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一书可谓是奇书,作者创作手法极为高超,行文字字斟酌,并无一处闲笔。读者若细细品读,就会发现文中处处设埋伏,时时有玄机,不到一定阶段,不能轻易读懂。我已读懂了《红楼梦》,但只一处还尚有疑惑,就是第三十九回《村姥姥是信口开河,情哥哥偏寻根究底》里,刘姥姥为逗众人开心讲了一个雪下抽柴的故事,可谓是书中最难懂的一个暗示与伏笔。
刘姥姥本不是王家的亲戚,只因当初她祖上和王家祖上在一处做官,偶然和王家连了宗。后来刘姥姥家道败落了,在农村过日子越发艰难,第一回进大观园,就是为了求王夫人给她家一点钱财好去谋生的。王熙凤做主,给了她二十两银子。这刘姥姥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得了人家的好处,便想着回报人家,等庄家丰收了,挑了一大堆地里刚摘的新鲜瓜果蔬菜又进了大观园。凤姐正在贾母跟前,下人报与了凤姐,谁知贾母听说了,想见见刘姥姥。刘姥姥一个庄稼人害羞怕出丑,不敢去见贾母。平儿忙道:“你快去罢,不相干的。我们老太太最是惜老怜贫的,比不得那个狂三诈四的那些人。想是你怯上,我和周大娘送你去。”
“鸳鸯忙令老婆子带了刘姥姥去洗了澡,自己挑了两件随常的衣服令给刘姥姥换上。那刘姥姥那里见过这般行事,忙换了衣裳出来,坐在贾母榻前,又搜寻些话出来说。彼时宝玉姊妹们也都在这里坐着,他们何曾听见过这些话,自觉比那些瞽目先生说的书还好听。那刘姥姥虽是个村野人,却生来的有些见识,况且年纪老了,世情上经历过的,见头一个贾母高兴,第二见这些哥儿姐儿们都爱听,便没了说的也编出些话来讲。因说道:‘我们村庄上种地种菜,每年每日,春夏秋冬,风里雨里,那有个坐着的空儿,天天都是在那地头子上作歇马凉亭,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不见呢。就像去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我那日起的早,还没出房门,只听外头柴草响。我想着必定是有人偷柴草来了。我爬着窗户眼儿一瞧,却不是我们村庄上的人。’贾母道:‘必定是过路的客人们冷了,见现成的柴,抽些烤火去也是有的。’刘姥姥笑道:‘也并不是客人,所以说来奇怪。老寿星当个什么人?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极标致的一个小姑娘,梳着溜油光的头,穿着大红袄儿,白绫裙子--’刚说到这里,忽听外面人吵嚷起来,又说:‘不相干的,别唬着老太太。’贾母等听了,忙问怎么了,丫鬟回说‘南院马棚里走了水,不相干,已经救下去了。’贾母最胆小的,听了这个话,忙起身扶了人出至廊上来瞧,只见东南上火光犹亮。贾母唬的口内念佛,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烧香。王夫人等也忙都过来请安,又回说‘已经下去了,老太太请进房去罢。’贾母足的看着火光息了方领众人进来。宝玉且忙着问刘姥姥:‘那女孩儿大雪地作什么抽柴草?倘或冻出病来呢?’贾母道:“都是才说抽柴草惹出火来了,你还问呢。别说这个了,再说别的罢。’宝玉听说,心内虽不乐,也只得罢了。”
这段雪下抽柴的故事是刘姥姥胡编出来的,但读来却让人感到十分诡异。故事还未讲完,贾府南院便失了火。当初看87版的电视剧《红楼梦》时,失火时还配上了让人十分惊恐的音乐,更觉诡异,可见这绝不是闲笔,而是作者有意埋下的伏笔。
我们来看刘姥姥的语言,“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而书中形容过薛家“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而这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也十分诡异,穿着大红袄儿,白绫子裙儿,颜色对比十分鲜明,冷暖对比十分强烈,一般人可没这么打扮的。“雪”通“薛”,“柴”通“钗”,这个抽柴火的女孩极有可能指的是薛宝钗,身穿大红色袄儿,隐喻她将来有喜事发生;下身却穿着白色裙子,隐喻她也将迎来丧事。想到宝钗后来嫁给了宝玉,却直接导致了黛玉的死亡,那么这个女孩这样的穿着就不奇怪了。
为什么刘姥姥刚讲到抽柴火,贾府就会失了火?这也太巧合了吧?薛宝钗抽的这柴火,不是福,而是祸。隐喻贾宝玉娶了薛宝钗后,将会给贾府带来祸事。拥薛派看到这里,定会产生疑惑。薛宝钗可是典型的大家闺秀、贤妻良母,怎么会给贾府带来祸事呢?
我们先来看王夫人的家庭,王夫人嫁给了贾政,贾母喜欢王夫人这个儿媳吗?王夫人表面对贾母恭敬,实则不敬,其实不是一个好儿媳。尤其在宝玉的终身大事上,贾母怜悯黛玉父母双亡的悲惨生世,不忍心放她外嫁,且宝黛自幼一起成大情投意合,贾母是想她嫁给宝玉的。但王夫人只考虑到自己和王家的利益,全不念黛玉的母亲是贾母最疼爱的女儿,薛姨妈毕竟是王夫人的亲妹妹,自己亲妹妹的女儿自然是比林黛玉这个外人要亲多了。而薛姨妈为了达成金玉良缘,为此出谋划策,教育宝钗如何成为一个成功的第三者。王熙凤是王夫人的亲侄女,她自己生不出来儿子又不许丈夫贾琏纳妾,贾琏偷娶了尤二姐后,竟设计害死了尤二姐和她肚子里的男胎,之后又派人去状告贾琏国孝家孝期间娶亲纳妾。王熙凤被贾琏休妻之后,她的亲兄弟竟把王熙凤的女儿巧姐卖到了妓院。可见这王家是什么家风?贾家和王家联姻,可谓是倒了大霉!娶了一个王夫人,倒招来了一群祸患!
如今又来了一个薛宝钗,薛宝钗是贤妻良母没错,可是薛家又是个什么家风呢?薛宝钗出生在皇商家庭,过去商人家庭的社会地位不高,士大夫家一般不会与商家结亲,为了自己和家族的利益,宝钗费尽心机也要嫁给宝玉,定要攀上贾家这样的大树,害得黛玉因此早亡,宝玉因此出家。薛宝钗的哥哥薛蟠,人称“薛呆子”,心内没算计、言行不谨慎,为了抢一个香菱就随意打死人,人命关天却视作儿戏,真不是个东西!香菱的案子幸有贾政去摆平了,可不见得回回都有这么幸运。贾家若和薛家联姻,薛蟠定会给贾家惹来祸事。南院代指后宫后院,失火喻指外戚之祸。
刘姥姥讲出这个故事后南院失火,贾母认为不祥,便阻止了刘姥姥继续往下讲。刘姥姥是个聪明人,另讲了一个神佛赐给老奶奶孙子的故事,这故事暗合了贾母和王夫人的心事,连王夫人也都听住了。但宝玉偏对前一个故事感兴趣,背地里拉了刘姥姥追问,偏这刘姥姥又是编故事的高手。
“刘姥姥只得编了告诉他道:‘那原是我们庄北沿地埂子上有一个小祠堂里供的,不是神佛,当先有个什么老爷。’说着又想名姓。宝玉道:‘不拘什么名姓,你不必想了,只说原故就是了。’刘姥姥道:‘这老爷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小姐,名叫茗玉。小姐知书识字,老爷太太爱如珍宝。可惜这茗玉小姐生到十七岁,一病死了。’宝玉听了,跌足叹惜,又问后来怎么样。刘姥姥道:‘因为老爷太太思念不尽,便盖了这祠堂,塑了这茗玉小姐的像,派了人烧香拨火。如今日久年深的,人也没了,庙也烂了,那个像就成了精。’宝玉忙道:‘不是成精,规矩这样人是虽死不死的。’刘姥姥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不是哥儿说,我们都当他成精。他时常变了人出来各村庄店道上闲逛。我才说这抽柴火的就是他了。我们村庄上的人还商议着要打了这塑像平了庙呢。’宝玉忙道:“快别如此。若平了庙,罪过不小。’刘姥姥道:‘幸亏哥儿告诉我,我明儿回去告诉他们就是了。’宝玉道:‘我们老太太,太太都是善人,合家大小也都好善喜舍,最爱修庙塑神的。我明儿做一个疏头,替你化些布施,你就做香头,攒了钱把这庙修盖,再装潢了泥像,每月给你香火钱烧香岂不好?’刘姥姥道:‘若这样,我托那小姐的福,也有几个钱使了。’宝玉又问他地名庄名,来往远近,坐落何方。刘姥姥便顺口胡诌了出来。”
刘姥姥说的这位茗玉小姐,名字里有个“玉”字,父亲没有儿子,父母爱如珍宝,知书识字,且生到十七岁,一病而死。这和林黛玉是不是太像了?预示了黛玉的死亡年龄是十七岁。估计有人又要疑惑了,刘姥姥说茗玉就是抽柴火的人,那前面的“雪抱柴”是指薛宝钗是不是错了?
我以为前面是指宝钗,后面却指黛玉。“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其他人的判词是一人一首诗,但宝钗和黛玉的判词却是合二为一。宝钗和黛玉,虽为两人,但作者却每每把她们放在一起,“钗黛合一”是红学界公认的说法,因此在这里就是一种障眼法,只待悟性高的读者去一分为二。且“金簪雪里埋”也有个“雪”字,书中凡是与雪相关的,少不了薛宝钗。肌肤如雪,住着雪洞一般的屋子,服用冷香丸,可真够冷的!刘姥姥说不是她们村庄上的人,也不是客人,宝钗是亲戚 。偷柴草,偷了谁家的柴草?竟会致马棚失火?这马棚里不是也有柴草?刘姥姥家穷,宝钗不可能打一个农户家的主意,贾家家大业大,兴许宝钗用了什么手段才能成为贾府的女主人,“偷”这个字总是不雅。
而宝玉和刘姥姥最后的对话,也是作者埋下的伏笔。林黛玉死后,宝玉为他建了庙,并且真的托了刘姥姥去做香头。林黛玉本是绛珠仙子下凡,死后又成了仙,到处闲逛也是有的。当初刘姥姥胡编的一段故事,日后竟都会成真,到那时,想必连刘姥姥自己也会叹息,她这个乡下老太太胡言乱语都能一语成谶,人间事真是奇了怪了。若细细观察,人生竟处处是伏笔!曹雪芹只不过是依照现实的人生在如实创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