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艳妈听到夏艳房门响,以为她用扫地的方法,成功的教育了根生,根生这是起床干活了。
有人帮她干活,她当然落得清闲。在她固有的思维里,没能耐的人才做上门女婿,既然做了上门女婿,就应该无怨无悔的伺候她老两口。夏艳妈翻个身,闭上眼睛再眯一会。街门接着响了一声,夏艳妈心想,这根生,够机灵的,知道把大门外的街道也扫了,这要让街坊看见了,肯定夸她教子有方。夏艳妈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又拍了拍,仿佛在表扬自个。她没看错,根生给她长脸了。夏艳妈跟自己说,没有儿子的日子,终于熬出头啦。
谁知道,两声门响过后,再无动静。夏艳妈起了疑心,穿衣下床,屋外漆黑一片,她摸黑走到夏艳房门口,一推门,没推动,用手一摸,上了锁。
夏艳妈一声尖叫,吓得夏艳爸连衣服都没穿就跑了出来,哆嗦着问,怎么啦?家里进贼啦?
夏艳妈厉声说,没进外贼,倒是出了家贼。
夏艳爸长出一口气,说,没进贼就好,有话咱屋里说去,这冷的天,都要冻僵了。
夏艳妈看见老头没穿衣服,怕冻感冒了,就跟着回了屋。
回到屋里,夏艳爸赶紧钻进被窝,他被冻得够呛,哆嗦着嘴唇说,你也坐在炕上,暖和一下。
夏艳妈在地上跺着脚,不肯上炕,根生跟夏艳简直是反了天了!继而觉得不能把女儿也算进去,罪魁祸首是根生。夏艳妈对着老头子控诉着根生,这河南人一看就是个精猴子,把咱夏艳卖了,她还乐呵呵地帮人家数钱呢,夏艳哪有那个心眼偷跑,肯定是根生的主意。夏艳爸躺在被窝里,把枕头上的脑袋扭成一个丁字,望着老婆,听由老婆发泄。
夏艳爸搞明白了,原来是夏艳私自跟着根生进城了,他心里是赞成小两口在一起的。夏艳爸眨着眼睛,脑袋里琢磨着该怎样说服老婆消气。
夏艳妈忽然一拍巴掌,说,你别睡了,量他俩也没走远,肯定在村口等公交车,你起来咱俩赶紧赶过去把夏艳揪回来。
夏艳爸脖子扭得久了,支持不住,把脑袋拧回原位,跟老婆说,你说得对,根生脑子好使,肯定会想到咱们会到村口追,他才不会在村里等车,早就跑到别的村里等车去了。
夏艳妈又跺一下脚,不依不饶地说,照你说,咱们就任由河南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
夏艳爸不认同老婆这样说女婿,反驳老婆说,不就是没经过你同意私自进城了吗,多大点事,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
夏艳妈听了,觉得老头思想有问题,她走前几步,对着老头的脸说,你别做好人,事虽小,可是这个理必须讲。进了咱家的门,必须听我的安排。夏艳妈唾沫星子溅了老头子一脸,老头子默默用手抹了。
夏艳爸思量了一会,就从被窝里坐起身,把棉袄披在身上,说,没人把你不当回事,咱家依然是你说了算,可是,俩娃的现状是,根生开着修理铺,一个人是忙不开,再说了,夏艳参与进去,也可以掌握店里的财政状况。
夏艳爸这句话说到了夏艳妈心坎上,她嘴上没说,心里还是佩服老头子在关键时刻脑袋瓜灵光。于是表态说,算了,人已经走了,就不追究了。
等车的两个人看见根生和夏艳也加入进来,其中一个人对着夏艳的脸仔细的瞅了瞅,想确定是不是熟人。根生怕是夏艳认识的人,认出他们,就拉着夏艳朝村里走去,夏艳疑惑地问,为什么不在车站等车,走这么远?
怕碰见熟人,还是站远点好。根生小声说着,他们在一棵树的阴影里站定,脸朝着来车的方向,如果车来了,他们就会小跑过去,肯定误不了。
又有一个人加入到等车的行列中,三个人忽然同时朝马路边走去,根生听到了汽车的引擎声,有两艘光射在马路上,根生知道,公交车要到了。
由于是春节期间,坐早班车进城的人很多,因为不是始发站,所以车到这个村,座位都坐满了,根生跟夏艳只好坐在引擎盖上,他小声提醒夏艳低着头,别朝车厢看。夏艳不明白,问,为啥?
猪脑袋!用脚都能想明白的事,还要问我。根生在心里鄙夷着夏艳,懒得回答她,只把自个的脑袋低下。夏艳这才反应过来,低脑袋是怕被熟人瞧见。她没有低脑袋,心里不服气根生,认为根生多事,碰见熟人没什么怕的,再说了,车厢里黑咕隆咚,谁能看清谁呀。
两人上午八点多到了店里,根生先开了店门,然后在门口买了两碗河南胡辣汤,两块烧饼,提回店里,没有桌子,跟夏艳就着店里的方凳子吃饭。正吃着,就有人来修车,根生慌忙放下正吃的饭就要去修车,那人是他的常客,笑着说,先吃饭,小心饭凉了。根生就继续吃饭,那人用眼睛不停地朝夏艳身上瞄,夏艳穿着结婚时穿得那件大红织锦缎棉袄,很是扎眼,一看就是新娘子。
那人终于忍不住,问根生,旁边的这位是新媳妇吧?
根生问,你咋知道的?
穿着这么喜庆的衣服,脸蛋上挂着羞涩的笑容,一看就是新娘子嘛!那人得意地说。
根生虽然说不上多爱夏艳,既然结婚了,他心里还是喜悦的。听顾客这么说,他心下暗喜,赶紧把碗里剩下的几口饭拨拉到嘴里,站起来朝顾客走去。
车子咋啦?根生问顾客。
闸不灵了。顾客说着,把自行车后轮提起来,用脚使劲蹬一下脚蹬,使后轮快速转动起来,然后一捏闸,没反应。
根生用舌头清扫一下嘴唇,把遗留在嘴唇边的饭粒子清扫干净,从屋里拿了修理车闸的工具,开始修理起来。
夏艳不好意思抬头看顾客,低着头吃饭,她是第一次吃河南胡辣汤,根生买饭也没征求她的意见,看根生吃得很香,想着味道不错,也跟着吃了起来,没想到口感很不好,又辣又咸,粘粘糊糊的,一点都不爽口。陕西人早饭吃的是大米小米玉米稀饭,或者是麦子面拌汤,都是些清淡食物。早上刚起床,胃口都不大好,愿意吃点清淡的,这种有味的饭中午才吃。她不好意思不吃,就用筷子在碗里捞呀捞,把里面的肉末和海带丝黄豆豆腐干捞着吃了,剩下的汤被她捞泄了,更是没有胃口再吃了。
根生给顾客调好车闸,试了试,很管用,顾客问根生,韩师傅,多少钱?
一块五,老价格。根生回答。
顾客拿出钱,走到夏艳跟前,递给夏艳。夏艳看着钱,愣住了。
老板娘,收钱呀!顾客提醒她。
第一次被人叫老板娘,夏艳的脸腾地红到脖子根,摆着手说,你给他吧,不是我收钱。顾客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固执地把钱放在夏艳跟前的小凳子上,笑着说,你俩是两口子,谁收都一样嘛。我告诉你,男人是耙耙,女人是匣匣,你可要把匣匣捂紧了哦。
夏艳脸更红了,拿起钱,跑到根生跟前,把钱交到根生手里,说,给你。
根生对夏艳的表现很满意,他让夏艳来,是让夏艳帮他洗衣做饭的,财政大权绝对不能落入她手。
送走顾客,夏艳收拾了碗筷,她也不知道该干些啥,就坐在凳子上看街景。
根生说,这会没顾客,你照看着店门,我去土杂店买几样厨房用具,咱们今后做饭吃。
夏艳巴不得能有活干,闲着很无聊,就点着头说,行!不过你要快点,来了顾客我不会招呼。
就在前面不远,如果来了顾客,你就让等着,说我马上就回来了。根生交代几句,就骑着自行车飞驰而去。
根生刚走,就有一个中年妇女推着自行车走过来,问,师傅,能充气吗?
第一次被人称师傅,夏艳没反应过来,以为叫别人呢,她前后左右看了看,除了自己,周围没别人。她结结巴巴回答,我不会充气,你要会充,我给你拿打气筒,你自己充好吗?
中年妇女穿着挺括的呢子大衣,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人,皱着眉头说,不会充气你开什么修理铺?我掏钱就是让你服务的,我要会充气,还找你干什么?
夏艳委屈的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时,夏艳姑父从门口经过,替夏艳解了围。
夏艳姑父打着哈哈说,给自行车充气这种事,本来就是男人的专利嘛,你俩都不会是正常的,来!我给你充,保证给你把轮胎充得饱饱的。
夏艳姑父是想活跃一下气氛,才这样说的,中年妇女听了,不乐意了,说,我说师傅,看来你也是外行,自行车轮胎的气压充得太饱,骑在上边颠得慌,这是常识,懂不懂。
夏艳姑父好脾气地说,您是行家,向您学习。他问明了是前轮胎缺气,就蹲下来给顾客的前轮胎充气,一边充,一边用两根指头捏一捏,感觉软硬差不多了,用唾沫糊了气门嘴,戴上气门帽。站起来。
中年妇女说,顺手给后轮胎也充点气,你这人,咋那么教条呢。
姑父就又给她后轮胎也充了气。
一个轮胎两毛钱,两个轮胎四毛钱。姑夫对中年妇女说。
什么?涨价啦?不是两个轮胎两毛钱吗?中年妇女不愿意。
自己充气是一毛钱一个轮胎,我们充气是两毛钱一个轮胎。姑父对业务还挺熟。
中年妇女觉得姑父不好惹,掏了钱,推着自行车走了。
顾客一走,姑父问夏艳,根生呢?上厕所去啦?
不是,到土杂店买厨房用具去了。夏艳说。
姑父又问,你来你妈同意吗?
不同意,我跟根生是偷跑来的,还不知道我妈生了多大的气,我回家她会怎样收拾我呢。夏艳担忧地说。
没事,我让你二姑给你妈做做工作,成家了,就该跟女婿在一起嘛。
两人正说着话,根生风风火火回来了,前头车把上挂着,后头行李架上夹着,满载而归。
根生跳下车,叫了一声刘师傅。
还叫师傅?该叫姑父,记住了?师傅笑着说。
根生红了脸,低下头,小声说,记住了。
不成,现在就叫。师傅故意不依不饶。
姑父!根生只好叫了一声。
哎!师傅答应着,这就对了,师傅加上姑父,亲上加亲,多好。
夏艳赶紧把四毛钱交给根生,跟他汇报刚才给顾客充了两只轮胎气压,收了四毛钱。根生快速看一眼师傅,也没客气,拿过钱装在口袋里。师傅知道夏艳是老实人,他也不想参与两个孩子的家务事,就把眼睛拿开,免得尴尬。
夏艳帮着根生从自行车行李架上往下卸餐具,根生说,笨死了,先卸车头上的,免得自行车重心不稳,倒掉了。夏艳就赶紧过来卸挂在车头上的餐具。夏艳姑父听根生骂秋艳笨蛋,心里不爽,又不好说什么,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