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淡定地向领导介绍着各种蔬菜，伸手指着身旁木头架子上吊着的一排一排的细长的黄瓜和豆角说：“这个品种的黄瓜，接的比咱们一般的品种要多，周期也更短一些，就是打理起来比较麻烦；还有这个豆角不容易生虫，而且产量比咱们传统的品种高……”。

原来的那位领导疑惑地问道：“你这些种子都是从哪里弄到的？”

丫丫略微停顿了一下，回答说“是我爹从山东那边带回来的，他在那边帮人看菜园——”。

领导交代道：“你这些种子可得留好了，这些菜真不错，值得推广!”

然后他侧身对旁边的一个年轻人说：“吴秘书，你把这些情况记录下来，回去整理整理，写个报告上来，我们会议上讨论一下！”

那位年轻、干练的小伙子一手执笔一手捧着个笔记本在记录着，忙不迭地点头回答到：“好的，我回头整理好交给您！”

领导拍了拍村长的肩膀：“你们村厉害，出了这么个人才！”

他转头和丫丫继续说：“你先忙着，到时有什么事情我让村长通知你！”

丫丫把他们送出了塑料大棚，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去，看着远去的背影，包括那熟悉的身影，丫丫勉力维持的镇静，此时再也绷不住了，她只觉得双腿发软，脑袋发晕，一屁股瘫坐在了地垄上。

丫丫盯着远去的一群人，可直到看不见了，王文始终没有回头。

日子在艰难和寒冷中往前滚动，丫丫把菜地当成了家，转眼进了腊月，这也表示离过年越来越近了，往年一进入腊月，家家户户就开始为过新年做起了准备，买年货的、给小孩做新衣服的、趁要过年结婚的，热闹非凡！可是今年多数人家饭都不吃饱，村里的气氛沉闷又压抑，没有什么人家办喜事，也没人在外面晃荡。

再加上一进入腊月，就开始下雪，每天温度都在零下，河里的冰就没化过。路上都是硬邦邦的，只有丫丫的大棚里，别有一番洞天，到处是红的、绿的、黄的，喜气逼人，春意盎然！

豆角长得太快，摘完一茬下一批新的很快就长出来了。丫丫正仰头摘豆角，听到门口传来村长的声音：“丫丫，丫丫，你在里面吗？”

丫丫大声回答：“叔，我在呢，你进来吧！”

村长穿了件大皮袄，头上戴着顶黄色的雷锋帽，抄着手掀开帘子，推开了门，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吹得丫丫一哆嗦。

村长头上，身上覆盖了一层白白的雪花。

“叔，你怎么不打个伞，雪下得还挺大的……”。

村长：“这棚子里太暖和了！”

丫丫摘了个黄瓜用黄瓜叶子擦了擦，递给村长：“叔，吃个黄瓜！”

村长接过来，咔嚓咬了一口，“好吃！”

“你歇一歇，我有好事和你说！”

“啥事？叔——”丫丫把豆角用绳子困扎好。

“镇里让我通知你，就上次来的那个领导，是潘主任，负责农村工作的，让你去明天上午九点钟到镇上演讲，就讲你种菜的事情！你到时直接去找他就可以了，不知道的话就问那个门卫。”村长骄傲地说。

然后他瞅了瞅周围，小声说：“听说有可能把你调你到镇上工作，具体负责什么还不清楚……”。

丫丫睁大了双眼：“叔，真的假的？”

“真的，事情应该八九不离十，你先别和其他人说，暂时保密！”

“所以这次你去镇上演讲一定要讲好，难得的好机会，一定要把握住，说不定就趁这次演讲考察你！”

“叔，太谢谢你了！”丫丫由衷地说到。

“你要注意休息，不要忙起来不要命，自从你爹走了之后，你状态就不太好！叔希望你能像以前那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然你爹也不放心！”村长转身往门口走。

丫丫拿了个篮子，装了几根黄瓜，一捆豆角，又摘了茄子和西红柿，“叔，你把这些菜带回去吃！”

村长摆着手拒绝到：“留着拿去集市上卖吧，你上次送的还没吃完呢！”

“我走了！”村长说完大步走出了塑料大棚。

丫丫寻思着：待会回家吃饭时送到他家里去，村长对待自己说是像对待亲生女儿，怎么感谢他都不为过。

晚上吃完饭，就开始准备明天要讲的内容，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把种菜的过程先捋了一遍，又把种菜中要注意的点重点列出来，最后把自己种菜前后的心路历程简单介绍了一下。

丫丫整整写了三页纸，工工整整的，写完之后，已经是深夜了，外面的风乎乎地吹，偶尔还带着“咻……咻……”的哨子一样的声音，晚上听起来有点怪异。雪还在下，丫丫伸了个懒觉站在窗前往外看，白茫茫一片，院子里的树枝上站着的几只麻雀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她浑身蓄满了力量，如果借此机会能够去镇里工作，离开现在的环境，为自己寻找一个出路。

这阵子她一直觉得很无力，她没有亲人做后盾，没有娘家留后路，她被无形的枷锁越缠越紧，挣不掉、逃不脱。如果这里不能待了，她还可以去哪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丫丫就起来了，屋檐上吊着长长的冰溜溜，她穿了个黑色的雨靴，靴子里面垫着厚厚的棉花，上身套了件厚厚的棉袄，棉袄外面罩了件天蓝色的外套，头发在脑后盘了个发髻，在白茫茫的世界里看上去清爽干练。

天色还早，她对着镜子又练习了几遍，确定没有问题了，才去厨房煮了红薯粥，勉强吃了一碗。

她把地里的蔬菜每样都带了，装在一个帆布包里，这样演讲时顺便展示一下成果，应该更有说服力。

一切准备就绪，天慢慢亮了，今天是个好天气，雪停了，太阳出来了，树梢上挂着的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屡屡白光，晃着人的眼睛。

丫丫斜挎着小包，里面装着演讲稿，手提着帆布包，里面装着蔬菜，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家门，每一脚踩下去，雪几乎都没到了膝盖。

即使天已经大亮，这样的天农村人没事可干，人人几乎不出门，整个村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偶尔远近的几声狗叫。

走出村子拐到去镇上的大路，丫丫略显紧张的心情，看着着白白的、清澈透明的世界，突然心情舒畅，路两边干枯的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好像在和自己打着招呼，丫丫笑着，对着麻雀说：“你们好，你们起得好早哦，是在找虫子吃吗？”

有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从树上直冲而下，落到了丫丫前面的雪地上，转动着灵活的脑袋，面向丫丫叽喳了几声又飞到了旁边的天地里。

丫丫赶到镇政府大门的时候，估计也就八点左右，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看门大爷看到丫丫很兴奋，“丫头，你来这么早，昨天领导已经指示过我了，说你今天来做演讲，整个政府的人都知道有个叫刘慧的妇女主任大冬天种出了各种夏天的菜！”

丫丫把脖子上灰色的围巾一圈一圈地解了下来，呼出一股一股的白气，笑着说：“大爷，最近有点忙，改天我带点蔬菜给你尝尝……”。

“那感情好，我要好好给你宣传宣传!”大爷爽朗地说。

“看我只顾聊天差点忘了正事，潘主任让你到了，直接去二楼办公室找他，就在王文王主任的隔壁，天冷，你先上去吧！”

“谢谢大爷！我先过去了”，丫丫提着包往大楼的方向走，楼梯结冰了，丫丫的雨靴鞋底已经磨得很光滑了，走在平地上还好，可是到了楼梯上很难维持平衡，她手里还提着一包蔬菜，身体总是不由自主地往一侧倾斜，她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眼看楼梯要爬完了，丫丫一直提着包的那只手被包勒到了伤口，丫丫只想换换手，结果突然一滑整个人面朝下扑到在了台阶上，穿得厚，身上不疼，可是包被甩出了老远，估计黄瓜要被摔断了，她伸手去抓帆布包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双穿着皮靴的脚，丫丫慢慢抬起头，看到正慢慢蹲下的王文，穿着军绿色的棉大衣，在往下蹲的时候，衣服下摆拖到了地上。

“摔到哪里了？”王文焦急地问到，然后赶紧托着着丫丫的胳膊试图把她搀起来，结果丫丫脚底又一滑，把王文也拖倒了，一下扑到王文怀里。

丫丫往前扑，王文本能地在下面垫着，结果俩人脸贴脸，额头还磕在了一起，丫丫被撞得眼冒金星，楼下已经传来了咯吱咯吱踩在雪地的脚步声，丫丫赶紧脸红红的爬了起来，王文也立马站了起来，顺手把丫丫的帆布包也拎在了手里。

王文观察着丫丫站起来没什么异样，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先到我办公室坐一会，潘主任还没到！”说完拎着包率先走进了办公室。丫丫只好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雪，随后跟在王文后面进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