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生长在城里,但她并不熟悉这里的一切,甚至对这里抱着无限的恐惧。虚无的,不真实的,荒缪的,绝望的,都是她的经历的事情。她想一头扎进大海里,清醒些。可惜里面太多的漂浮物,使她喘不过来,甚至会把这些腌臜物吸入鼻中,她还是更眷恋着平静、清澈的海水,让她安心。
前方的红绿灯,对她没有半点意义,她拎着手提袋,直冲过去,有车子拉下窗户对她大骂,她没有放在心上,谁给了她胆量?连命都不要了。她的视线在人群里穿梭,瘦弱的身躯在路上摇晃着,太阳暴晒着她的脸颊,火热的感觉,她需要快速离开这里,从挤满人的道路上逃离,赶公交车回家,真要命。长的队伍,挨个上车,她在后面,只能耐心的等着。小雨来了,她刚上车,没有伞,但愿下车的时候,雨能停下来,不然袋子里的记事本就要露出真实的面孔。
五月八日 微弱的雨
又要闷在家里,等他回来。不知道他今晚又要带着哪个女人送的领带或者内衣回家,还可以忍着,这是做妻子的宽容,大度,就是不回家,也不会寂寞,院子里的花草需要打理,手脚麻利,没有心思放在他的事情上,不要忧郁,不能愤怒,安静等他回家。应该感恩,他可以回来。
这是一篇专门写给丈夫看的日记,她绝对不能让他洞察她的内心,心里话自是要放在心里,停留在字面上的,肯定都是虚假,但是她需要伪装的很好,不用去辩解,没人可以发现,就是换一个口吻,她依然可以伪装起来。换个角度来写,让他一样是发现不了漏洞——
事情总不会朝坏的方向发展,我没有离开的决心,尽管他离我很远,这颗心还是会随他的方向,看最远处的风景。
无论怎样来写这篇日记,随便或者认真的看,都发现不了破绽,她就是流着血跟着他走,也不会让他知道,她脚上的伤口,她就要这样的坚强,生怕暴露半分。对,他还能回家,就知足,就幸福,是的,幸福。她一遍又一遍的给自己强调,其实她比谁都明白,他身上的女人味,是那样刺鼻,和冰箱里发臭的韭菜一样,难闻。劣质的香水,故意招摇,我偏偏不承认。
阿龙回来了,他把手提包挂在客厅里,把外套接下来,随便扔在了沙发上,明显白色的衬衫上有一个口红的涂抹,应该是吻上去,是挑衅,她不挑明的坏习惯让他也有些抓狂。他走近她,而她却抗拒地向后退,“今晚你没觉得我有什么不一样?”
英子趁机收拾客厅里的杂志,背对着他,“倒是晚了一些回来。”他在试探自己,就是要挑起、煽动心里的嫉妒。他把这样的事情当成乐子,她偏不上当。其实在她发现阿龙脖子里的吻痕开始,她知道他外边已经有人了,不过她不能表现出来她的暴躁、恐惧、害怕、绝望,她就是装作不明白,反而更加刺激了他,最近过分到拎新衣服回来,口红放的位置越来越明显,甚至脱光了身体,也有那女人的痕迹,一股恶臭味,是死亡的气息,他当成是勋章,来炫耀每晚的战绩。她就是不去问,在她无比绝望的要去准备从楼上跳下去的时候,他却一把拦住她,这是在羞辱她,明明可以早一点结束这样的折磨,这不但但是来自外边那个野女人的折磨,更多的是假装不知道又来容忍的煎熬,这样带着假面幸福的日子,她有些够了。他拉她到床上坐下,和当初一起旅行的幸福时刻是如此相似,每天在床上讲未来、梦想,不知疲倦,全身被两只手不停的抚摸着,和刚才他一把拉住她的手一样,有力气,一遍又一遍的无比剧烈的活动着身躯,他总说房间很闷,需要到外边呼吸新鲜的空气,是不是现在的日子也很闷,和她一样,除了一日三餐,她没有别的事情要干,和一本翻烂的书一样沉闷,无趣,不想接着翻阅,最好扔到哪个墙角,走路碰到时,就踢上一脚。又有些碰着生疼。
整日在屋里待着,不安,厌烦,倦怠,趁着今日太阳招摇过市,院子里走走,阿龙已经坐下来看杂志,他总是嚷嚷着头疼,喊她拿止痛药,“昨晚早早睡下,今天还是没力气。”
“周末,好好休息两天就好了,反正我们也没事做,在家待着就好。”英子端着温水和止痛药,站在他身边。这杯水置放在两个人的孤独之中,安静的要命,她不喜欢这样被他看着,有需要的成分,有坦白的冲动,她不想听,让他闷着心里,这是对他最大的惩罚,开口说的时候,便需要原谅的结局,这不是她所渴望的,她要他和她一样的折磨,以及对抗这种折磨的力量,不忍直视的东西,就该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长大,撑破他的胸口,带着血淋淋的祈求,她才能松手。等血液喷洒的时候,她甚至可以脱下白色的毛衣去捂着它,哪怕再也不能漂白干净,她也要尝试。
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身体的接触,甚至在抵触这杯水,不小心触碰到了对方的手指,都会立即条件反射的收回来,“连丈夫都要害怕吗?”英子把手又放到他手心里,“怎么会,爱着还来不及。”这个丈夫,在身体强壮时,是和别的女人睡在一起。而今他回到自己身边,这是一副完全没有生命力的肉体,虚弱,和大海里沉溺的尸体一样漂浮在她的视野里,她注视着,甚至沉浸在这样的高高在上,又怜悯的态度。她曾经愤怒、生气、尖叫,甚至想杀死对方,但是她没有放出一点可靠的消息,就连日记本也是她的帮凶。
她看着那绝望的眼神,竟有可怜的眼泪流下来,是谁给了她原谅的勇气,大吵一次,甚至打一架,是不是怒气早早的远离,闹到现在,她已经感觉不到这场斗争中的胜利,多是沮丧、失望,甚至日积月累的痛也在快速减少。两个人越来越像生活在孤岛上的人,相依相伴,别人无法侵犯,彼此也没办法战争。
他在外边的女人里,肯定备受欢迎,不然那么多年轻的女子都登门拜访。好在公公赶了出去。毕竟是老爷子当家,哪里容得下别人撒野。满院子的花草,最近都没怎么打理,保姆阿桂也是偷懒。她总爱坐在草坪上,褪掉一只鞋子,把一只穿着白色袜子的脚在另一只脚上摩擦,身体向后仰,看着天上的云,懒散的样子,有时候阿龙都会多看几眼。
英子去便利店拿杂志,回来的时候,门是开着的,这阿桂也是不懂事,敞着门,应该用一条看得见的重重的锁链把它锁起来,紧紧的把这屋里的世界捆起来,不让她看见。可惜,她还是进来了。
他抱着阿桂的肩头,而阿桂没有半点反抗,一双纤细的手进入那女人的胸口,英子全部都看到了,她没有半点声张,她也没有惊慌的喊叫,她根本就没打算喊出来,张开口。她知道,阿龙是不属于他。
有时候简单的大脑,会让人晚上更容易入睡,可惜英子一点不单纯,她贪图那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吗?还是她渴望被抱得阿桂换成她,企图,用自己的眼泪换回他的可怜,让他用那摸过别的女人的手重新回到自己身上,真是可怜,可怖。她还是自我满足在自己的饥渴中吧,去喝他们喷射或者流出的分泌物是解不了渴的,事到如今,她已经丧失了选择的权利,她无路可选,只能在自己创造的汪洋大海中,等待溺水身亡。或许淹死在这样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到,无法引起床上的他们的注意。她只能捂好自己的嘴巴,离开这里,短暂的离开……
八月八日 起风
又过了几个月,家里还是那个样子,丈夫的身体有了好转,八月的天带着凉爽。我陪先生下会棋,他总是让着我,每一局,都是提前铺设好的一样,她总是占上风。和新婚那会一样,甜蜜,幸福。只是院子里起了风……
他应该觉得英子是幸福的,起码短暂的对弈,只有两个人的参与,第三者无法插入。太阳光合着清风,蜜蜂和青虫呼吸着院子里的新鲜空气,这里有自然的生机。他们没有争执,各自稳妥的样子,像是暗自得到了彼此的支持。对立又互助。
阿桂很快怀孕了,阳光照在她肚子上,明亮的样子,在向英子宣战,或者是亲切的打招呼。那肚子以后要有一席之地,这是英子不能接受的。阿桂在外边有一个修理工的男人,不知道这个孩子是那外边男人的种,还是阿龙的。她不管,眼下她能做的事,把阿桂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