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虚岁83了,过去的事不知怎么还牢牢记着。新发生的事,反而越来越记不得了。我大女儿说我是金鱼的记忆,听说也就7秒钟。
过去七八十年了,我还记得清楚小时候我爹领着我去周村城挨家挨户推粪的场景。我家种了30多亩地,全是我爹一个人种,种地就要使粪,北旺庄家家户户都种地,地多粪少,于是农闲时候爹隔三差五就去城里挨家挨户去打听,和人家预约下,攒够了,某天来取。城里的人也能卖粪赚些钱,虽然一车粪也很便宜。
我叫周玉华,1942年4月出生,娘家在长山县第三区北旺庄(今属山东淄博市周村区北郊镇北旺庄),我的父亲是个老实憨厚的农民,出了一辈子力气,一个人种着家里30多亩地。
母亲是父亲的填房,前房留了一个儿子,就是我的大哥。母亲家是周村街西边的舍家营子,她家里是生意人,卖酒卖咸菜,记得小时候去母亲娘家,走姥娘家,天井里全是大瓮缸,腌咸菜的,母亲的父母过世很早,从小跟着叔伯哥嫂长大,家里大堂哥在济南做买卖,二堂哥在周村下河有买卖。母亲在哥嫂家长到24岁,经人说媒,嫁给了我的父亲,“闺女留到十七八,不是地主是寒家”,24岁才出嫁,当时算是已经很晚的了。母亲在哥嫂家不是丫头,胜似丫头,什么都干,从小就知道寄人篱下,依人鼻息,看人脸色,看眉眼高低,家务活全是母亲做饭洗涮,帮带孩子。
母亲嫁到北旺周家门里,父亲人好,老实憨厚,虽是续娶,和前房的儿子倒也处得好,终此一生,我的前房大哥对母亲恪尽孝道,如同亲子。
我的爷爷是远近闻名的风水先生,识文断字,还会看病,(在笔者从小听到的讲述中,我的老姥爷周老先生是书上描写的典型的“酸腐秀才”),经常去附近的村庄里、山中,有人家请了他去,一住就是十天半月,人家好吃好喝的招待,他给人家里看阴阳宅地,看风水。有次他去西乡,就是周村西边邹平白云山一带,在西乡他的名声可大着哩,人家请他去看风水,在地主家里住了一两个月。
有次他去周村北边一个村里住了40多天,专门去续家谱,那个村里有周家的另一枝子,都能续起辈份来。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后来我居然嫁到这个“北沿子”北边的偏远的小村,成了这村吕家的儿媳妇。村里周姓人很多,多数都序得起来,嫁过去以后,论辈份我也就成了村里“双标”的存在,一边是周家的人感念我的爷爷,好多人记得这个20多年前20多里地以外的周老先生,不辞辛苦地续上周家家谱,非要和我论周家辈份。有户人家行事很特殊,在村里名声也不大好,却是对我很和善,和别人从不说话,对我另眼看待,也是爷爷以前的功德。好几户周家人听说我是周云星的孙女,也是非和我论周家辈份,一方面确实也消除了新嫁娘的陌生感。另一边在吕家这边,辈份高,我的婆婆又是出了名的厉害,讲道理但不吃亏。一个村里,难免不沾亲带故,吕、周两姓又是大姓,有时论起来就岔了辈了,我尴尬不已,只好各论各的。
爷爷也会算卦看医,平时谁家里有生病的,照着古书,也能照方开药当先生。家里积蓄不菲,较为殷实,对待唯一的儿子我的父亲,却是极为苛刻,自己吃香喝辣,对儿子却是不让他多念书,家里30多亩地全是父亲一人操持,爷爷并不心疼儿子,农忙时也不舍得雇人帮工,累他一人。父亲才虚岁55岁就因积劳成疾过早去世。
关于爷爷的琐屑事情,有些是我有印象的,有些是母亲讲述的。爷爷爱吃饺子,每天必吃饺子(我们那叫包子,大蒸包叫大包子,一般说包子就是水饺),让儿媳妇我的母亲,无论家事有多忙,每天必定要包20个水饺,面皮不能太大,包得要象猫耳朵大小,小巧精致,那会子不像现在,天天要现在磨上推磨面、兑馅,虽然包不多,程序可是一点也不少,非常麻烦,每天什么事也顾不上,先要顾他的吃水饺。
有一次他要吃葫芦肉馅饺子,邻居范大有给了他个葫芦,母亲提醒道:“爹,我听说这葫芦,有甜葫芦,有苦葫芦,可别这葫芦是苦葫芦。”
爷爷很自负:“狗屁,家里的葫芦就没有苦葫芦!”
母亲不再作声,包了饺子,结果还真让母亲给说着了,那水饺苦得没法吃,爷爷这次不再犟,又心疼浪费东西,淘洗了几遍混了肉馅的苦葫芦,还是苦得没法下咽,又想喂狗吃,狗都不吃。
这次可能是母亲为数不多的胜利之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