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补习与周末不可兼得
“滴答、滴答、滴答。”
客厅里只剩下秒针一格一格向前推移的声音。分钟慢慢悠悠地划过整个钟面，终于将沉重的时针推到了“9”的位置上。
谢璇还在厨房里收拾碗筷，今天菜做了不少，可曼艺的胃却好像并不领情。每道菜都只马马虎虎动了两筷子就被扔下了，害得谢璇对着满满当当的冰箱直犯愁。
“哗啦”一声，厨房的门被推开。苏志文从冰箱里拿出两盒牛奶，问道：“明天不是周末吗？都这个点了，曼艺怎么还写个没完？”
谢璇一面收拾一面叹气，说道：“你没看她的桌上又堆了一叠卷子吗？现在的初中生，可比咱们上学那会儿累多了。”
苏志文虽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但一谈起自己的年少往事，还是忍不住眉飞色舞。
“我上初中的时候，那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作业。回了家，书包一扔，不到天黑透绝对见不到人影。我还记得那时候和一群小伙伴成天在院里踢球，我们大院里每家的窗户都被我踢碎过。”
谢璇揶揄道：“这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吗？还值得你这么自豪？”
苏志文哈哈笑道：“后来我高中要去住校了，临走的时候我们整个大院都为了自家的窗户来欢送我。”
他又不禁叹息道：“青春一去不复返呐！现在想起来我们小时候物质是匮乏了一些，可生活却有滋有味的。我就怕将来曼艺长大了，回忆起她的青春，就只能想起一堆又一堆写也写不完的作业。”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回忆吧。你快去把牛奶热一热，今天晚饭曼艺胃口不好，几乎就没怎么吃，学习可别把身体学垮了。”
趁着苏志文热牛奶的空当，谢璇又连忙洗了些曼艺平日爱吃的水果。苹果、橘子、火龙果，红红绿绿堆了一小盘。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曼艺的房门，橘红色的灯光下，曼艺瘦弱的小身板像是一座孤独的小山，伏在桌面上一动不动。
谢璇轻声道：“曼艺，吃点东西再写吧。”
“放那吧。”曼艺正在解一道数学题，拧着眉毛头也来不及抬。
苏志文忍不住把头探进来，劝道：“曼艺，都九点了，明天是周末，今天晚上就歇一歇吧。我这里有一部特别好看的电影，要不要一起看？”
曼艺手下“刷刷”写了几笔，才终于把眼睛从书里拔了出来，一脸疲倦道：“你自己看吧，我可没空。这周末光卷子就十三张，还有练习册、诗词背诵、英语默写。我今天晚上多写一点儿，明天早上还能踏踏实实地多睡一会儿。”
谢璇看女儿那一双大眼睛几乎都要黏在一起了，不由一阵心疼。上小学的时候，学校放学早，作业也少，曼艺每天晚饭前就把作业全做完了。晚饭后，一家三口一边散步，一边聊聊当天发生的趣事。每到周末的晚上，大家就围坐在一起看电视，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自从曼艺上了初中，这样的日子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初中下课晚，等曼艺回到家差不多天都要黑了。谢璇为了让女儿一回家就能吃到饭，下班后出了菜市场就直奔厨房。曼艺吃完饭后更是一刻不敢耽搁，放下筷子就跑回房间写呀写呀，直写到月亮都挂了老高，写到对面居民楼上的灯都熄灭了一大片。难道真如苏志文所说的那样，曼艺的青春就要消耗在这张写字桌上了？
苏志文对曼艺的老师十分有意见，自从女儿上了初中，父女俩几乎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放学后，一天本来就只剩下可怜的几个小时了，等曼艺写完作业早已是眼神迷离，困意丛生，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和爸爸妈妈交流呢。甚至有的时候，苏志文已经忍不住去会周公了，曼艺还奋战在做作业的第一线上。
苏志文走过来拍拍女儿的肩膀，劝道：“曼艺，劳逸结合，该休息还是要休息的嘛。”
“劳逸结合的事情我们老师早就替我们想好了。”曼艺无精打采地喝着牛奶，道：“语文老师说做数学题是最费脑子的，做累了就可以背一背课文来放松一下。数学老师也说了，看文字看久了大脑最容易疲倦，这个时候正好做两道数学题缓解一下。”
“这是什么理论？”苏志文瞪着眼睛一脸疑惑。
曼艺打着哈欠道：“这就是我们老师的劳逸结合理论，根据我们老师的理论，我们每时每刻都是在放松休息啊。”
“这是什么歪理，我看是该给你们老师好好反映一下了，作业这么多还怎么保证休息时间？不休息好天天打哈欠还怎么学习？”
曼艺对爸爸的“天真”深表同情，耐心为他解释道：“反映？你找谁反映？数学老师说她的作业不多，每天只有一张卷子。语文老师说，她的作业更少，每天只有三页练习册加一篇课文。英语老师就更有理了，英语作业一个小时就可以写完。其他科目的老师就不用说了。这每一门的作业单看起来都不多，可左一门、右一门，七八科加起来就有七八张卷子，需要七八个小时了。你总不能只让语文老师布置作业，不让数学老师布置吧。”
“这个……”苏志文一时语塞，他还真不知道要把剥夺孩子休息时间的问题算在哪个老师的头上。
“哎呀，好了好了，你们俩要没事就快出去吧。”曼艺低头一看表，说话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被“请”出房间的两人空怀一腔关心却无从下手，谢璇不甘心似的地询问苏志文:“难道曼艺的童年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周末一大早，谢璇就被手机铃声给拽了起来。放下电话，只听一旁神志不清的苏志文嘟囔道：“谁啊，这么一大早打电话，太不道德了。”
“是思怡，和我讨论下个月选题的事情。”
苏志文依旧闭着眼睛，道：“你们公司也太没人性了，周末一大早就逼人家干活，这孩子也真够可怜的。”
“那怎么办啊，现在工作这么难找。今年光我们出版社就收到了上百份简历，可职位就那么几个，什么硕士博士都是一把一把的。思怡是本科学历，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份工作，自然要比别人更努力一些。”
苏志文道：“我倒是很喜欢我们公司新来的几个本科生，做起事来踏实认真，我看未必比博士硕士差。前几天我面试了一位重点大学的硕士生。好家伙，一开口问我要30万的年薪，还说低于这个数他就不考虑我们公司了，吓得我赶快叫人把这位菩萨送出去了。一年30万，干脆把我的位置让给他好了。”
谢璇笑完，道：“话是这么说，可真到了找工作的时候，学历高低还是有差别的。同是本科毕业，有的公司就直接说明了，非985和211大学不录用。孟婕昨天的说法想想倒也不错。现在就业那么紧张，咱们都是平民百姓，也没本事把孩子送出国去，除了好好读书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照你们的意思，书读好了就一定能找到好工作了？读书是为了锻炼思维，开阔眼界。光会读死书，不懂人情世故，没有处事立身的能力，我看读什么都白搭。像孟婕那样成天跟上了发条似的，早晚要把孩子逼坏。最近咱们吃饭，你看成诚就一直闷头闷脑的，连话都说得少了。本来挺好一孩子，硬是被逼成这样，何必呢。我不求我的女儿未来能有多高的成就，只要她开开心心，就是街边摆摊卖水果我也乐意。”
谢璇瞪眼道：“你倒是精神了？一大早起来就和我抬杠，真等你女儿街边卖水果，我看你哭都来不及呢！”
谢璇穿过客厅，轻轻打开了曼艺的房门。曼艺睡得正香，红扑扑的小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兴许是梦见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谢璇不忍心叫醒她，替她掖好被子，慢慢带上了门。
八点刚过，曼艺伸着懒腰走出了房间。
“啊，阳光真好啊。”曼艺贪婪地贴在客厅的落地窗上，拥抱着温暖的阳光。
“睡得怎么样啊？”苏志文问女儿。
曼艺懒懒地回道：“还行，就是梦里还在考试，真扫兴。”
苏志文笑道：“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一提到考试，谢璇忽然道：“哎呦坏了，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你孟婕阿姨联系了一个数学辅导班，问你要不要去呢。”
“不去。”苏志文抢着答道：“哪儿有这个闲工夫啊，觉都没时间睡了，还有时间上什么辅导班？再说了，我们曼艺数学成绩好，用不着补习。”
“这位老师很有名的，孟婕下了大功夫才托人弄到的名额。”
苏志文道：“学习的根本在孩子自己，不在于老师有没有名。成绩不好不从自己孩子身上找问题，老是把希望寄托在各种补习班身上有什么用。难道在学校听不懂的知识一到了补习班上就豁然开朗了？难道在学校里不会做的题目一到了补习班上就难题自解了？”
曼艺嘻嘻笑道：“爸，您什么时候成教育专家了？”
谢璇笑道：“你爸要当教育部长了，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一大清早就给我上了好几课。”
“我要是当了教育部长，你可就是部长夫人了。”
谢璇撇嘴道：“我可不稀罕！”
苏志文笑道：“教育专家我是谈不上，亲身感触嘛倒是真有一些。要说辅导班，孟婕自己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你想想，从小学开始，她就成天带着成诚上什么英语班、奥数班、作文班，结果学出什么成果来了吗？我不是说找好老师补习不对，可这样盲目跟风，一味指望补习班去提高孩子的成绩，最后只能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
“爸，你说的真好。下回开家长会真应该让你作家长代表上台发言。”
受到女儿表扬的苏志文忽然谦虚起来，“别别别，我也就是在家瞎发表两句的水平。我这是实践出真知。虽说时代变了，可知识没变。我和你妈妈那个时候哪有什么补习班啊，不照样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了吗？”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我这就给孟婕回电话，她还等着去找程老师报名呢。”
“程老师？妈，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位省级优秀老师吧？”
“对，就是他。孟婕阿姨说想找他补习的人都排到两年以后了。”
“孟婕阿姨可真有本事。妈，你快和孟婕阿姨说，补习班算上我一个。”
“曼艺，你刚不是还说……”
“哎呀爸，这回情况不一样。这个程老师可是咱们市最好的数学老师，我们班好多同学都想请他补习呢。听说他押题押得可准了，每次统考的题目他都能压中七八道。我要是能上程老师的补习班，一定能再前进好几名。”
苏志文半信半疑，“有那么神吗？再说了，你不是已经排在年级前三十了吗？”
“排在我前面的同学都请了辅导老师，要是我不上万一被挤下去了怎么办？我们现在竞争可激烈了，大家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可暗中都叫着劲呢。谁比谁多考了两分，谁比谁低了两名，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的。”
“曼艺啊……”苏志文语重心长的话语还没开头就被曼艺打断了。
“爸，您是不是又要给我灌输您那套顺其自然的理论啊，这话您还是去和我们老师说吧。”这次换作曼艺语重心长道：“这就是理论和现实的差距啊。”
谢璇笑道：“听到了吧，教育部长？这就是大坏境。”
女儿都发话了，再说下去倒像是自己阻止曼艺积极进步似的。苏志文道：“得得得，只要你不嫌累，爸爸全力支持。”
“爸，我现在觉得自己充满了斗志，这次期中考试，我一定要挺进年级前二十名。”曼艺信心满满。
看到女儿如此勤奋，谢璇心中自然是说不出的欣慰。只是曼艺忽然话锋一转，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唉！只是，可惜了我的懒觉啊！看来补习班与周末不可兼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