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那山河浩荡——记我的十年山水旅行

-张不断  2022年8月-12月

四、游山玩水赏心事

（九）户外穿越线路

在我国，随着社会生活水平的提高，以“走出城市、走进自然”为特点的户外活动，兴起于二十一世纪初，并在一0年代得到迅猛发展。

深圳是一座山岭众多的滨海城市，天然有着良好的户外环境；深圳也是一座富有攀登精神的城市，户外登山和海岸穿越的气氛非常浓烈。当我2013年底在深圳开启生活之后，经常听到的是哪座山峰很值得攀登，那个海岸很值得游玩；听得多了，便行动起来，开始时我还只是旅游摄影的心态，慢慢地开始生起户外心态。

2014年国庆假期，花五天时间环深圳骑行，是我在深圳开始户外的标志性事件。2015年，我在深圳的户外活动还是自助的形式，后来渐感一己之力受限，于是2016年春，我开始跟深圳的户外组织玩户外，那时深圳本市及周边城市已被开发了一大批中长线的户外线路，这些线路是我日后中长线户外活动的主要范围。

户外登山不仅能够锻炼身体、亲近自然，同样也是倡导绿色生态、健康环保的重要途径。2020年企业家王石带头举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登深圳十峰”活动，把户外登山的氛围烘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带动了一大波深漂人的登山热情，尤其近两年因新冠疫情防控，市内游玩成为主要的方式，深圳户外参与人员爆增。

户外活动的需求，一部分可以通过自助实现，一部分需要跟户外团队实现。随着深圳户外组织参与人员的猛增，户外团队的整体能力下降，出于商业利益和队员安全的考虑，深圳主流的户外组织都避开或缩短难度大、危险度高的线路。过于喧闹，缺少挑战，再增加上很多线路我都已穿越，如今我已不常跟深圳户外团，而倾向于自助户外。

七娘山

深圳户外登山穿越线路，最受欢迎的，要数七娘山。七娘山位于大鹏半岛南端，三面环海，主峰海拔867.4米，为深圳第二高峰；山上七座山峰高峻挺拔，“燕山运动”时期火山喷发留下的熔岩痕迹和海蚀、海积地貌，随处可见；是深圳唯一国家级地质公园。

七娘山岭域范围很大，其主峰及大雁顶等峰所在区域内有很多不同类型和难度的线路，有休闲线路，也有拉练线路，有山野和溯溪线路，也有海岸穿越线路，是深圳市民登山观海、纵情山野的好去处，也是深川驴友徒步探险的圣地。这些年来，我走过三回七娘山，涉及三条线路，虽然远远未能全面赏识七娘山，但其展现的山海风采，已足于让我折腰。在我心目中，七娘山是深圳最美的山。

第一次登七娘山，是在2015年9月底，我那时还没有要跟户外团队走穿越的想法。我约了一位朋友，两人背了帐篷和两天的食物，从地质博物馆的登山口上山，走主峰科考线路，并原路返回，这是七娘山的大众登山线路，一路几乎全是拾级而上的石阶，轻装难度就不小，重装就更加异常的艰辛，我们全程汗如雨下。

拟计划在山上露营过夜，不料山顶有警卫值守、下午16点便被赶下山，结果是白负重一场，但还是玩得很开心。时值中秋，山上草地黄肥绿瘦，有北方草原秋色之美，当天山顶雾气很大，峰岭时隐时现，四周景色亦时而云里雾里，置身其中如在梦境。这是一回偏向玩赏的但也虐得厉害的自助户外游。

另外两次登七娘山，是跟户外团队走穿越路线，都是晴天，上山道路陡峭崎岖，沿途花草众多、林木茂盛，在山腰和山顶均可鸟瞰开阔的海景，其中四号景观台的景观最为壮阔。山顶有好几座山峰相连，山脊线绵长、宽阔，植被以高山草甸为主，可容纳成几百号人，来自不同线路的山友会都登顶于此；我跟户外团下午到达此处时，正是人多的时候，大有一种各路英雄云集之感，每个人把登山杖拿出来比划比划，便会是一场刀光剑影的论剑大会。

在户外圈，七娘山有一条顶级穿越线路名曰“海角七恋”，所谓顶级穿越线路就是够长远、够难走、够危险、够虐的线路。“海角七恋”是由海柴角、马料河、大雁顶、七娘山串成的一条线路，据说有几处路段非常危险，但一路风景无敌，虐也是无敌，其巅峰体验超过三线水；不过这条线路很小众，常规的户外组织不会走，我目前也未曾走过；日后有机会要约上三五驴友穿越一回。

三水线

在深圳大众化户外穿越线路中，难度最大的是三水线，该线路处于深圳与惠州接壤的山岭中，由三杆笔至水祖坑，故名三水线；全程山野路线约18公里，沿途经过难度较高、有名字的大山头约33座，无名高山75座，共计108座，累计爬行高度2700米，难度系数较大，是深圳经典的穿越线路之一，也是最长的单日徒步路线，是许多初级段位户外爱好者证明自己的一个“深圳户外毕业线路”。

我开始玩户外的第一年，便迫不及待的跟户外团走了一回三水线，以证明自己体力强劲。穿越线路为：起点三杆笔，登顶大笔架山山顶，然后经火烧天、土地庙、金龟村，上绝望坡，接着攀登田心山，之后下山到达终点水祖坑，其中土地庙和金龟村是两处下撤点，体力不支者可由此退出。

整个穿越过程，就是在山峰与山谷间不断的上爬下走，登顶大笔架山最为艰难，其次是走绝望坡，具体的感受我已不记得了，但我想应该有哼唱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因为这首歌曲最为应景：“越过高峰另一峰却又见……路纵崎岖，亦不怕受磨练……还愿确信，美景良辰在脚边”。

印象深刻的是，由于热衷于沿途摄影，从下午起，我成为靠后小分队的一员，结果是晚上18点到20点打电筒摸黑下山，协助断后的领队给体力欠佳的队友做了很多援助工作。

船底顶

在深圳周边，比三水线难度更高一阶的是船底顶大山里的穿越线路。船底顶位于广东省英德市和韶关市曲江区交接处，属南岭山脉南支，主峰海拔1586米，山顶浑圆形似倒扣的船底，因而得名。船底顶周边，拥有广东最顶级的山岳峡谷地貌，涵盖了草地、石坡、溪谷、湿地、丛林、山脊、悬崖、塔峰等各种景观，在2009年中国国家地理评选的十座“非著名山峰”中名列第二，仅次于湖南韭菜岭。

船底顶有两条成熟的穿越线路，罗新线和罗布线，里程约30到40公里、总体海拔在1400米，无论路线距离还是海拔高度都是三水线的两倍，途中人迹罕至没有补供点；这里地形复杂多变，天气也很多变，是广东省内已知最具挑战性的穿越线路，被誉为“广东户外毕业线路”。

我跟户外团队走的是罗布线，自背帐逢、三脚架、单反相机和干粮等20公斤物品重装出行，历时两天，夜里在山涧边露营野炊。沿途或绝壁耸立、乱石峥嵘；或峡谷幽深、丛林密布；乱石坡的攀爬，最为艰难，要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数不清的乱石堆里闪转腾挪一个多小时，简直让人绝望；第二天下午几乎达到缺粮缺水的地步，全靠个人意志和队友相互鼓励继续前行……一路上身在炼狱、眼在天堂，两天密集多元的经历和视野，带给我极其丰富的感受。此前我总觉得广东的山过于平淡，经历此行，方知广东的山也有其高阶的风采，只是待在深闺人不知。

对于船底顶，广东户外圈中流行一句很文艺的评价：“如果你爱她，就带她上船，因为那里是驴友的天堂；如果你恨她，也带她上船，因为那里是驴友的炼狱。”可见户外爱好者对此山的“爱与恨”，但凡去过之人无不魂牵梦萦、誓言定会再来。不过，可惜的是，由于近年出现过严重的户外安全事故，船底顶在官方告示中，禁止户外组织攀爬；目前深圳户外活动名录中已无船底顶，户外爱好者只能是自助出行，自助户外的难度更大。

龙斗峰

韶关另一个很具挑战的穿越线路在龙斗峰。龙斗峰属于南岭大庚岭余脉，是广东三大险峰之一，号称广东“小华山”，整体为东北-西南走向，中间被数个垭口天然地分成龙尾、龙中和龙头三段，龙尾最矮，龙中最险，龙头最高，远观就像一条腾飞的巨龙并因此得名；三座独立山峰由狭窄尖削的山脊连接，山脊线上隐藏着唯一的穿越线路，沿途风景奇、险、俊、美。

龙斗峰有“广东K2”之说——K2原指世界第二高峰、攀登难度极大的乔戈里峰，喻意为最难攀登的山峰——其穿越线路险峻崎岖，攀爬难度大、危险性高，全程无补级，亦无可开帐之地，必须一日穿越完毕，普通登山者全程穿越约要10个小时。曾看到有评论说：“如果说船底顶是广东魔鬼级徒步线路，那么龙斗峰绝对称得上是地狱式淬炼"，这话有夸张，但也反映了龙斗峰爬行之难。船底顶受限于政令已日渐淡出大众户外的视野，而龙斗峰侧正在仍迎来其大众户外的辉煌时代。

我于元旦跟户外团队轻装攀爬龙斗峰，自龙尾上山、行经龙中，从龙头下山。早上四点三刻抵达登山口开始登山，一路丛林密布、不时有乱石穿空，将近七点登顶龙尾，在此观赏到壮丽的日出和云海，大喜过望，前文已叙。之后是在漫长的山脊间攀爬，有一半路段是在悬崖、断崖之上，在龙中有几段坡路犹为危险，需要手脚并用、匍匐爬行，稍有不慎便会坠落山崖；龙中有下撤出口，超时抵达者，须从此间提前下撤。龙头的攀爬，危险度下降，但因峰更高、爬坡路段更长而难度更大。

作为广东第一险峰，龙斗峰极其险峻，但当地有组织在持续地维护和完善一些危险路段，总体上穿越线路的安全性在日渐提高，这是广大登山爱好者的福音。每年秋冬是龙斗峰最佳登山季节，据说每到周末山峰上便会热闹非凡。我登山当天，山上户外团队便有好几支，总计约两百号人，在龙中有一段悬崖需要依靠绳索才能下落，许多山友能力欠缺，结果此处出现“大堵车”，堵了近一个小时，我等强驴深感无奈。

户外登山，追求的不仅是自然的高度，更是精神的巅峰。攀登龙斗峰，把自己的顶端和山的顶端合在一起，心中自然而然的升腾起一种君临万象的气度，这种体验感受，在广东山岭穿越中是少有的。

武功山

江西萍乡武功山，在2009年中国国家地理评选的十座“非著名山峰”中，名列第五。所谓非著名山峰，其评选标准是：“它们或具有独特的生物资源，或具有多样的民族风情，或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或拥有良好的生态环境以及较好的可进入性”。

就全国山岭来说，武功山的名气要比船底顶大得多，一方面得益于其南北交汇的地理优势，另一方面得益于已举办十多届的“武功山国际帐篷节”（过去三年由于疫情防控没举办）,但其风景观赏度，依我之见，比船底顶要差上一大截。不过，在高山草原这一方面，武功山的辽阔壮美，在全国范围内当真不惶多让。

就户外界来说，武功山户外近几年大红大紫，是深圳户外团队走长线的热门线路。我跟团走武功山的户外线路为：从后山村子野路上山，登顶发云界，穿越全山，然后从前山景区石阶路下山；该线路除开始登山的两小时，以及第二天爬绝望坡一带的两小时比较艰难外，其他路段都没有难度、也无险峻，爬行的艰苦主要来自于线路长，以及夜宿山上的铁棚屋。

爬行路上的主要风景是山上随山头起伏的、一眼望不着边际的草原，我行程的第一天是晴天，登顶后小范围领略草原之美，但可惜的是，第二天遭遇阴雨天，几乎全程行走在雨雾中，见不到草原风采。前山景区范围内的风景，有悬崖峭壁和一览众山小之丽景，不同于中后山的大草原；我到此处时，雨时停时续，雾将开未开，因处于速度最快的小分队，早早地下了山，结果是遗憾地错过一小时后的云海和彩虹。

大南山

惠州大南山也是深圳户外圈的一个热门穿越地，这里山峰密集、视野开阔，山顶上有延绵不绝的草甸地带和多处芦苇地带，与武功山有几分相似，因而有“广东小武功山”之誉。此山攀登难度不大，常规穿越线路半天便能走完。

大南山我走过一回，是在11月末，广东秋意正浓的时节，山腰间树绿草青，山顶上却是草橙苇黄，形成强烈的反差，极具观赏性。大南山无疑是广东赏秋最佳地之一。

虎牙线

位于惠州大亚湾区内的虎牙线，是近几年的新晋线路，包含斧头寨、铁炉嶂、十二栋、亚髻山、亚公顶等大亚湾山区的主要山峰，此线路全长约24公里，累计爬升约2000米，沿途坡多路陡、难度较大，被誉为“惠州户外毕业线”。

由于深圳户外人员爆增，深圳几个主流户外组织出于安全考虑，都只走虎牙线一半的路线，谓之“虎牙线精华段”。今年夏天，由于找不到全程穿线的户外团，我便跟常规户外团走了一回精华段穿越。此线路前半段可俯瞰大亚湾海景，遗憾的是当天雾气较大，风景并不亮丽。整体来讲，此线路虽然有攀登之趣，但相比深圳众多山岭穿越线路并无突出之处，不过，作为登山拉练路线还是很好的。

东西冲穿越线路

在2005年中国国家地理杂志“选美中国”的中评选中，深圳大鹏半岛被评为“中国最美八大海岸”之一。大鹏半岛被开发的海岸穿越线路有好几条，其中最知名、最经典的是东西冲海岸线。

东西冲海岸线位于大鹏半岛东涌村与西涌村之间，全长约8公里，屏山傍海、风景秀丽。作为深圳的户外爱好者，没在这条线路上走过，是说不过去的；我走过两回，第一回是自助穿越，第二回是跟团穿越，难忘记忆在第一回。

2016年5月底，我约了一位朋友，两人背了帐篷和两天的食物，从东冲出发、向西冲徒步，按我的计划，夜里要在某个海角山腰处露营，以便第二天早上观赏海上日出，结果我因负重过大、行走速度慢，和朋友中途失散了，不过，我遇到一队来自东莞的野炊装备齐全的朋友，和他们结成同盟。

当天傍晚我们走到途中唯一的山洞，决定在此露营——当时海水面低于洞底约一米，夏季的时候，估计这个洞会被海水淹没——洞中潮湿，碎石很多，海蟑螂不少，但空间很大，地面也较平坦，足够我们撑起三四顶帐篷；洞口是一片礁岩石滩，烁石居中，两侧为大石，外围是山插入到海里的巨大叠岩山体；附近有一条流入大海的小溪，溪水在洞口附近岩石处形成一个天然的小浴池。当晚众人拾柴、在洞里篝火晚宴、谈天说地，在池水里戏水冲凉，在礁石上凭风听潮……山洞里实在闷热，大家久久不能入睡。这是非常难忘的一个夜晚。

两天的行程，第一天阴有阵雨，路途以山路、石缝路居多，中间穿插部分海滩，除瑰丽的沙滩、岛屿、礁石、海蚀岩、海蚀洞等海积海蚀地貌景观外，还看到了云雨际会、天海混沌的魔幻风景，甚是欣慰。第二天晴空丽日，一路基本都在贴着海水的崩石、礁石上行走，看到海岸线明媚青春的一面，这里的石景，在青山碧海在衬托下，展现出来的风采，较之前述山岳中的山石奇观，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西冲海岸线的狂野和磅礴，瑰丽和迷幻，给了我极大的视觉冲击和户外体验。此后几年间，我跟户外团队走了深圳桔钓沙、红排角、杨梅坑，惠州的黑排角，以及香港的麦里浩径等海岸线路，虽说各有各的亮丽，都不及东西冲海岸线精彩。在我心目中，东西冲海岸线虽然是深圳户外入门级的海岸线路，但同时也是顶级的、排名第二的海岸线路。美中不足的是，此线路因游者众，沿途垃圾亦甚多，有几处地方垃圾堆积成山，让人看着难受。

牛奶排穿越线路

依据我这几年的户外经历，在我心目中，深圳排名第一的海岸线路是牛奶排穿越线路。

牛奶排是位于大鹏半岛西涌西侧的一段海岸线，因海浪不断冲刷礁石和岩壁，翻起阵阵牛奶般的白色浪花，鬼斧神工地把岸边石头冲刷成一块块牛排，故被称之为“牛奶排”。这是一条不成熟的穿越线路，全程约12公里，是深圳最危险的海岸线之一，被誉为“深圳户外魔界”。

在三线水穿越时，听闻牛奶排线路难度低一点，但危险难度更大、风景指数更美，我便迫不及待的想穿越一番，于是一个月后，我跟户外团踏上了牛奶排穿越的征程。从西贡村出发翻越尖峰岭，抵达海岸线后，往西涌村方向走去，沿途山岭陡路、溯溪石路、悬崖峭壁和礁石海沟交替出现，有几处悬崖需要依靠绳索攀爬，一路上景观丰富、惊险刺激，收获心流比三水线要强烈许多。

当天晴转多云、秋风送爽，下午的光线尤其柔和通透，天气简直达到满分，于是看到了美不胜收的山海景，我在游记中感叹：“这真是三年来，我在深圳走过的那么多地方中，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以前走此路线的深圳户外组织就不多，近两三年来，大概出于安全考虑，深圳主流的户外活动目录中，已看不到此路线。但据我了解，每年仍然有不少深度户外爱好者组团会到此徒步探险，正应了古语：“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