。老子也没指望你换媳妇。可那花球也不是个好货。现在,村里人嘴里早风搅雪了,说啥话的都有。咸的淡的,黑的红的,都往外冒,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老子丑话说到头里,你嫁谁也成,可必须是个老老实实务息庄稼的。歪门邪道的,给我滚得远远的。明日个,把上房里的那些亥母呀啥的玩意儿收拾掉。不然,老子给你收拾。”
兰兰不吃这一套,回敬她爹:“爹,你干脆明说,叫我再给你换个儿媳妇得了。扯那么远干啥?我修行,又不是今天的事,以前你为啥不说?单单白家抢了人才说?我没遂你的心,你朝亥母撒啥气?我真不明白,一屋子男人,为啥都没个卵蛋似的,指望着一个弱女子呢?没我,你们还断子绝孙不成?那么多心思,为啥不往发家致富挖穷根上动?就算我连骨头带肉叫你们卖了,又能值几个钱?”
她冷冷说道:“我换了一回,牲口一样。想叫我再当牲口?我可不愿意。能养起,就要生发着给娶。老指望丫头,也不是回事儿。”
这话深深刺激了老顺,他跳进佛堂毁了一切。
已经有了信仰的兰兰深受伤害,她望一眼爹,许久,才一字一顿地说:“这……些,你,能,毁,掉。”她指指自己的心窝,“这,里,的,你,能,毁,掉,吗?”
然后给爹妈磕了个头,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去了金刚亥母洞。
掩卷叹息,贪嗔痴慢疑,果然最要命的是痴,入了无明烦恼便无边无际,一重一重释放出去,在业力作用下,又一重一重回过来,一重一重地伤害着所及的人。
兰兰在生活中受到极深的伤,首先是被当做换亲的筹码,其次在丈夫家受迫害完全没有自我,回到娘家又被再次当做换亲的筹码,因此她在愤怒之下终于绝望,有了强烈的出离心,于是断舍离,离家而去,也离了这份亲情的捆绑。
只是,在那样一个落后愚昧的村落,兰兰即使看到了自己要追求的东西,又真能如愿吗?
《白虎关》把视角放在这样一个西北的边远农村,营造了一个心灵荒漠的世界,只有有觉知的人才能萌发出一丝觉醒的意识,但这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火,随时可能熄灭。作者的笔触其实基本是落在日常生活上的,是真正的入世观照,游离在其中不时激发的矛盾,都能找到幕布后驱动的“鬼”,它们虽藏了身子,隐在人们的各种情绪中,永远不露头,但又永远不消失,如浪头般一波一波儿来。你看见了也许那浪头就消散了,落水无踪,你看不到,迎着浪头猛冲过去,就要被打得落花流水,被冲得七晕八素,甚至有溺水的危险。
故事我大致已经看到细节了,这种写作方式比之很多大师来不见得高明很多。但恰是深入生活的细枝末节,让故事有了真实感的投射,那些好像离我们很远的农村俚语,泼妇骂街,村里的勾心斗角,几代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磕巴龃龉,背后的逻辑所展示的东西都有共通性。在展示这些共通性的同时,雪师又一点点延展着対治的方法,引出了修心系统这条线。从而让这荒漠多了一丝变化的可能,让麻木的心灵多了一点觉知的清醒。兰兰即本书代表人物之一。
兰兰只想活一回自己,怎么就这么难呢?断舍离是难过的,毕竟不是一般物件阿猫阿狗,金刚亥母洞能安下她那颗受伤的心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