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目的地9公里,大约需要40分钟。”导航女声提示的话音未落,就传来了司机大哥不耐烦的粗口。
我看着窗外绯红的晚霞,一边面无表情地带上耳机。这段家与公司之间的路,大概是第998次堵车了,我的内心早已麻木,就像我面对那一堆永远也写不完的汇报材料、总结、报告、通稿一样。
路灯亮了,我对着窗外轻轻叹口气。不知何时起,科室里但凡与“写字”有关的活儿,几乎都交给了我。他们常说我“擅长写东西”,我总是笑笑不说话,内心却像有个声音在角落里说:我好久没写东西了。
小时候,我是个书呆子。只要有空,我就在看书,哪怕几分钟的间隙都舍不得浪费。读的书多了,写东西自然也得心应手些。
有一回,大概十岁。晚上妈妈来给我盖被子,她无意见瞥见书桌上我得了满分的作文练习册,惊喜地叫来我爸,一字一句地把我的作文朗读了出来。读完还不断称赞:真的是写得好。装睡的我把这一切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备受鼓舞,从此更加喜欢写作文。那时,写作对我来说,是个懵懂的爱好。
上高中的时候,我的作文已经常常被当作全年级的范文,贴在教学楼走廊的布告栏里。有位老师,还曾把我每次语文考试的作文都复印装订起来,发给她班上的学生看。每次经过布告栏,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总是躲得远远的,内心却忍不住雀跃。写作,赐予我自信的力量。
后来,我考上知名学府,却学了不喜欢的专业。又因为那份最初的热爱,下决心做个写字的人,于是又考上了国内新闻学专业最牛的学校。跨专业考研是很辛苦的,冬天的早晨5点起床骑车去图书馆占座。图书馆连暖气都没有,也照样坚持了下来。那时,写作于我是一份理想。
读研的时候,我的文字逐渐开始见诸报端。那时我还热衷于豆瓣网,每天晚上在豆瓣上写东西。有时候是日记,有时候是对某件事的看法。没想到看的人越来越多,有位朋友说,每天晚上睡前都习惯去看看我写的东西。那时我在文章里写过很多自己对未来的担忧和焦虑,很神奇的是,每次写完就觉得好很多。写作,对那时20出头的我来说,是一种无声的慰藉。
后来我毕业,成了记者,真的以文字为生了。可是,日复一日的写下来,自觉越来越枯燥。终日苦于找选题,焦虑和厌倦与日俱增。我强烈想要逃脱,就像我此刻迫切想要从这堵塞的车流中飞走一样。写作,渐渐只是我谋生的工具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7年,我终于飞了,然而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在国企里继续以写作谋生。而此时的“写作”,已经完全不是当年的写作了。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我发觉自己好像一台机器,日复一日地转动,变得不会思考了。
书也不会读了。想读书,到了书店,面对一墙一墙的书,好像哪本都值得看看,但不知从何处下手。终于决定读一本书,可是往往开始没多久就放弃了。好不容易看完了,有时心中的感触汹涌澎湃,却不知该如何抒发,没有勇气提笔。过了两天,那感触便消失了。又过了几天,干脆连书里的内容都直接忘了。
如今,读书和写作,终于从爱好、自信和慰藉,变成了需要勉强、努力和坚持,才能做到的事情。敏感柔软的内心,变得麻木、坚硬。大脑也停止了对于世界的思考,完全沉浸在庸常的生活琐碎中。这不失为一种悲哀。
我不甘心一直做一台机器。人活一世,总希望能在这世上留下点自己的痕迹,这辈子也就没白折腾。于是,我终于在31岁,决定重新拿起笔,像十岁、二十岁时那样,勇敢地去写,去思考,用文字与世界交流,做个真正写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