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衣角
“大人,为什么要调查倪家附近的屠户呢?”陈恒问道。
宋慈笑了笑,把那块倪员外从逃走的窃贼身上扯下来的衣角递给陈恒。
“你闻闻看。”宋慈笑着说道。
陈恒闻了以后才恍然大悟了,原来这块衣角上有浓重的肉腥味。
“窃贼轻而易举地翻墙而过,一则说明此人身体强健,二则说明这窃贼一定事先观察过。我进到倪家的时候,看了窃贼逃走的地方,那里顶上缺了几块砖石。而且窃贼逃走时还带着几件金银器,那些金银器可是有些分量的,又不好携带,他不可能那么快就跑到比较远的地方。所以这窃贼一定就是住在倪家附近的人。”
听了宋慈的解释,陈恒点了点头。这时,捕快班头跑了过来,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大人,倪家附近的屠户只有两家,一个是西边的邓屠夫,一个是东边的柴屠夫。”
“这两个屠夫都是什么样的人?”宋慈问道。
“这邓屠夫脾气暴躁,与人不和,听说经常与邻居们闹矛盾。乡亲们都说那柴屠夫为人宽厚,平时话不多,说话时也很和蔼。”
“这两个屠夫是否都已经娶过妻子了?”宋慈又问道。
“柴屠夫已经娶过妻子了,那邓屠夫性格不好,至今还未娶妻。”那衙役答道。
宋慈笑了笑,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一个屠夫说话和蔼,做事情能够谨小慎微,这个人心里一定藏着许多东西!”
宋慈说完便带领着衙役们往柴屠夫家里赶去。路上陈恒似乎有些不解,于是问宋慈道:“大人,为什么你觉得会是这个与人为善的柴屠夫作案呢?”
宋慈听了陈恒的询问,又拿出了那块衣角,让陈恒看这衣角的一条边,那条边似乎非常地齐整。
“这衣角的其他边缘形状都不规则,只有这条边如此齐整,这是因为这条边是之前便撕裂过,然后又缝合在一起来的。昨夜这衣角被倪员外拉扯,于是便沿着这条边被撕扯了下来。”
“那怎么就能认定是那柴屠夫……”
“你仔细看这条边上。”宋慈指着衣角上那条齐整的边的边缘说道,“如果仔细地看的话,就能够看到针眼儿,虽然线头都被那件破损的衣服带走了,但比较粗大的针眼儿还是会留下来。而这些钱眼儿一字排开,十分整齐,说明之前缝合的那个人水平不差,而一个当屠夫的男子恐怕达不到这样的水平,所以这一定是他的妻子所缝合的。”
听到这里,陈恒才明白宋慈刚才为什么要问那两个屠夫有没有娶妻了。
宋慈和陈恒带着人进到柴屠夫家里面的时候,那柴屠夫的妻子正站在一边低声地哭泣着,而柴屠夫此时笑呵呵地站在一旁,虽然他看起来显得很镇定,但宋慈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脖子上豆大的汗珠。
宋慈又扭头看了看柴屠夫的妻子,发现她的脸上有几块青紫色的新鲜痕迹。宋慈又瞅了一眼那柴屠夫,然后转向跟随而来的倪员外的管家。
“这柴屠夫与倪家有什么仇怨吗?”宋慈问道。
“没有仇怨!我向来与人为善,这乡亲们都是知道的。”那柴屠夫赶快抢先说道。
“大人没有问你,你就不要说话!”陈恒冲那柴屠夫吼道。
“是,小的知道了。”柴屠夫十分恭敬地说道。
“大人,这柴屠夫说的确实没错呀,我们倪家和他向来并不仇怨。”倪家的管家说道。
宋慈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转向柴屠夫,怒视着他说道:“是你自己把东西交出来,还是让我搜出来?”
宋慈的眼神和问话让柴屠夫的身体有些摇晃,但他仍然勉强维持着镇定,笑着说道:“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您是让我把什么东西拿出来?”
“看来你是不准备主动坦白了,把那边的柜子打开,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仔细地搜!”
宋慈一进来就注意到了屋子里面那个唯一的衣柜。此时捕快们把柜子打开,开始搜查里面的东西。捕快们把柜子里面的衣服抖开,发现里面没有东西之后,就把那些衣服扔到了床上,然后继续去搜查柜子里面的其他东西。这时宋慈则站在旁边一件一件地看着那些衣服,并且手里拿着那块衣角比对着。
此时柴屠夫看到了宋慈手上的衣角,他的脸色瞬间大变,身体开始明显地晃动了起来,脸上的汗珠也不停地落下来。突然,宋慈翻动衣服的手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了那件他要找的衣服,衣角和这件衣服的面料和颜色一模一样。
这件衣服的背后有一个地方前后两边都补上了一块补丁,宋慈让人小心地把两块补丁给拆了下来,之后衣服露出了一个缺角,宋慈把自己手里的那块衣角放上去,几乎严丝合缝。此时在一旁看着的柴屠夫终于发抖着,瘫坐到了地上。
“现在你还有何话说?”宋慈怒斥道。
“大人,饶了小人这一回吧!小人确实是一时糊涂啊!”那柴屠夫跪在地上说道。
“住口!你在外面装得和蔼可亲,与人为善,可一回到家里就把怨气撒在妻子身上,你必定不是临时起意,快如实交待,你与倪家到底有什么仇怨?”宋慈怒道。
“大人说的是,我确实与那倪家有仇怨。”柴屠夫说道。
听到柴屠夫所说,那管家倒是有些糊涂了,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倪家和这柴屠夫到底有什么仇怨。
“大人,”柴屠夫继续说道,“大约一年之前,倪员外想要招赘一个年轻后生,就摆了几桌酒席,请那后生和一些客人宴饮,当时倪家来我铺里买过两回肉,两回来的人不一样,前面的人以为后面的人会给钱,后面的人以为前面的人已经预先给过了钱,可是确实这倪家没有给过小的肉钱呀!那倪家势大,小的也不敢声张,更不敢讨要,因而就此罢了。可毕竟吃了不小的亏,后来小的越想越气,心里始终忘不了。我听说那倪员外得了重病不能起床,因而昨日才做下了此等之事,还请大人发发慈悲,宽恕小的!”
这时那管家才恍然大悟,指着柴屠夫说道:“哎呀!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你当时为何不说呀?对于我们倪家,这不过是一点小钱而已。你当时要是说了,我们怎么可能会为了这点钱赖账呢?想不到你居然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对我们记恨了一年之久啊!”
“他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吗?”宋慈指着柴屠夫问管家。
“是实话,大人。大半年之前,老爷他还没有病得这么严重,那个时候有一个年轻书生来到长汀,名叫薛至衷,想要考取功名。此人渐渐地和我们家二小姐相好。老爷他见这年轻书生很有学问,人又长得一表人才,还十分勤快,心里十分欢喜。这薛至衷父母已经不在了,独自来到长汀,老爷他便有意招赘于他。这薛至衷当然也十分乐意,老爷便让他提前住进了府中。老爷看他还挺有经营的才能,就告诉大家准备在这书生与二小姐成婚之后,把一半以上的店铺都交给薛至衷经营。”
管家说到这里停住了,宋慈便问道:“我看那倪淑儿并没有成婚,是后来又发现了什么事情吗?”
“大人说的正是,”管家又说道,“这话有些说不出口,但大人既然问了,那我就只能实话实说。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在那薛至衷就要和二小姐成婚的前几天,他居然跑到大小姐的房中,企图轻薄于她,还正好被二小姐撞见。大小姐因而病了好几天,老爷知道此事之后,解除了婚约,将他赶出了倪家。之后那薛至衷还多次想要找二小姐,还企图诓骗她,但二小姐对他嗤之以鼻,之后便不再见他。这薛至衷在长汀名声已经臭了,却还不愿意离开,可能是过惯了好生活吧。他一直想要找二小姐,但二小姐已经再也不愿意见他了。如今听说他还在长汀,但已经行踪不定,在四处讨生活了。”
“不约束自己的言行,必将为自己带来祸端!”宋慈说着又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柴屠夫,“快说!你把偷来的东西藏在了哪里?”
“小的不敢出手,只把东西埋在了自家茅房旁边。”柴屠夫说道。
“带他过去,指认地点,把脏物挖出来。”宋慈对捕快班头说道。
不一会儿的工夫,捕快们便在柴屠夫家茅厕的旁边挖出了两件银器。宋慈便让那管家看挖出来的两件银器。
“是不是你们家丢的那两件银器?”宋慈问。
管家看了之后回答道:“正是,大人。这两件器物是雌雄一对,这上面的花纹都是相对的,我还认的。只是老爷他家传的那件金器不在这里!”
宋慈又问柴屠夫:“你偷出来的那件金器呢?”
“金器?”柴屠夫显得十分疑惑,“大人,昨夜黑暗中我一手拿了一个,只偷出来了这两件银器,根本就没有什么金器呀!”
“那金器是我家老爷的传家之宝,老爷因为它的丢失已经病情加重,你是不是把它藏在其他什么地方了?我求你赶快把它交出来吧,兴许老爷看到它病就好也说不定。”那管家焦急地哀求道。
“我真没拿什么金器呀!以前我就被你们坑过一次了,这次你们是不是又要讹我?你们倪家是不是专门跟我作对呀!”柴屠夫哭丧着脸说道。
“我们倪家犯得着和你这样的人作对吗?”管家着急地说道。
“你要是拿了那金器,就赶快交出来,还能少受些惩处,不然肯定要受重刑!”宋慈对柴屠夫说道。
“大人!我是真的冤枉呀!我真没拿什么金器,您可要明察呀!”
“大人,那金器确实一同丢失了,肯定是被这贼人给偷了,请大人为我们这良善人家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