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山那人(4)

曹玲在厨房帮母亲准备吃食,自曹龙和曹玲出门后,一家人除了过年能凑到一起外,就很少能凑齐整了,这回曹龙带着自己谈的对象,家里也算是添丁进口了,是应该好好地庆祝一下的,而且这过完年,曹玲也就成为别人家的人了,以后这几个孩子能回来聚到一起的次数不会太多了,所以骆小花特地准备一大桌菜。

曹龙和曹玲就准备回家了,临动身前,曹国福将曹玲拉到一边,给曹玲手里塞了300块钱,“到镇上的时候给你公公买条烟,给你婆婆买件衣服,给世人也买件礼物,你马上就要嫁过去了,回来一趟顺路去看看他们,这也是礼节”。

曹玲将曹国福塞到手里的钱塞回到曹国福的口袋里,“知道了吧,我身上有钱”。

曹玲到厂里已是下午时分,厂里之前接了一批订单,客户要的比较急,所以厂里没有放假,都在加班,宿舍里没有人,曹玲打了盆水,准备将几件回家去前换下来的衣服洗了,刚洗了一半,看门的王大爷来敲门找曹玲,有人电话找她。

电话是武义打来的,曹玲还没有组织好语言,武义就将事情说完挂掉了电话。武义的话是“我在你们厂旁边的牛肉面店前面的电话亭,所有事情见面聊”。

曹玲回到宿舍,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她有好多话想问武义,可能答案会让自己失望,可还是想问个清楚,想让自己死心。

曹玲来到武义说的那个电话亭,武义比两个月前瘦了一些,一双皮鞋上面沾满了灰,有些折痕上面已经有些裂开,看来是很长时间没有擦洗打油了,头发也有些长,头发也似乎有几天没洗了,油腻腻的帖在头上,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眼前的武义跟曹玲影响中 的武义差别太大了,以前就算是出来干活,干完活也会换上干净的衣服,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曹玲有想上去指问武义,可是看到武义这个样子,就将到嘴边的话变了,“你咋成这个样子了”?

“我刚从火车上下来,去吃个饭好吗?我有点饿了,早上在火车上吃了包泡面,就一直没有吃饭了”。武义指了指旁边的牛肉面店。

省城的牛肉面店在下午还开张营业的不多,特别是一些规模不大的小店,基本上都是在上午营业,下午就没有面了,好多省城的人将牛肉面是当成早餐来吃的,这让好多外省的人都不理解,大清早的吃面食?

曹玲陪着武义到店里,这家店是为数不多的全天候营业的牛肉面店,但是这个点,店里空空的,就两三人在吃饭。武义要了一大碗清汤二细,曹玲没有要,在桌子对面坐下,看着武义。 饭很快就好了,武义调上醋和辣椒,美美的两口面下肚,武义的嘴巴似乎也被热腾腾的牛肉面给激活了,开始在吃饭的间隙,断断续续给曹玲说自己这两个月的事情。

上次和曹玲分开后,回到自己的宿舍,随着酒精的散去,武义更清晰地意识到了事情严重,两家人距离很近,在村里论辈分,自己要比曹玲大一辈,如果曹玲没有订婚,或许发生了这事情,说不定还有一丝可能,现在曹玲有婚缘在身,而且说不定很快就会结婚,这事一旦传开,自己在村里可能就成了过街的老鼠,曹玲也绝对不好过。这事在三十年前,都有可能被拉上街戴帽子,挂牌子甚至挂破鞋拉上游行,虽然现在好一些了,但是口水还是一样会淹死人的。而且村里一些闲着嚼舌根的,巴不得出事呢,好给他们的舌头寻找新的话题资源和动力。

所以这事必须得有一个解决办法,想来想去,只有离开,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永远地离开这里,可能离开会对家里人造成影响,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自己已经顾不上了。

武义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来到了火车站,看着售票厅里,满满当当的人,武义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武义来到立在墙上的公告栏边,上面有一张新贴上去的纸,上面写着新开了一对从省城到新疆喀什的列车。省城的发车时间在12:40,武义看了一下时间,现在那就去喀什吧,跑得远远的或许会更好一些。

武义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慢慢地向窗口挪动,到窗口前,窗口里的中年女人头都没有抬一下,“哪趟车?”

“我去喀什”,

“哪里”?里面的女人声音里充斥着不耐烦。

“去喀什”,武义弓着腰,趴在窗口的台面上,歪着头,尽量地让自己的嘴靠近窗口玻璃下部的留开的缝隙,让里面的人听清自己的声音。

“哪天的”?里面的女人对着电脑,问道。

“今天的”,武义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卧铺没有了,只有硬座,要不要”?里面的女人依旧没有回一下头。

“要”,

“186”,女人在键盘上敲了一下,旁边的打印车票的机器发出了滋滋的响声,一张车票从机器里慢慢地吐了出来,女人抬头看一眼,伸手将武义从窗口玻璃下方缝隙里塞进去的钱拿走,拉开她桌子上抽屉找钱,然后将票和零钱扔到窗台上,依旧没有扭头看一下,“下一个”。

武义拿上票和零钱,离开售票厅。

上了火车,车厢里空空的,没有几个人,车厢里显得有些冷,火车走走停停。火车进入新疆后,车厢里的温度似乎又低了一些,车厢里的人也多了一些,也多了一些高鼻梁深眼窝长睫毛的人,说的话也从原来能听懂慢慢地掺杂了一些完全听不懂的声音。

进入新疆后,车站的名字就完全陌生了,也记不住了,也不知道是在哪个站,武义的邻座上坐了两个人,应该是一对夫妻,男的络腮胡,戴着一顶黑色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制作的帽子,帽子的边缘卷了一圈,毛朝外,深眼窝,睫毛长的比武义见过贴了假睫毛的女人的还长,女人很胖,武义觉得应该用壮来形容应该更恰当一些,那腰分自己两个还绰绰有余,穿着长裙,那款式武义没有在省城见过,应该是他们民族特有的款式吧!两人都穿着黑色的长羽绒服。

火车再次开动了,女人拿出橘子来吃,给武义让了一个,旅途漫漫,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女人的汉话武义听得不怎么明白,男人说话就像电视上的外国人说的汉语一样,但武义能明白意思。

这夫妻俩是喀什人,在乌鲁木齐做生意,在乌鲁木齐买了房子,这次回喀什,是准备将他们的爸爸妈妈接到乌鲁木齐去,他们的孩子老大到内地上大学了,丫头在上高二,他们回喀什的可能性不大了,所以想着这次能不能将老房子卖掉。

武义的心头电光石火间,闪过在喀什买房子的想法,他试探着问这对夫妻,喀什的房价,说自己想在喀什安家,自己这次过来就是打个前站,后面会将家里人也接过来。这对夫妻告诉武义,喀什的院子不是很贵,楼房的话可能要七八万吧!丈夫询问武义,下火车了可以去看他们的老房子,如果看上了,可以便宜点给武义。

接下来的事情就出乎意料的顺利,这对夫妻的房子在喀什的旧城里,是上下两层,上层住人,下层临街的一面开着一个小小的商店,买一些米面油盐之类的,周边全是同样式的老旧房子,听这对夫妻说,这里是喀什的城的旧址,这里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这对夫妻要了八千块钱,说这个价可以帮忙将房屋所有的手续和商店的手续全部办理好,商店里还有一点货,也可以留给武义。在这人生地疏的地方,武义也就没有还价。一个星期后,所有的手续都办理完了,那对维吾尔族夫妇也带着他们的父母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武义自己动手将能修葺的地方修葺了一下,里面的墙面重新粉刷了一下,武义这些年打工,总共的积蓄也就不到两万块钱,这一个多月下来,身上的钱就像流水似的散去,当一切收拾得差不多时,武义的身上就只剩下不到两千块钱。然后一路火车,回来找曹玲。

曹玲心里所有的怨气和不满都随着武义的讲述烟消云散,觉得这就是一个男人,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那一刻,曹玲觉得只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她可以放弃一切。

曹玲回到宿舍,将自己的衣服和一些必需的物品打包装进行李箱,然后交给了武义带走,再次回到宿舍,曹玲继续将之前没有洗完的衣服洗完晾好。然后躺在床上想着明天离开的事情,心里既紧张又害怕,又有些许的期许。

曹玲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到厂外面打包了几份吃食,回来的路上又买了一根雪糕,边走边吃,回到宿舍,就解决了一根雪糕。

武娟她们下班回来,见到武娟买来的好吃的,嘴里说着“玲子,我爱死你了”,手很老实地冲着美食伸去。夜里,如曹玲预想的那样,肚子果然开始闹腾起来,一晚上去了四五趟厕所,早上,曹玲被肚子折腾得有些虚弱,因为跑厕所,还有些着凉,发起了低烧。曹玲向厂里请了假,去诊所输液。离开了厂子,在诊所拿了点药,就直奔着火车站去了,在候车厅门口,武义拿着两张车票,有些焦急地等着。

骆仁接到骆丹阳的电话,就直奔自己的妹妹家而来,曹国福给骆仁发一支烟,然后自己一直接一支地抽,骆小花不停地跟自己的哥哥说着话,话题一直围绕着曹玲事和自己的不容易,似乎希望通过这些倾诉,能将时间倒流,一切的事情回到那个顺利的轨道上来,似乎也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帮助自己将这道难题解决。

曹国福不停地抽着烟,整个房间被烟雾笼罩,似乎时间被凝固,整个房间被凝固。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抽了第多少支,曹国福将手中抽完的烟屁股插进已经山一样高的烟灰盒,开口道,“她舅舅,荡漾确定是跟着武义走的吗”?

“丹阳就是这么说的,说她们厂里面都问了,说武义在前一天给玲子打过电话,那天有人在火车站见到了武义和玲子,应该没有问题就是跟着武义的”。

“那我去趟老武家吧,看他们能不能联系上武义,让人先回来,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商量,他舅舅不忙的话跟我一起去一趟吧”。

曹国福和骆仁来到老武家,说明了来意,老武一脸的震惊,“那小子每年出门,很少给家里来信或打电话,所以我们真不知道发生了这事情,我尽量地找,让他回来”。

见老武老两口也不知情,曹国福和骆仁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老武家。送两人离开,老武回到屋里,一脚踢向屋里的炉子,好像那炉子就是武义一样,炉子没有倒,但炉子上的水壶,杯子都掉落地上,壶里的水流了一地,“狗日的东西,一天到晚不学好,说着又一脚踹向旁边板凳,”板凳应声倒地,砸到了旁边的暖壶,暖壶砰一声应声爆开,老武一脚踢出,另一只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武义妈听到响声,赶到屋里时,见到老武已经直直地躺在地上。武义娘扑过去使劲地摇动老武,“老头子,你怎么了?老头子,你别吓我啊”!

等武义娘找来人,大家帮忙将老武抬上三轮车,十几公里山路,一路颠簸拉到镇上医院的时候,老武已经没有心跳。老武媳妇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年轻时候留下的病根,随着年龄的增长,每年吃药的时间越来越长,这回儿子的事情加上老伴的突然离世,身体一下子就垮了,精神也恍惚了,半个月后,也跟着老武而去了!

曹国福的头发在短短几天里就白了一半。每天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曹龙请假回来了,一进屋,满屋子的烟呛得他直咳嗽,他将房子的窗户和门帘都打开,让屋里的烟都跑出去。曹国福一根抽完,又去拿另一根的时候,曹龙将烟盒拿到旁边,“爹,别抽了,烟解决不了问题的”。

曹国福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爹,来的路上,我想了,曹玲跑了,这个事情一定会发生的,我和她上次回家的时候,走的时候你不是让曹玲去许世文家吗,我发现曹玲很烦许世文,压根就不喜欢许世文,可是事情已经决定,她喜欢也得嫁不喜欢也得嫁,她唯一逃避和许世文结婚的办法,就是跑,现在她跑了,这让你和我妈让我们家很没有面子,可是,难道我们的面子就比曹玲的幸福还重要吗”?

“好,好,好,一个个的都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你们不把我气死,是不是都不舒服”?曹国福左右转头,想找个东西打曹龙。

“爸,爸,你也别生气,曹玲走了,我们还在啊,曹艳、曹文都在读书,他们还得靠你,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可不能倒,倒了,我们怎么办”?

曹国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和许世文家里商量,将婚事取消了,至于找曹玲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所以只能慢慢地找了”。

“也只能这么办了,我的老脸这回给丢得完了”。曹国福重重的将扔到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着踹了几下,似乎在发泄着怒气。

曹国福给自己的姐姐曹惠芳打了一个电话,让给许家带话,曹玲跟着人跑了,和许家的婚事至少不能按期举行了,许家如果不忙的话,就来一下,商量一下到底怎么解决。

许世文和他父亲是在第三天来的,一同来的还有曹惠芳和她丈夫冯诚。二叔曹国贵和二婶也被叫了来,沙发上坐不下,就座小板凳,曹国福不停地抽着老旱烟,许世文的父亲是一个背有点佝偻的干瘦老头,用两根和烟叶颜色差不多的手指夹着一根旱烟,似乎那支烟就是他手的一部分,不时地放在嘴上深深地吸一口,再长长的吐了一口烟,声音就从缭绕的烟雾后面传出,“亲家,孩子不懂事,不理解大人的苦心,可是这事情也得有个解决的办法,咱们毕竟是亲戚,不看一面看一面,你说这事情咋办”?

骆小花坐在炕沿上一直在哭泣,二婶在一旁安慰着。曹国福一口一口地吸着烟,“如果找到她,我想把那王八蛋剁了”。

整个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一屋子的烟雾缭绕。满屋子的烟雾似乎承受不了这屋子的拥挤,寻找着空隙向外逃窜。

这时,门被推开,屋里的烟气争先恐后的向打开的门口涌去,屋外的冷气奋不顾身地沿着打开的门向温暖的屋里挤去,两者在门口相互碰撞着,互不相让,在狭小的门洞里,冷风和暖气已经交手了无数个回合,那门上的水珠如同无数的尸骸,宣告着这场争夺战的残酷。曹艳犹如冷气请来的强大帮手,带领着冷气,闯进了屋里,攻城略地。

“许世文,你们不要为难我爸妈,我替我姐嫁过去”?曹艳在烟雾中找到了许世文问道。

许世文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我……”,说着向自己的父亲投去求救的目光。

“难怪我姐不想嫁给你,一个大老爷们,像个女人一样,磨磨唧唧的,一句话,究竟行不行?行的话,我替我姐嫁给你,不行的话,我们退彩礼,你拿着你的两臭钱赶紧滚蛋”。

“艳子,你就别掺和了,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情,你就别瞎闹腾了”。曹惠芳以长辈的身份给许世文来解围。

“你闭嘴,不是你我姐就不会走,你们兴师动众地来我们家,究竟想怎么样?为你的侄子找媳妇,还是退婚要回你们的彩礼”?曹艳横眼看着曹惠芳。

曹惠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空气又陷入了凝固。

许叔,我替我姐嫁给许世文,你什么意见?曹艳转头看向许世文的父亲。

许世文的父亲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伸直自己的腰背,随着一口气的呼出,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孩子,我们也是拖着一口子人来的,既然你愿意替你姐嫁给世文,只要你们家同意,我当然没有意见”。

“许世文,你的意见呢”?曹艳回头有问许世文。

许世文见自己的父亲同意了,“我当然没有意见”。

“那行,既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也可以回了,结婚的日子不变,到时候你们来接亲就行”。说完就转身离开,留下一声砰的关门声。

屋里一阵寂静,只有男人们手中的烟燃烧的声音,许久,曹惠芳的丈夫冯诚打破这沉默。“他姑夫”,说着深深地咳嗽了几声,“这一边是我弟,一边是我老婆的弟,我不能偏着哪一边吧,所以我说句建议,大家看行不行”,冯诚微微起身,将吸剩的旱烟屁股插进已经冒高的小铁皮罐做的烟灰缸里,又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既然艳子同意替她姐嫁给世文,这是就这么定了吧”?

许世文的父亲不知从哪来的力量,腰一下子就挺直了,“这样最好不过,只要他叔同意,我们能有什么意见啊”。

“那世文什么意见?”冯诚问道。

“只要艳子愿意,我没有什么意见”。

“娃娃他舅,你什么意见”冯诚又问曹国福。

“唉——我能有什么意见,只要艳子同意,这事就这么定了吧”曹国福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向外冒着烟。

“既然都没有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吧,刚才艳子说的婚期不变,都没有意见的话,那就按期举行婚礼吧,毕竟能通知的亲戚也都通知了,变日子的话挺麻烦的”,冯诚最后拍板。

有人打开了一扇窗户,满屋子的烟雾争先恐后地从狭小的窗子里飘向外面自由的天空。

曹艳穿上原本属于姐姐曹玲的红色结婚礼服,爬上那辆车把上挂着红绸被面,用来接亲的农用三轮车车厢,看着同自己一同爬上车的一脸笑容的婶婶和另外几位亲戚,她将目光移到人群后面父亲脸上,父亲向她摆了摆手就转身走开了。接亲的人向在场的男人散了一圈烟,就跳上三轮车,车子突突突地叫唤着向前爬去。

三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着,扬起一路的尘土,婶婶拉过来一个草垫子,给曹艳垫上,又拉过来一件旧军大衣给盖在曹艳腿上,曹艳向婶婶笑了一下。

“高兴一点,你姐姐就没有这福气”,婶婶说,“你姐姐要是听话一点,也就不用我们操这么多心了”!

曹艳觉的三轮车颠的屁股有些疼,便手扶着车厢沿蹲起来,看着被三轮车卷起来的土雾飘进车厢,落在每一个人的脚上腿上身上脸上,似乎在努力地埋葬着一切。曹艳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就冲进去说要替曹玲嫁给许世文,现在回头想,谈不上后悔,或者说时间倒流,让一切从头再来一次的话,自己也还会这样选择,只是自己的前路随着自己的决定来了一个大拐弯,前路变得一片迷茫,自己的将来该何去何从,或许会一辈子待在这个地方,看着孩子出生,孩子长大,成家,再看着孩子的孩子出生,自己就在这儿下一代人的长大中慢慢地老去,结束自己的这一生。当然这种方式是自己的父母,周围大多数人,乃至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的人生轨迹,自己只是这大多数中的一个而已,或许这样没有什么不好。

这些天,曹艳觉得自己一直在忙碌着,或许是许家怕夜长梦多,曹玲的事情在自己的身上在发生一遍,这一个月自己有半个月的时间待在许家,老许为了许世文结婚,在镇上的新农村为许世文新盖了一院房子,房子已经粉刷好了,家具家电都没有购买,许世文来找自己,一起看着购买家具和家电,买衣服,拍结婚照。再加上过年,母亲今年因为曹玲的事情,没有精神为家里准备过年的东西,自己要给家里操办年货。没有时间让自己闲暇下来去想。

曹玲的突然不辞而别,曹艳听曹龙说过几句,其中一句是,“曹玲终于自己给自己做了一回主”,自己对这句话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问曹龙,曹龙就又不说了。曹艳想,自己这回算是自己给自己的人生做了一回主吧。

三轮车拐了一个弯,司机没有减速,曹艳的上身在惯性的作用下,斜靠在了旁边婶婶的身上,三轮车过了弯,是一段直路,曹艳直起身子,旁边的婶婶也顺势坐直了身体,拉了一下身上的大衣,完了将曹艳身上的大衣也往紧里拉了一下。

曹艳给婶婶笑了一下表示感谢,然后将目光投向车子后面飞起的尘土上面,感觉自己就是那地上的尘土,不时地因为各种原因飘向空中,最后再落回地面,有时会随着一场雨一场雪,在各种车子的碾压下或者各种动物的踩踏下,融进路面里。等待下一次再变为尘土的时候。曹艳觉得,现在的自己似乎就是被碾压融进了生活的路里面。

三轮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前边也出现了热闹的人声,“闹婚的来了”,婶婶兴奋地说着,抬起头努力地向前看,“哈哈,看把你公爹画的”!

曹艳在婶婶和几个同来女人的搀扶下,从三路车上下来,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公爹——那个干瘦老头,他的脸上被画得花花绿绿的,看着有些狰狞,头上顶着同样被花的花花绿绿的纸糊的高帽子,身后拉着一辆架子车。

曹艳觉得自己就像木偶一样被抬上架子车,在一群人的哄笑中自己被拉到了院子门口,在婶婶的搀扶下,跨过那个高得离谱的门槛,跨过火盆。

曹艳记得一个30多岁的女人从婶婶手中接过了她的手,拉着她进了一间墙上贴着花花绿绿的塑料纸和气球、屋顶同样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塑料纸和气球的房间,顶棚上的灯躲在花花绿绿的塑料纸后无精打采地亮着。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姐夫,也就是现在今天和她结婚的人,进到她的房间,拉着她到外面拜了天地,然后就没完没了地敬酒。曹艳觉得时间过了几十年,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头发的颜色从青如丝到白如雪,每个人的脸上都堆着红色的虚假的笑容,嘴在不停地张合,发出着一些恍如隔世的慢了几十年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婶婶过来了,拉着曹艳的手说,“我们要回去了,曹艳你就好好的,要听话,对你公婆们要孝顺,你姐姐就没有这福气了”,曹艳点头,应诺着。婶婶们出去后,曹龙进来了,曹艳在炕上坐着,看到曹龙进来,想从炕上下来,被曹龙拦住,“别下来了,艳子,我们回去了”,曹龙转身要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艳子,以后遇事多为自己考虑一些,不要太委屈自己”,说完,曹龙就转身离开了,曹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流眼泪了。

曹龙他们走后,就进来了一群浑身散着酒味的人,大大小小,让她点烟的,管她要喜糖的,曹艳知道这是来闹新娘子的,曹艳尽量地让自己保持微笑,尽量地满足他们的要求,听老人说,结婚的时候生气是犯忌讳的,结婚一定要高兴才吉利。

  曹龙参加完曹艳的婚礼,没有回家,就直接去了省城。他的心里总是不舒服,似乎有一团东西堵在胸口。这次曹玲失踪引起的一连串的事情,远远地超出了曹龙的预料。在家里,曹龙一直在维护着曹玲,觉得曹玲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曹龙在曹玲走后第一次回家的时候想着,让许家发泄完后,将彩礼全部退回,实在不行再赔偿他们一些钱,给曹玲的彩礼应该还在,家里还有一些钱,自己身上还有几千块钱,应该够给许家退彩礼和赔偿了,可曹艳却义无反顾地替曹玲嫁给了许世文,劝说不住。曹艳的学习很好,只要继续地上学,说不定也能考上一所大学,现在却早早地结婚了。有时候想起,有些恨曹玲,真想找到曹玲,先直接给她两个嘴巴子。

随着曹艳婚礼的结束,似乎一切有回归了平静,种地的开始准备春种,外出打工的开始陆续地出门,曹国福也如同往年一般,也出门务工了。

曹艳婚后在镇上开了一家面条店,做一些鲜面条,捎带着卖一些油盐酱醋等调味料,曹艳性格泼辣,待人热情又勤快,小生意做得倒也算红火,很快镇上的几家饭店的面条逐渐地就都由曹艳供应了。 天气逐渐地转热,地里的农活也越来越忙了,许多人家里的饭就越来越凑合了,距离镇上近的,可以买点鲜面条,可家里有冰箱的人家寥寥无几,鲜面条又不耐放,曹艳就想办法将面条在架子上晾干,再切成一尺来长,称好重量,用塑料袋装好,镇上逢十是集市,每次集市,山里来镇上来赶集的,都会买上好几包带回去,干面条既方便又耐放,老许看着这个儿媳妇这么能干,乐的就差到祖坟上去烧几张纸了。婚后半年,曹艳怀孕了,许世文也不去工地上打散工了,帮忙曹艳操持小店。

随着曹艳的肚子越来越大,曹龙和邓晓雯的感情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两家家长也见面商议两个孩子的婚事,一切的事情很顺利,曹龙和邓晓雯也在过年前完成了订婚。婚礼就定在了就定在年后的正月初八,随着曹龙婚期的确定,曹国福再一次挺起了腰杆,曹玲似乎也在时间的流逝里被大家慢慢地淡忘。

在婚礼上,曹龙遇到了小学同学王辉东,上学那会儿,王辉东和曹龙是老师见了都头疼的两位,两人常年轮流交换霸占着全班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位置,教室里最后面墙角的位置是他俩的根据地。与扫把和垃圾为伴。王东辉不读书比曹龙还早一些,不读书后就跟着自己一亲戚去了新疆,后来学了驾照,就跟着亲戚开大车,从煤矿上为焦化厂拉煤。很辛苦,但收入还行。舅舅的女儿骆丹阳回来过年的时候给曹龙说起过,当时曹玲走了之后,公司也调查过,刚好那天厂里有人去火车站送人,在车站看到了曹玲,跟一个男的上了去新疆的火车。  可能是知道了曹玲去了新疆,曹龙对新疆格外的敏感,听到王辉东这些年一直在新疆,就顺口说让王辉东帮忙也在新疆找个活,自己也想去新疆,曹龙没想到的是,王辉东将这事当真了,认真地记下了曹龙的联系方式。

三个多月后,曹龙都忘记了跟王东辉说过的事情,王辉东打电话找到了曹龙,说在新疆的一家焦化厂为曹龙找到一份活,工资一个月可以拿到三千左右,曹龙可以将媳妇也带上,也可以安排进厂里,可以拿到两千的工资,厂里给交三险。

曹龙很是心动,就和邓晓雯商量,邓晓雯也愿意到新疆去,毕竟那里工资高,曹龙给父亲曹国福商量后,就带着邓晓雯踏上了去新疆的火车。

火车出了省城,一路向西北方向驶去,曹龙第一次出门打工的时候,就是在省城坐的火车,沿着这个方向,只是没有出省。邓晓雯是第一次坐火车,趴在车窗上,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看着向后急速倒退而去的村庄和田地。

火车还没有出站天就已经黑透,窗外一片漆黑,等到天再次亮起来时,火车行驶在一片望不到边的戈壁滩上,除了铁路两边护栏外,就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了,邓晓雯靠在曹龙的肩膀上,“龙龙,我们这是去了哪里,怎么这么荒凉,连棵树都没有,歌中不是说新疆是个好地方嘛,天山南北是牧场,难道新疆的牛羊都是吃石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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