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除夕。又到了过年的时候了。
对于春节,有着一种复杂的感觉。小的时候,因为家里兄弟们比较多,四张嘴吃起来很嗨,还要上学。而赚钱的只有爸爸一个,况且那时并不是有很多可以赚钱门路的,家里经济状况比较紧张。虽然父母亲不说给我们兄弟们听,但我总会感觉到父母临近过年时,为了过一个像样的春节所付出的不懈的努力。穷人的孩子早懂事,心中总怀着一种惴惴的感觉。年关年关,每到过年,总如过关一般。
春节到来,父亲经常忙到很晚才归,大多是做一些买进卖出农产品的小生意。记的有一年除夕特别冷,好像还下着小雪。晚上很晚了,父亲出去卖菜还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捎回来,一家人在家里很紧张地等他。那时候也没有手机之类(估计即使有,我们也买不起),冰天雪地里,也不知他走到哪里,什么状况。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特别揪心。后来大概快天明了,他才回来,浑身淋湿,冻得悉悉索索,那个场景让人至今记忆犹新。独轮车上还有没卖出的芹菜,芹菜上都结满了冰凌。好在父母很多时候是很乐观的,好像说过,“正好,卖不了的芹菜,我们可以拿来过年。”
记忆中,过年有好多规矩,辞灶、发纸、叩头、鞭炮……父亲对各种仪式很是在意,也总是想让我也重视起来,跟他好好学一学。但每次看上去我总是漫不经心,好在父亲也并不多要求我。
过春节,从腊月二十三就开始了。那叫小年,也叫辞灶。这一天都是要给逝去的本家长辈去上坟的。感觉近几年好像只是上坟了。也可能辞灶是每一家自己的事,别人无从知晓吧。
俗话说,“官辞三,民辞四,××××辞五六”,大致说的是,官家是腊月二十三辞灶,老百姓是腊月二十四辞灶,那些不讲究的,就什么时候辞灶都好了。这其中蛮有些歧视的成分。中国的老百姓就这样,自己日子过得不管什么状态,总要嘲笑、鄙夷过得更不好的人,也可能仅仅是对那些不讲究人的讽刺吧。其实,我至今也搞不太懂是二十三辞灶还是二十四。
上坟一般都是一个家族的男人一起去,女士们是不去的。有的是一个大家族,本姓的人全部一起。也有家族大了,分开了的。我们老刘家现在就是我爷爷的后代们一起上坟。好像这一支与其他人分开还有过风风雨雨,闹了不少过节。我也不愿意听大爷家哥哥给我说这些事,他说的时候,我一般都是笑笑,不发表意见。
老家的集体上坟以前不一定凑巧是休息日,工作忙的时候,就没空回去,往往是到了周六周日才去林地凭吊,也不管二十三还是二十四。妈妈弟弟倒不会说什么,反倒是大爷家的那些孩子们对我不回去与他们一起上坟很有意见。今年腊月二十三的时候,四弟问是否有空,大爷家的哥哥着一起上坟,我说没空。后来又问二十四是否有空,正好那天是周六有空。四弟说,老家里的人决定等我第二天一起上坟。
现在的上坟,与我小时候经历的基本一样。去林地(就是家族的坟地,又称老林,大概一般坟地里都栽着很多树木,形成一片林子吧)、烧草纸、放鞭炮、磕头。满林子里很多来上坟的,到处是浓烟滚滚,到处是鞭炮轰鸣,鞭炮皮乱飞。在爷爷的坟前,父亲的坟前,还有其他先辈们坟前烧了草纸,在无声中祝他们在天堂幸福。大家一起跪下磕头……
回来的路上,我在想,虽然进入二十一世纪了,我们现在对先人的祭奠方式,与夏商周相比有进步么?农民的生活方式除了用上了现代化的家电数码产品外,他们的心态与前朝有进步么?他们对权威的崇拜,对先祖的不敬与祭奠,与时代进步有关么?
关于辞灶,指的是辞别灶王爷。度娘说,“灶神又称灶王爷,灶君,灶君司命。中国民间传说灶神每年腊月二十三晚,上天汇报,除夕日返回人间。是神话传说中等级最低的地仙。”记的小时候要往厨房(那时老家农村的厨房是堂屋旁边的一间房子,专门做饭用的,严格地说那还不能叫厨房,因为备菜等都不是在这里完成的,那时候我们叫它“锅屋”)的灶台旁边,贴一张灶王爷的像,要用水果等物品给他上供。还要从集市上买来一种糖棒似的东西,意寓灶王爷能够在上天之后,嘴上可以像抹了蜜一样,“上天言好事”,回来的时候,“下界降吉祥”。
除夕这一天,要贴春联。以前我们家的春联经常自己写。父亲的毛笔字写得一般,但他属于那种训练过的书法。我也写过,只是我的毛笔字很不怎么样。有时我们还自己编写。我记得还曾经把我们兄弟四人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编入一副对联,具体的内容已经忘记了。
一般吃完晚饭,都要包饺子。除夕夜的晚饭一般都吃的很简单。晚饭后要包的这饺子主要是准备了半夜煮,半夜吃的,那叫年夜饭。家里人多,也没有女孩,我们小的时候基本没人替父母帮忙。父亲做菜,母亲包饺子之类。直到我们大了,知道给大人分忧了,也参与到准备年夜饭的行列里来。一家六口人吃的饺子,要忙乎很久。饺子包完,一般都要燃放一挂小鞭炮。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记得根据放鞭炮的方位及声音的远近,父亲大约可以判断出是谁家包完饺子了。
饺子包完,父亲是不睡觉的,说那叫守夜。小的时候,因为我们会犯困,往往玩一会先去睡觉,父母倒是对我们没有特别要求。记的有一年,好像当时还没有电灯,用的是油灯。除夕时,我在油灯下看了一夜的小说,书名叫《红旗插上大门岛》,写的是当年解放军解放南方一个海岛的故事。书很厚,至少要五百页的样子,隐约记的与现在的一本辞海的厚度相当。
晚上十二点左右,也就是子夜,新年到来的时候,是有个仪式的,叫“发纸”。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要烧出好多个菜肴,要烧水煮饺子。菜肴上桌,饺子捞出来,热气腾腾的,先不吃。要盛上三盘,放供桌上,以示敬天。供桌是是事先准备好的,上面分别盛有整鸡整鱼一大块肉的碗,三个酒杯,三双筷子,一瓶酒。这大概是为过路的神仙准备的吧,也可能是为祭奠祖先。我记得好像如果家里有老人去世的话,三年之内是要立一个这位老人的牌位的。
然后在院子里点燃草纸,燃放鞭炮。那时的老家,很多人以搞到了几百响的鞭炮为自豪。半夜的时候,要听一听谁家的鞭炮响得均匀连续、响声一致,还要看一看鞭炮响完之后,落在地上的鞭炮皮碎片是否粉碎,是否有哑炮,是否大小均匀等。谁家的鞭炮数目多,响声清脆均匀,爆完的皮大小均匀,没有哑炮等等,谁家就显得很有面子,会赢得邻居的赞叹,得到赞叹的,也会沾沾自喜,很有面子。
纸烧完,鞭炮放完,要跪下叩头,敬天敬地敬祖先。这些仪式做完,就可以坐下吃饺子了。对于一年到头吃不了几顿面和肉的人来说,年夜饭是一顿很饕餮的大餐。
年夜饭之后,就是出去拜年,一群人一起,东家去一下,西家去一下。进入到院子里,面对堂屋,跪下磕头。进入堂屋,跪下磕头。因为人多,场地有限,前面的人一跪一院子或者一房子,很多年轻人躲在后面,也就偷偷免跪了。
那时,我也是懵懵懂懂地跟在大人后面去挨家拜年,磕头、寒暄……每一家都搞了一个饭桌,饭桌上有几个凉菜(或者本来是热菜,但已经凉了)、酒具、酒等。主人家总是热情地邀请坐下喝一点。现在想来,当时很多人的生活都是很拮据的。但过年是要做得红红火火,让人家看上去有鸡有鱼,有肉有酒,有馒头有水饺,还有其他很多好吃的东西。有多少人为了这个酒桌煞费心思,大概就是为了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生活还不错吧。
其实,一般也没有人真正坐下来好好地喝一杯。因为,如果是本家,可能就一起拜年了。如果不是本家,或者关系稍微远一点,人家的男主人一般不在家,也出去拜年了。再说,开始拜年的时候,往往很大的一群人,同时坐下来喝酒是不现实的。只有在都转了一个遍之后,有些关系好的,相约去谁家,美美地小酌一番。即使不小酌,回家后的人,也是不睡觉的,还要守夜。
现在生活好了,很多细节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样讲究。很多人感慨现在的年味越来越淡了。是高节奏的生活,让人对春节的细节放松了要求?还是因为生活不再像原来那样拮据,少了对春节的期待?不过,即使是这样,春节期间人们要聚一聚,要回家与家人在一起的愿望并没有变。
再到后来,守夜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年夜饭也不一定非要晚上十二点吃了,很多家庭准备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餐,美美地吃一顿,看看电视上的娱乐节目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初一,我们叫“大年初一”。早晨一早,大家相互拜年,见面都要说“过年好”,说些吉利话。这时候,小孩子们吃得好、玩得好,肆无忌惮之余,也会说出一些童言无忌的话,这是要受到大人的呵斥的。过年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要说“过年话”。
初一吃的饭,也都是在在大年夜子夜之前做好的。老人们说,初一是不干活的,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只做高兴的事。因为老人有言,大年初一做了什么事,预示着这一年会老是做这事。所以,有的人明明感冒了,也硬撑着不在初一吃药。现在的我们,恰恰少了这种美好的期许与坚持,也少了不少信仰的力量。
人是需要有节日的。个人有个人的节日,比如生日,家庭有家庭的节日,比如各种纪念日、老人的生日等。单位有单位的节日,如成立周年纪念日等。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节日。我们的春节,延续了这么多年,它让很多浸在骨子里的东西得以传承,让在这个群体中的人能够从中找到认同感。同时,也让劳作了一年的人们有一个固定的日期,回归家庭,找回自己的温情。把所有的不快与苦难,随着鞭炮声声一飘而散,把对美好生活的希冀,放进每一个美好的祝福里,在新的一年里,去尽力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