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最后一句“发传单”的话,像一把厉剑直刺忠义的神经,他立即像触电一般地跳起。这时,想到自己衣袋里还剩下最后一卷没有处理掉的传单,要紧伸手在自己的上衣口袋和长裤袋里乱摸,身上除了1千元钱和一把小刀子、一串门钥匙,什么都没有。这一吓,顿使他惊出一身冷汗,脸色灰白地僵立着,嘴里喃喃地说:“小雪,我们上当了……上当了……”
忠义的失态,使小雪立刻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她哆嗦着,扯住忠义的上衣结结巴巴地说:“你……怎么啦……告诉……我,出啥……事?”
“他们……肯定向日本人告密去了……我口袋里有一卷传单不见了。”忠义用双手扶住小雪的肩膀轻声说:“小雪,我实话告诉你,前两天租界里的传单就是我去散发的……”
小雪一听,只觉头脑里“轰!”的一声,就急晕了过去,被忠义扶着才没有倒地,忠义把她扶在椅子上,一时又叫不醒,急得没法,就去灶间放了一面盆冷水来,用手掬起泼向小雪。一会儿才听得小雪“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抱住忠义抖成一团。
忠义这时,思绪如麻,心想,最好的办法还是“三十六策,走为上策”他拉起小雪,说声“快走”!直奔后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一瞬间,后门和前门,日本宪兵的皮鞋脚已在“嘭嘭”地踢门。原来是虹桥路的日本宪兵队接到胡缋生的举报,一看传单的笔迹和纸张与前天在租界散发的一个样,不由大喜过望。队长下令“要抓活口,直捣巢穴。”随即派出三组人马,共6个宪兵,带上长短武器,骑着3辆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奔来。只10分钟就到了“广德坊”。他们以3人为一组,在胡缋生家前后门把守,准备破门而入。
小雪这时已把生死置于度外,她一心要保护忠义,拉着他的手说:“快上3楼的晒台!”两人跌跌撞撞奔上楼梯,到了晒台,那个晒台只有8、9平方米大,有一个自砌的水泥大水斗,铁架上搁着两根竹竿,上面凉着小雪上午刚洗的两条半干的被单和几件衣服,把一个晒台小小的空间都占满了。这里简陋的“广德坊”只有四排24幢房屋,胡缋生家是第一排,第6间,所以晒台的左面被一垛水泥墙封死,右面连着五家晒台,相互之间有一垛矮墙隔着,翻过矮墙就是邻居家。
忠义刚把小雪扶过墙,自己正想翻墙时,猛听得后门“轰”然一声,已被日本宪兵踢开,沉重的皮鞋脚声已“咚咚”!地踩响底楼的地板。忠义这时知道,情势万分危急,如果两人一起走,势必一个也跑不掉,争取自己抵挡一阵,或许可能保全小雪和她肚里的孩子,这就万幸了。想毕就从自己的裤袋里摸出一千元钱,交给小雪说:“小雪,你快到邻居家去躲起来,这里有1千元钱你收好,今后你们母子的生活全靠它了!”小雪哭着收了钱,更加哭得肝肠寸断,她墙隔拉着忠义的手,死活不肯放手开。忠义说:“你再不走,一个也活不成,为了我和儿子,我求你了!”说着也是泪洒衣襟泣不成声。在这生离死别的关头,忠义一咬牙,死命挣脱小雪的手,转身摸出口袋里的小刀。拉开刀锋,奔到水斗背后蹲伏,被那些衣服和单被一遮,一时还真发现不了。
3个穷凶极恶的日本宪兵踢开后门,由1人留守,另外2个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进屋,先看灶间和客堂,那里没有人影。尽管前门踢得震天响,但为了争功,这两个兵也不愿去为他们开门。他们迅速上了楼梯,来到前楼,踢开门,刺刀一阵挑,把箱子,衣柜都劈坏了,床底下也用刺刀探过没见动静。出来又踢亭子间的门,劈开门进去又是一阵狂刺,再出来,发现上面有个晒台,就直奔上来,这些行动,总共也只有几分钟时间。
两个凶恶的日本宪兵到了晒台口,一个守着门,一个进来检查。这个长得又高又瘦的日本兵有着一对狡黠的狐狸眼,他用刺刀一阵猛挑,把两条被单戳碎拉掉,就看见忠义躲在水斗边的半个身体。他一阵狞笑,就走近来猛喝一声:“死啦,死啦的……”用刺刀指向忠义的脑袋,示意他站起来,那兵禀承上级的旨意,要抓活的,所以没有开枪射击。
忠义知道自己这次必死无疑,争取一搏,多杀几个鬼子,死了也不冤。于是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刚站一半,还未伸直腰,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手握住日本兵的枪杆往旁边一推,右手握着小刀往那兵的胸口刺去,那兵虽然有防备,但还是慢了半步,来不及招架,小刀刺进他右胸肋下刺穿了肺部,大叫一声扑倒在地。忠义迅即拔出小刀,向门口先是懵呆着、后再抬枪准备射击的日本兵颈部投去,那刀直中其咽喉,“砰”的一声那兵向后翻倒,滚下几级楼梯,横死在那里。
忠义连连得手,一时信心倍增,他立即拾起脚边的步枪,拉开枪栓,奔向隔壁的一垛矮墙想翻墙过去。可惜前门已经被撞开,两个日本兵已飞步上了楼梯直奔晒台。忠义倚着墙角蹲下,瞄准奔在前面的一个兵的心脏区“砰”!地一枪,那兵就应声倒地。后一个兵刚端起枪,忠义的第二发子弹又到,“砰!砰!”连发两枪,那鬼子前脑中弹倒下,身子就从楼梯上“咚咚咚!”地滚了下去。
忠义一身是胆,勇敢顽强,在短短数分钟的时间里,力克4敌,真是大喜过望。他兴奋得像孩子似的在地上跳了几跳,认为这次一定能摆脱险境,死里逃生。他现在唯一的念头是去找小雪会合。带着她从邻居家出逃。于是赶紧丢掉枪,双手攀上矮墙头一用劲,纵起身子要翻墙……他在墙上呼一声“小雪……”这清亮的嗓音在晒台的落日余晖中荡漾。小雪并没有走远,她躲在5号楼晒台的楼梯处等他。小雪坚信忠义不会撇下她不管的,现在果然,听得一声唤,喜极而泣,口里应出银铃般的声音“嗳……”连滚带爬冲到晒台上去迎接忠义。
小雪看见忠义双手撑在矮墙上,精神亢奋,双目发光,嘴咧着,做出一个调皮的笑容在看她。小雪快乐得想哭,她在想,她的男人是多么的勇敢,能干,有出息——他现在马上就要翻过墙头回到自己的身边来了,她要张开双臂拥抱他,即使有许多人看见,自己也不怕。就在小雪一步步向忠义奔去的时候,猛然听到“砰砰!”两声枪响,小雪急叫:“忠义快下来,快下来啊……”忠义脸上还露着那调皮的笑容,但那双明亮俊美的眼睛已慢慢的收起了笑意和爱意。它仅管仍然瞪得很大,但却空洞凄苦地对着她,失去了光芒。突然间他的双手好像在墙头上撑不住,身子朝前一扑,前半身和双手从矮墙上挂下来,两手凌空摆了一下,脸朝墙就不动了。这个身怀绝技,勇猛无畏的热血青年,由于缺乏对敌斗争的经验和粗疏的作风,陷入歹人的暗算,壮志未酬不幸倒在日寇的枪口下而抱恨终天!
原来那个受了重伤的日本宪兵回光反照醒了过来,他见忠义翻上墙头要逃,就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拿起手枪,向忠义后背连发两枪,其中一枪穿过心脏,忠义立即扑倒在墙上。这个渗透武士道精神的日本宪兵,算是完成使命,舒心地阖上双眼。
小雪倚在墙垛旁摸到了忠义的头和双手,它还是温暖的,仍然带着一股青草般的芳香,这种香气是忠义独有的,曾使她激动,使她陶醉过……她拉着他的手吻着,在他的脸上吻着,她泪如雨一样洒在他的脸上和手上,把它慢慢地冲凉,冲冷……直到自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