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跟爷爷的感情没有跟奶奶的感情深。奶奶是从小牵着我的手,看着我长大的,我童年的很多东西来自于奶奶,而爷爷,是长大后的记忆。
爷爷已经离世十多年了,八十几岁,也算是高龄,可我总觉得亲人再高的岁数,离开了,也是让人心碎的伤痛。我们不愿面对生命轮回中这样的结局。
爷爷个子不高,记忆中是一个瘦小的老头儿。听人说,爷爷年轻的时候心灵手巧,编得一手好柳条篮子,可我从没有见过爷爷编过,但我信,爷爷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如果我现在还显示得不笨,可能一部分基因来自于爷爷。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我只记得爷爷脾气不好,而奶奶是一个老实巴交善良的老人,我从小大多跟着奶奶。最早的记忆大概是爷爷种瓜的事情吧?那是印象很深刻的,也是儿时的欢乐。爷爷在自家地里种上瓜秧,一天天的长大,等着瓜秧开花结果的时候,爷爷就开始在地头边搭瓜棚,那简直是我最期望的,我喜欢那个天地间的草棚,不仅仅是可能很快就新鲜的瓜果吃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那个草房子,有顶,遮雨,甚至到了夜晚有一丝丝温暖,有时候,我一直待到夜色降临,月上柳梢,都不肯离开,甚至还想卷个铺盖住在那里。大概是奶奶硬把我拉回家的吧。那是儿时印象最深的快乐。
上初中的一段时间,学校里安排过一段晚自习,我还记得停电的时候,我们到对面小卖部买过蜡烛,然后整个教室里摇曳着烛光,然后在这烛光里读书,读了些什么,不记得了。不过放学时天黑了,二里的地,没有路灯,一群孩子骑着自行车,沿着马路摸黑回家,记得那时候爷爷总是在村口等我,回家,锅里总是盖着热乎乎的饭,那时候,我感受到了,虽然脾气不够温和的爷爷是爱我的,即使从小给予的感受和奶奶给的不一样。
我印象很深刻的一件事情,就是爷爷骑着自行车,去赶集,摔了一跤,买的虾头酱撒了一地,这件事情让我伤怀了很久。从那后,爸爸把爷爷自行车中间的车梁锯掉了。
上高中的时候,我离家远,爷爷那时候已年逾古稀了吧?有一次,爷爷骑着自行车行了五十多里,去给我送粮食,一来是看看我上学的地方。具体情节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高中期间,奶奶去世了,成了我最伤的痛。
爷爷不种地后,开始养羊,家里每年都会生一只两只的小羊羔,很可爱,那是爷爷的收入,爷爷每天的工作就是给羊割草。不过有一次,村里丢了好几只羊,包括爷爷家的一只。
考上大学那一年,爷爷对人说,孙女考上了,村里就考上了两个,虽然我并不是很争气,大学并不是很理想,但是,我知道爷爷是为我自豪的。
大一的那年暑假,我打工赚了一点钱,工作结束的时候,我买了一堆东西回家,那是我引以自豪的事情,当然也有爷爷的一份,我觉得我终于有能力尽自己一份孝心了。
后来,我工作了,每次回家都记得给长辈们带点东西,可是,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爷爷却开始糊涂了,我却一直不相信。直到后来,我放假回家,在村里遇到爷爷买鸡蛋,他说没带钱,我当时也没带,我回家取了50块钱给爷爷付钱,妈妈说,你爷爷糊涂了,给他钱他也不知道放哪里,我不信,果然,妈妈去问爷爷,爷爷的钱就找不到了。我才明白,有很多东西真的不能等待。妈妈还说,爷爷一个劲的往家拿干粮,家里明明一篮子火烧,还是拿,后来我明白了,他是怕年纪大了没有饭吃也许是因为从艰苦的年代走来,生怕吃不饱饭。
有一次,我去看爷爷,爷爷跟我说起了陈年往事,这些从未对我说过的事情,反复的说,我明白了爷爷糊涂的根源,那是对往事的遗憾,一辈子错过的东西,不知道怎么被他打听到了,别人最后得了好,而自己因为孩子和家人放弃了,所以一辈子成了遗憾,耿耿于怀,于神志已不清,于是糊里糊涂的成了他晚年最大的心病。我很无奈,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爷爷,听着他的唠叨,我有点烦了,没有听完,就准备走了,后来,我才明白,我连最后的陪伴都没给他。在混沌中半年,后来爷爷的腿脚不行了,柱上了拐杖,膝盖疼的不能走了,据爷爷说,那是年轻的时候蹬织布机留下的后遗症,我不知道织布机是怎样操作,但是,看到爷爷的样子,我就知道,他的腿年轻的时候出了多少力气。我买了一副护膝给爷爷,但最终没有用上,因为那不是一副护膝所能解决了的问题。后来爷爷就躺倒了,再也没有起来,一直到离世,是爸爸叔叔姑姑轮流伺候,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我那时候在学校上班,最后一面没有见上,我不想见,我怕以后成为我最后的记忆,那是不堪忍受的,我宁可记得我的爷爷笑盈盈的站在我的面前,哪怕什么也不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