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记(4)

冬去春来,眨眼间我也已经十四岁了。

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心智逐渐开化,也许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那些变化。

有时候碰到来庵里烧香的女香客们带来她们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我就会下意识地多看几眼她们。我会对那些小姑娘穿着的花花绿绿、色彩鲜艳的衣服非常感兴趣,常常会对着她们满头随风飘扬的头发或扎在头顶上的小小的发髻陷入沉思……,最可笑的是,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不明白自己当时在想什么,抑或是,我脑子里压根什么也没有想,这些其实只是一个女孩子在慢慢长大懂事的标志。

而师父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的这些变化。

这日,师父将我叫到她的房间,拿出一副古卦来,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梦儿,这副卦是我师父你师太玄闵师太留下来的,你也见过多次为师为来咱们庵里测算的施主们占卜过,今日…,今日为师来为你卜一卦,看看你来日祸福。”

“可是师父,出家人不是不问生死吗?”

师父听完我说的话,没来由地一笑,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才多大年纪,就枉论生死?为师是要替你看一看你来日的命运走势如何。 ”

师父说话空挡就已经排好了卦,“来抽三卦”,我听话上前,分别从前中后这三个位置各抽一卦,递给师父。

师父接过卦来,按照我抽卦的先后顺序从左往右按顺序来摆放,随即开始聚精会神地开始解卦,  只见我师父刚开始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大一会儿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突然又露出一脸惊讶的神情,好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接着眉头越皱越紧,脸上表情十分复杂。

看着师父在这一会的时间里复杂的表情变化,我心里直打鼓,师父可别算出什么不太好的东西吧。

师父沉思良久后,突然抬起头,对着我仔细端详起来,良久,若有所思道“原来原来。”


夜晚雪域高原的屋外,风声呼呼作响。

师父的脸越来越模糊,而我的嗓子干的像火烧的一样“师父,师父,水”我从梦中渴醒过来。

南迦巴瓦走到我的床边,小心地递一杯热水到我手上,又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谢天谢地,高烧总算是退下去一些了。郡主,扎西德勒”。

“谢谢你南迦,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是藏语吉祥如意的意思。

南迦赶忙过来掖了掖我的被角,“郡主,不要说话,说话太耗费力气,您好生歇着就好,外来人初到这,没个几天适应是受不了的。”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想再睡一会,只一呼一吸却似要费许多力气,加之还在发烧,苦不堪言。坐在我床边的南迦巴瓦这些天几乎是不分白天黑夜地照顾着我,不光是生活上的一饮一食,还要为我煎药退烧,不可谓不尽心尽力。我甚至担心我还没有好她就先累趴下了,这丫头却总是笑吟吟地安慰我“不碍事的郡主,南迦巴瓦从小生在雪域高原,已经很适应这里了,而且南迦从小跟着父亲习武,身体本就比一般人要好。”她一笑,脸上就出现了两个深深小酒窝。

我记得,空云师叔那圆圆胖胖的脸上,也有两个酒窝。

一想到空云师叔,我的脑袋就陷入混乱痛楚,一片狼藉的空了庵,凶残蛮横的元人,被蒙古弯刀刺中心口的空云师叔,脸上悲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的师父和空明师叔,还有庵里佛堂中的那尊大佛,据说已有数百年历史的大佛,在空云师叔被杀,师父她们痛哭之时,居然流下了眼泪,而且,还是血红色的……,

在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下,我接近要崩溃,但是我不能,我答应过师父和两位师叔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活下去替空云师叔讨回公道。凭着这个信念我一天一天地咬着牙吃着难以下咽的糌粑,喝着雪域高原永远煮不透的水喝药,那种滋味,怎一个苦字了得!一个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遭此巨大变故,还坚韧不拔地坚持下来,那确实是得怀抱着一股足够强大的信念。


卧床了月余,我的身体逐渐好转,已经可以下床行走,只是不能进行大幅度的动作,藏地空气稀薄,除却当地人已习惯了这种生态,刚来的外地人很容易就会呼吸不畅和高原反应。

南迦日日陪伴照顾在我身旁,这个女孩子对我忠诚恭敬,性子又活泼可爱的,我很欢喜她。也是从心里感激她阿爸关鹰前辈。

关鹰前辈是我父亲,过去的大宋朝的英亲王的贴身护卫。也是他,在十四面前的那场混战中单枪匹马突出重围,带着尚在襁褓中的我一路向西走,其中艰险不易自不必说。最后,关鹰前辈选了一个峨眉深山中一个小尼姑庵安置我。那个小尼姑庵就是空了庵。

也是关鹰前辈告诉我了关于我,和我父亲的一些事情,我们大宋赵家的过去。

祥兴二年己卯岁,崖山海战失败后,我的父亲英王战死沙场,陆秀夫背着八岁的皇帝陛下投海以身殉国,其余的大宋赵氏皇族被杀的杀,自杀的自杀,掳的掳,蒙人攻城略地屠城,一片生灵涂炭,说是堆尸如山,血流如河,一点都不夸张。铁木真的孙子忽必烈,当今的大元朝皇帝忽必烈施行种族灭绝政策。他以贾似道扣留元使为借口,大举伐宋。蒙古大军本性残暴贪恋,破坏城市,焚烧建筑,杀人放火,抢劫平民,奸淫妇女。暴行不断生机,人民流离失所,许多原本富庶繁华的城镇,空余断垣残壁。元江南释放总统嘉木扬喇勒智,他纵容部下挖掘南宋历代皇陵,掠尽珍宝,其后竟将诸帝骸骨,杂置于牛马枯骼中,弃于荒郊,并拆毁宫殿修成“镇南”塔,杭人悲感,不忍仰视。此时的蒙古朝廷以为南方战势已成定局,为笼络立功的将士,宣布解除军中的禁酒令,默许将士将战争中获取的财宝妇女占为己有。

大宋,到这里就彻底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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