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生主是《庄子》内篇的第三篇,主要讲个人如何对待自己,保养自己的生命。
与其他篇目的论述不同,这篇庄子直接在开头说出了主要观点↓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
一个人的生命和精力是有限的,而知识是无限的,以有限的生命追寻无限的知识是很危险的。这里的知识可以宽泛来看,包括知、欲、名…这些都是生命的一部分,这些东西可能是能够滋养自己的生命的,但是追求这些东西不能损害到自己的生命。世界纷繁复杂,世俗的价值判断永远没有定准,如果把自己有限的生命去追寻这些无限而不确定的东西,那必然会无比的疲惫。在无比疲惫的情况下,若不停下脚步,就等于加速奔向生命的终点。
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当你的行为被别人认为是善的时候就要远离,功名利禄。当你的行为被认为是恶的时候,就要注意不要让自己触犯到法律。
而这里不能简单的这样理解。刑罚当然是有损生命的,而做善事所带来的名呢?结合前面,人的生命和精力是有限的,做善事所带来的名,会限制人的发展,是不利于生命的。打个比方,现在很多人喜欢立人设,把自己营造得特别完美,而这个人设就会限制住他的行为,人的精力和生命是有限的,人也不可能不犯错,因为这个“名”他就会在意有多少双眼镜都在盯着他看,久而久之就会感到无比疲惫。因此,名和刑都是有损于生命的,而善会招来名,恶会招来刑。所以做事就要放下所谓的善于恶,勿为善,勿为恶,寻其中道,便可以尽天年。
庖丁解牛
文惠君来到后院,牛已杀,血已放,轮到丁厨子解剖了,他提鸾刀,来到解剖砧台,二话不说,便动手干。用掌推起,又用肩靠。用脚踩住,又用膝顶,横划开来,直刺进去。一来一去,忙个不停。随着每一动作,但闻刀声霍霍,十分悦耳。文惠君懂音乐,听出刀声节奏,恰恰跟上《桑林舞》的步子,刚刚合上《经音乐》的拍子,便赞赏说:“嗨,妙极了。技巧怎么这样高呀?”
丁厨子放下刀,回答说:“我感兴趣的是道,比技巧高一层。从前我学宰牛,眼前只见囫囵囵的一块整体。三年学满后,心头有底了,那块整体在我看来只是许多块牛肉的组合罢了。干到现在,我已熟视无睹、全凭心灵洞察,岂但不用视觉,五官知觉全不用了。掌椎,肩靠,脚踩,膝顶,横划,直刺,都是直觉支配,顺着肌理下刀,拉开肉块之间的大缝隙,穿过骨节之间的大空窾。总之要照顾到整体的自然结构,刀向阻力最小处走。碰上结缔组织、连骨肉、连骨筋,我便绕道,决不硬闯,更不用说大骨头了。高级厨子遇筋便割,年年换刀。普通厨子遇骨便砍,月月换刀。瞧我这把刀吧,十九年啦,宰牛几千头了,还像新刀刚启口子似的。怕什么骨节?既是骨节,总有空子可钻。空子有宽度,刀口无厚度。无厚切入有宽,刀口直走进去,大摇大摆尚有余地,所以用了十九年还像新刀刚启口子似的。不过还得实说,每次碰上筋骨纠结太复杂的地方,我晓得不容易对付,就提醒自己千万要小心,眼睛不敢眨,手脚不敢快。整个解剖过程,我下刀都很轻,只听见一连串嗖嗖涮涮之声,肉块纷纷卸落,好比大山滑坡。最后完事,我提鸾刀,直起腰来,站在砧台旁边,环顾四面观众,信步走来走去,心头洋洋得意,随即把刀擦拭干净,插入刀鞘,回家放好。”
惠君说:“妙极了。听了丁厨子谈宰牛,我懂得该怎样养生了。”
这个故事常被解释为“熟能生巧”的道理,其实不然。作为《养生主》的一部分,这个故事主要想表达的是人应该怎样活着的问题。
1.不要把人生当成任务或者负担,而是以开放随和,随遇而安的心态,一点点去探索人生的旅程,尽情享受人生的风景。
2.顺应人生的纹理,不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得而求之。
3.让自己成为没有厚度的刀,舍弃一些没必要的世俗纠缠,减少一些没必要的欲望,最后放下一些没必要的执念。
4.找到间隙,避免是非纠缠,避免自己的身心与外界受到更多的摩擦。
5.面对复杂的人性问题要谨慎,避免被欲望和情感吞没。
6.功成身退,收敛自己的锋芒。
公文轩见右师
宋国有个智士,复姓公文,名轩,有事去见一位现任右师之职的长官。晤面时,公文轩吃一惊,因为这位长官腿有两条而脚仅有一只,显然受过砍一脚的刑罚。公文轩心有疑,暗想:“他从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是独脚?天生的呢?还是犯了法,人为的呢?”想问对方,不便启齿。事毕告退,公文轩出门来,自言自语:“天生的哟,不是人为的哟。老天爷生他,就是要他独脚呢。一个人应该有怎样的形象,都是命中注定的呀,哪里由得人呢。所以应该说,他是天生的,不是人为的。”
泽雉
密林外,小溪旁,野鸡走个不停。十步才得一啄,百步又须一饮,够劳累的。想不到误踩了翻车网,被人捉去,卖到城里,关在养禽园。此后,饮食充分供应,不必一天到晚的走,养得野鸡精神旺盛,动辄打架。终归觉得无聊透顶,常常怀念密林小溪,乡愁难遣。觅食虽然劳累,回想起来,多么有趣,因为那是天生的哟,不是人为的。
秦佚吊老聃
老聃死了,他的朋友秦失去吊丧,大哭几声便离开了。老聃的弟子问道:“你不是我们老师的朋友吗?”秦失说:“是的。”弟子们又问:“那么吊唁朋友像这样,行吗?”秦失说:“行。原来我认为你们跟随老师多年都是超脱物外的人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刚才我进入灵房去吊唁,有老年人在哭他,像做父母的哭自己的孩子;有年轻人在哭他,像做孩子的哭自己的父母。他们之所以会聚在这里,一定有人本不想说什么却情不自禁地诉说了什么,本不想哭泣却情不自禁地痛哭起来。如此喜生恶死是违反常理、背弃真情的,他们都忘掉了人是禀承于自然、受命于天的道理,古时候人们称这种作法就叫做背离自然的过失。偶然来到世上,你们的老师他应时而生;偶然离开人世,你们的老师他顺依而死。安于天理和常分,顺从自然和变化,哀伤和欢乐便都不能进入心怀,古时候人们称这样做就叫做自然的解脱,好像解除倒悬之苦似的。”
三类人对生死的不同态度
1.老子和秦佚:把生死当作来和去,该来的时候来,该去的时候去,顺应自然 。
2.老子的弟子们:受到世俗的羁绊,不愿接受老子的死亡,发自内心的痛哭。
3.其中掺杂的一些人:本来对老子的死无所谓,但是因为某些私心,在哪装模作样的哭。
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一只蜡烛总有烧完的一天,但是火种会一直传下去,没有穷尽的一天。人的个体生命虽然有限,到作为宇宙的一部分永远不会消失。
这里庄子把人有限的个体生命,置于无穷的境域之中,大概是为了消除世人对死亡的恐惧和焦虑。与文章开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