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楼梯道遇见江悦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哟，出来了？」
昏暗的楼道里，江悦艳红的唇特别显眼，她不耐烦的扔掉手指间夹着的烟头。
江悦身后的那群女生慢慢的朝我围过来。
我不禁向后退了几步，不详的预感逐渐笼上心头。
「江悦，你等我干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颤抖。
「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你之前干的事了？」
我被抓到江悦的面前。
我的大脑开始飞速回想，坐在座位上学习一天的我，到底做了什么，会引起江悦这位大姐大的注意。
「我什么都没干啊。」
我的话音刚落，江悦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耳光一下接着一下劈头盖脸的扇在我的头上和脸上，我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
大脑一片空白，恐惧使我不能动弹。
一阵嬉笑声中，我听见有人说“没了那个碍事的，她也不过如此嘛。”
有人踹了我一脚，我跪在了江悦面前。
“知道做错什么了吗？”江悦的声音里充满了恶意。
黏腻冰冷的奶茶缓缓倒在了我的头上。
对不起……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这一切让我失去了反抗的勇气，我不停的道歉，希望江悦能放过我。
突然，周围的人嬉笑声戛然而止。
我抬头，看见昏暗的楼梯道里出现一个人影，是林笙。
“林笙”我的声音嘶哑。
林笙，林笙他一定能救我！
我听见江悦用甜腻到恶心的声音盖住了我的声音，“笙哥”。
而林笙，只是低眸看了我一眼，神色冷漠，眼中带着厌恶，好像在厕所里看见了一只蛆。
他什么也没说，修长的腿迈开了一步，毫不犹豫的走出楼梯道。
我的头被人砰的撞在了地上，我的脑袋一阵轰鸣。意识模糊中，我听见江悦的声音。
「你也配喊笙哥的名字？怎么？还想他救你，你以为他会看得上你这种人吗？真是笑死我了。」
我心如死灰，脸蹭在冰凉的地面上，看着林笙越行越远的白色运动鞋，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
林笙，明明之前你对我那么好，现在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目光看我。
2
我和林笙的第一次相识，是在一个炎热的夏日。
体育场上，一个少年修长的手牢牢的控住了迎面飞来的篮球，夏日的阳光落在少年流满汗水的脸上。
他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眼神流露出不屈坚定的神色。
突然，少年矫健高大的身姿越过了面前的敌人，如同一只敏捷的猎豹，而后小麦色的手臂往上一扬，有力的向着篮球框投出了手中的篮球。
篮球随着众人的惊呼声在篮筐上打了个转，落入了篮筐，比赛的结束哨声也随之响起。
我站在人群中，听着震耳欲聋的呼声「林笙林笙最棒」
林笙下场，那时的我还在感叹，一直以为久居全校第一的林笙是个戴眼镜的学霸，没想到却是个篮球也能打的这么好的运动型少年。
却见林笙一步步朝着我走过来，缠着绷带的手腕出现在我的面前，修长的手指一把握住了我还拿在手里的矿泉水。
「渴死我了。」
林笙说着，拧开了矿泉水，咕咚咕咚的开始灌水。
我惊讶的看着他，原来林笙是…这么自来熟的一个人吗？
「啊！爽」他喝了半瓶水，才放下瓶子，心满意足的发出一口喟叹。
他把瓶子递给我，脸上浮现了一丝尴尬，还眨眨了他的眼睛，仿佛这时候才看清我一样。
「抱歉，我刚才认错人了，还以为你是我姐，这瓶水，要不我再赔一瓶给你？」他的耳尖浮现一抹微红。
「不用了。」我连忙摆手，周围女生的目光好像要把我盯出个洞来，我不想引起注意，说完了连忙推开人群抱着小半瓶水走了。
那时的林笙，和这时的他，好像是俩个平行世界里走出来的人。
3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睁眼，天已经黑透，好像一块黑色的幕布，要一点点的把我蚕食，我喘着气扶着墙站起来。
「小冉，小冉」
昏暗的楼梯道灯光下，远处的站着的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
是孟霞！我看着她，感觉这好像是劫后余生的一场梦。
我赶紧擦了擦黏糊糊的额头，才应她「我在这里。」
噔噔噔的脚步声很快冲着这里过来。
「哎呀…！你怎么还在这里呀，说好去我家写作业，我等你半天了。」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跑过来。
我还没说话，她就发出一声大叫「啊！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头怎么还有血啊！」
「我不小心在厕所里跌了一跤。」我下意识的不想告诉她被人欺负的事情，她性格冲动，要是告诉她，她恐怕要去找江悦她们，到时候，受伤的还是她。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赶紧打阿姨电话，阿姨现在肯定也在医院值夜班。你这身上怎么也湿漉漉的。」她一手扶着我，一手要从兜里掏手机。
「别告诉我妈。」我制止了她，「我妈回头看见又骂我。这血只是看着严重，没什么的，已经不流了。」
「这还不严重，」她开始扒拉我散在脸上的头发凑近了看我「你说话都哆嗦了，哎呀！你这脸怎么回事！」
我连忙用手挡住她的手。
「没什么。」
「你是不是被人打了。」她捧着我红肿的脸，气愤的说道「是谁？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算了吧。」我扭过脸，避开她的眼睛。
「这怎么能算了？」她摇着我的肩膀，「你被人打成这样，你就这么算了！」
「你这次算了，下一次他们还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你。」
「不会的。」我拽着她的手，「以后我躲着他们走。」
「你能躲一时，你能躲一世吗？」她似乎是更加生气了，她几乎是冲着我喊道「你真是气死我了」。
她气冲冲的扒下自己的外套，扔在我的身上，
「你穿我衣服自己回去！我去找校长！」
「求你了，别去了。」我紧紧抱住她的手，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如果她去了，她就会落得比我更惨的下场。
我的眼泪冲出眼眶，「我真的没关系，你别去了，我真的求你了。」
「哎，别哭了。」看见我的泪水，她似乎是没了办法，「不去不去，我先送你去医院。」她把外套披在我的身上，半搂着我向前走。
看她放弃，我这才感觉那种不安到极致的感觉稍微缓和，「我不去我妈那。」
「不去不去，去别家医院，都听你的。」
我半靠在孟霞的肩膀上，她还是如以前一样，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好像能让人瞬间安心下来。
「我想去你家。」我说，真希望明天我和孟霞都能好好的啊。
4
事实往往比期待中要残忍。
第二天，我走进教室，木质的桌面上刻满了黑色的划痕，那些侮辱性的文字，母狗，垃圾，丑八怪……横七竖八交叉映入我的眼里。
他们真是…太欺负人了，我咬牙看着那些脏话，羞耻和愤怒充斥了我的身体。
江悦脚下踩着我的书，挑衅的看着我，我想上去理论。
可一对上她那张艳红的唇，好似血一般的颜色，我的怒火好像被一桶凉水彻底浇灭了。
我蹲下身去拽我的书，那是下一节课要用的书。
手上传来一阵剧痛，我来不及把书从江悦的鞋下抽出来，江悦就把鞋子狠狠的踩在了我的手背上。
「江悦。」低沉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要上课了。」
「哎呀，笙哥～」江悦立刻把脚从我的手上移开，她欢喜的跑到林笙的面前，「你看苏冉天天脏兮兮的，不如，你换我做同桌好不好？」
我捂着右手站在旁边，右手背上好像被火烧过了一般的疼痛。
「不换。」林笙生硬的拒绝了江悦，脸色冷峻。
他一步步的走过去蹲下身，他好像一个舞台上的演员，缠着绷带的手慢悠悠的捡起了那本书。
他对我说话时的样子，和刚刚对江悦时判若俩人。
「早啊，我的同桌，昨天过的好吗？」一如往日的爽朗愉悦，带着俏皮的尾音。
这是他第9次和我说这句话。
这次，我再也不能和之前的8次一样，轻松的回复他，然后在心里窃喜好久。
我忘不了他昨晚的目光，我于他而言，仅仅只是同桌而已。
尽管在此之前，他和我分享他每一种薯片的新口味，他也会好奇的握着我的手腕问我手链的来历，他也曾告诉我一道数学题的三种解法，然后摸摸我的头说「加油」
甚至有人告诉我，林笙没有姐姐，也并不近视。
我以为我和林笙至少算是朋友。
「昨晚你为什么走了？」这个问题，就像是个卡在喉咙里的刺，让我迫不及待的想把他吐出来。
他还是带着那样的笑容，从前我觉得这笑容好似夏日的凉风，冬日的暖阳，总是让人活力满满。
如今我只觉得这笑容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虚假，「那是你自己的事」他轻声说道。
我颤抖着从他手里接过我的书，我不敢相信，那个少年，骨子里竟是这样的人，这一刻，我才真正认识林笙的不为人知的冷漠。
他垂眸看了一眼我红肿的手，之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了他自己的位置上。
「哼，苏冉。你给我等着。」江悦踢了一下我的桌子，气急败坏的撞开我。
看来，她把林笙不愿意和她做同桌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了，也许是因为林笙帮我捡了书，所以，江悦把对我的恶意从明面上转到了暗地里。
5
在课桌里摸到几只软趴趴的死老鼠，在做早操的时候总是会被人无意的踢到，做好的作业，发下来的试卷我的那一份总会莫名丢失。
这些恶作剧一次也没有停过，而林笙，从最初冷眼旁观的态度，到怂恿她们加剧这样的把戏。
那是一个课间，我上完厕所回来，看见几个女生围在我的椅子上，一人拿着一瓶胶水往我的椅子上涂。
而林笙背对着我，站在旁边，「左边没涂上。」我甚至听出他那句话里的冷笑。
那几个女生似乎也很诧异林笙说出这样的话，她们抬头看林笙，自然也看到了我，知道我已经看见，自然不会再上当。
林笙也转过头，他看见了我，还对我笑了笑，似乎刚刚说出那句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虚伪？我再也忍不住，戳穿了林笙，「刚刚你说的，我都听见了。」
「嗯，是吗？」林笙丝毫没有被戳穿后的自责，他说「所以呢？」
他好像在期待着我和他翻脸一样。
所有人都看向了我和林笙。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我和林笙闹翻，等着林笙彻底的放弃我，这样，他们就不用再顾忌林笙，可以尽情的把人性里的阴暗、负面情绪发泄在我身上。
我讨厌林笙的虚伪，可是此刻的我，更讨厌我的懦弱。
我低着头，我走进教室，众人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一样，刺在我的身上。
我沉默着，拿纸擦椅子上的胶水，只要忍一忍，只是一些胶水，我擦掉就好了，这些都会过去。
我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可是林笙不愿意就此放过我。
「苏冉」这一次，他叫了我的全名，他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还能回答什么？我看着他，眼里一阵酸楚，「没关系。」我说。
都没关系。江悦的欺凌没关系，他人的暗地里恶心的把戏没关系，那么，林笙的冷眼旁观，推泼助澜，又算的了什么呢？
「很好！」林笙这一次没再笑，他的声音带上一股怒气。
上课的铃声准时响起，我坐在了铺着纸屑的椅子上，我想，大概，我的人生也只能这样了吧。
但我没想到，巨大的变故，很快打翻了我的认知。
那是阳光正暖的一日清晨，我却全身湿透，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江悦拿着我的手链，手伸在玻璃窗外，我求她把手链还给我，我告诉她，她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她，只有这条手链，我求求她还给我。
这样的哀求，反而助长了江悦的气焰。
她带着耀武扬威的笑容，「想要我还给你？你自己去捡咯。」她一扬手，手链就掉进了楼下那一堆垃圾里。
这时候，一直坐在位置上静静的看着这场闹剧的林笙，突然暴动，他猛的站起身，一脚踹翻了江悦的桌椅。
「江悦！谁许你把她的手链丢掉的？」
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好像下一刻，就要挥拳打人。
刚刚还吵吵闹闹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过林笙发这么大的脾气。
江悦一直被林笙冷语相对，但林笙从来没有对她动过手。
「笙哥……」江悦也是第一次见林笙这个样子，她的声音带上了哭音，「这条手链……丑不拉几的……我不是故意丢的……」
「再动那条手链，下一次，被踹倒的就不单单是你的桌子。」林笙的眼神好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在江悦那只还未伸回来的手上扫了一眼。
他警告完江悦，就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你和我一起去找。」
他一直拉着我跑到楼下的那片垃圾堆上，一阵阵凉风吹进我的身体，我冻得发抖，一时竟弄不清，林笙这是替我解了围，还是一种新的折磨我的方式。
他踏进那堆落叶与纸屑里，蹲下身，用那双修长的指扒开肮脏的枯枝，甚至摊开每一张废纸，企图找到那条手链。
我抱着双臂在冷风里瑟瑟发抖，看他的动作越来越快，丝毫不在意玻璃渣在他手上划的血痕，只是专注的，焦急的，几乎疯狂的翻找那堆垃圾。
他就这样蹲着翻垃圾，翻了几百米，最终在一个下水道里看见了蓝色的微光，我再清楚不过，那是我的手链。
孟霞当年送我手链的时候，是在她家的被窝里。
「这是钻石？」那时的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星星点点的蓝色光芒。
「放心，不是真正的钻石，是莫桑钻，人工钻石，50块钱我在拼多多上买了一大把。不过，不管是真钻石，还是莫桑钻，都代表了我们坚固不离的友谊！」
我从回忆中缓过神来，只见林笙正跪在下水道旁，躬着身体，脸贴在下水道栅栏上，右手已经伸进了那个黑漆漆的下水道里。
「林笙，你起来，我自己来拿。」我说，那分明是我的手链，林笙却这般的费劲心力。
话音刚落，林笙却已经把那根手链捞起来，他站起身，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印着黑色的灰，那双遍布划痕的右手捧着那个手链递到我面前来。
「你的手链。」他的眼底一片愠色。
他手里的手链，那条湿漉漉的手链，沾染着血迹和污水，那些星星点点的钻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绚丽。
「谢谢。」我拿起那条手链，紧紧的扣在了我的右手上，拉下了校服的柚子遮住了它。
林笙没有回答我，他在旁边的水龙头上洗着手，而后把怀里的那截绷带拿出来，一圈一圈细致的缠在了右手的手腕上。
在最后一圈时，他顿住了，问了我一句「是孟霞送给你的，对吗？」
他的语气阴沉沉的，好像在强压着什么。
「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知道孟霞，我之前只告诉过他，这条手链，是我最好的闺蜜送给我的。
「你连她的遗物都保护不好，你对得起她吗？」
遗物……我的头突然开始剧烈的疼了起来，「你是什么意思！这不是遗物！你为什么要咒她，孟霞，孟霞，她还活着……」
「苏冉，别再自欺欺人了！」他已经打好了手腕上的结，「孟霞，她就是因为你死的，可我没想到，她调教出来的人，在她死后，还是这么懦弱。」
「不是的……不是我害死她的……」我极力的告诉自己林笙是在胡说八道，可往日的一幕突然在我的脑海里炸开。
一地黑发散落在鲜红的血迹里，那样鲜红到晃眼的颜色里，躺着面色雪白的孟霞，她的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只是空洞无神的望向深蓝的天空。
「是不是你，你自己心里清楚。你问问你自己，如果当年你和她一起去了，她用的着一个人去面对那群混混吗？」
「不……她说过，我去了，只会成为她的累赘。」
「你不能去，你不会向别人求助吗？你不会找老师找校长吗？」
「我以为，我以为她都能解决的」。我喃喃自语，眼前浮现出那天的场景，孟霞扎着高高的马尾，好像一个侠客，轻松的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没关系，我帮你」。
「她不是超人，你什么都指望她，你他妈就像个臭虫，永远都躲在她背后，让她替你扛，直到吸光她所有的血，直到她为你而死。」
林笙朝我怒吼，他的眼里突然布满了红血丝，「你算是什么东西啊？值得她为你付出一条命，最后你还是这副鬼样子。你知道吗？那天，你在楼梯口向我求救，我真是恶心透了！」
「你知道我站在那里多久吗？我看着你向江悦下跪，你居然向间接害她死掉的凶手下跪，你居然向那种人下跪！」
林笙颓然的捂住了脸，泪迹滴滴答答的从他的指缝里落下来，他的嗓音嘶哑「霞霞，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择她做你的伙伴啊？」
而后，他再也没了声音。
6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上的，江悦那张晃人的红嘴唇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俩年前，江悦也是这样，那天，她站在走廊里，打着化妆镜，哼着歌，涂她的新口红，而我，从旁边经过，好奇的打量了她一眼。
正是这一眼，让我从人间坠落到地狱。
江悦以前从不动手，她只要动动嘴，那些跟班的恶意就像匍匐的蛇一样，缠绕上来。
他们把我的书包互相扔来扔去，他们故意把我锁在厕所里，他们把口香糖黏在我的头发上……
那时我求江悦放了我。
她吹着新染的指甲，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
「可以啊，等我玩累了，就放了你。」
江悦在我的世界里，成了一个不可打倒，冷血可怕的怪物。
直到孟霞的出现，她腰杆笔直，一双长腿，利落的踢翻了所有欺负我的人。
她是我的英雄。
我依赖她，崇拜她，甚至渴求成为她。
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如影随形，如胶似漆。
那天，她说她要去替我要回失踪的日记本，那时我天真的相信，我的英雄，永不会落败，永不受伤，最终凯旋归来，带回属于我的一切。
谁会想到，她踏着晨光去，直到黄昏也没回来。
等我再次见到她时，她已经僵直冰凉的躺在那片血色里。
我无法接受她的离开，忘记她已经逝去的事实。
我只记得，如果我活的再小心一点，也许我再忍一忍，也许我不要孟霞为我出头，她就可以永永远远的平安下去。
原来那一夜，真的只是劫后余生的一场梦。
孟霞她已经死去，再也不可能回来，再也不会有人那样捧着我的脸问我痛不痛。
而害死她的人，还站在我的面前，毫无罪恶感的活着。
是江悦害死的孟霞，那天所有的混混，都是她叫过去的。
我抬手把桌上的墨水对准了江悦泼过去，「啊！」江悦发出一声尖叫，「苏冉，你疯了！」又臭又稠的墨汁缓缓从她的半边脸上流下来，周围的跟班手忙脚乱的给她递纸，可也擦不掉那一道道黑色的痕迹，更擦不掉那股恶臭。
「对！我是疯了。」我把课桌里掏出来的废纸团死老鼠全部掏出来，「都是你们逼我的！」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手里的垃圾一股脑儿砸向他们。
我看见江悦的口红还落在我的桌上，我抢过来掰断了她的口红，扔在了地上。
江悦再也受不了，朝我扑过来。
而我，抓住了她的头发，用指甲划开了她的脸，我们从我的桌子旁边撕扯到了地上。
江悦趴在我的身上要打我，而我咬住了她的手指，她喊的惊天动地，招来了老师。
有人陆陆续续上来，拉开了我和江悦。
我吐掉嘴里的血，看向江悦，她捂着鲜血淋漓的手指，恶狠狠的看向我。
校长为了学校的声誉，并未对我和江悦作出处罚，只是警告我们不要再在班级里闹事。
但这怎么可能，我和江悦的斗争，绝不会停止。
我在她的桌子上刻上血红的杀人凶手四个大字，她带着一帮人堵我，我只盯着她打，拳头，指甲，牙齿，只要能用上的，我都用在江悦身上。
在我在楼梯道的昏暗灯光下时，苍白着脸，狰狞的抓着江悦的肩膀，咬开江悦的脖子时，我从他们所有人的眼中，看见了惊恐。
「你疯狗啊！」江悦拼命的推开我，捂着流血的脖颈，带着那群人落荒而逃。
我虚脱的倚靠在墙壁上，嘴里浓郁的血腥味让我不断的干呕。
脚步声从楼梯道传来，我抬头看了一眼，是林笙。
自从他替我找回手链那天，他就再也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帮我，林笙。」我强忍着干呕对林笙发出请求。
林笙的脚步停住了，他清冷的声音回荡在漆黑的夜里「凭什么？」
「我要让江悦失去一切，我知道你会跆拳道，教我，我会为孟霞报仇。」
「我会教你」林笙淡淡的说道，「但不是为了让你报仇，而是为了让你活着。」
林笙和我的关系再次迅速拉近，我和他几乎在学校同进同出，以至于每次江悦看着我的眼神，好像要活吞了我一样。
我不止一次听见有人说我用了什么楚楚可怜的模样，见不得人的伎俩，抢走了林笙。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和林笙之间，没有他们描述的那些旖旎的暧昧，只有林笙对我严苛到将近摧残的训练，他只会在凌晨5点的冷风里让我跑快点，他只会在我蹲在地上吐得时候伫在旁边冷眼旁观，他只会在我10公斤的杠铃上再多加几个杠铃让我举。
直到那一天，当我第一百多次出腿踢向林笙手中的那块木板时，木板终于发出咔嚓的轻微响声，微弱的光亮从那道缝隙里蔓延开来，而后，木板碎成了俩半，那道光亮瞬间铺开来，驱散了扑在我眼前的阴影。
「很好，我的同桌」林笙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现在，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了。
7
江悦又在我前段时间擦干净的桌子上刻字。
是一个贱字。
我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喜悦，这正是送上门来的机会。
「江悦，到底是谁贱啊？你自己长的丑，天天上赶着也入不得林笙的眼，你找我事干什么？」
「贱人，你说谁丑？」江悦扬起手要给我一个巴掌。
但这次，我精准的握住了她的手臂，把一个得意又挑衅的样子演绎的淋漓尽致。
「怎么？我长的比你美，也有错？」我用力的甩掉她的手「怪不得林笙说你又丑又能作妖。」
江悦被气坏了，但打又打不到我，只能大声指责我「你说谎！」
「这有什么可说谎的」我笑了，「林笙还说你口红涂的像吃了人，那天在楼道里，他以为看见了女鬼，才走的。」
「我不信，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挑拨我和笙歌的关系。」江悦大声嚷嚷。
「你爱信不信！你和他之间，就是你上赶着追他的关系，用的上我挑拨吗？」
谣言是这所学校里传播的最快的东西。
我和江悦的对话很快被添油加醋传遍了整个校园，有好事者去问林笙真的说过这话吗？林笙的沉默以对似乎坐实了这个谣言。
江悦不再涂她的口红了。
我看见她心烦意乱的对着镜子看，抿着她那苍白还掉皮的嘴唇。
直到江悦生日那天，她按耐不住了，让我终于去帮她打饭，她在操场南角等我。
我端着餐盘走到江悦面前的时候，她的脸上显出一丝不可置信。
我猜她大概是没想到我真的会听她的，把饭端过来。
但下一刻，我抬腿踢倒了江悦，和那天踢向那块木板同样的力度。
真是多亏了江悦选的好地方，没有监控，更显少有人经过这里。
我看着江悦痛苦的跪倒在地，一如当初的我，而周围的她的追随者们，没有扶起她，像是一场集体的预演，他们仿佛一群沉默的羔羊，惊愕的后退了几步。
餐盒里的饭当然不能浪费。
我按着江悦的肩膀，将餐盒里的汤水、饭菜缓缓倾倒在江悦的头上。
「江悦，我给你打的饭，你满意吗？」
「啊！」江悦气急了，她尖叫着冲我喊「放开我！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白色的蛋液混着红色的西红柿汤汁挂在江悦精心打理的卷发上，十分的滑稽可笑，让江悦此刻的话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我仍旧按着江悦，我甚至发现，此刻用上的力量还比不上前些天林笙让我举起杠铃的力量。
原来曾经的噩梦，也不过如此。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发现这一点呢？
我看着江悦身上白色的小裙装，老天真是不公平，罪魁祸首在这里堂而皇之的穿着她的新裙子，身后有一大批的追随者为她鞍前马后。
不过没关系，我迟早会让她失去这一切。
「那正好呀，我也不想放过你。」
我放开了江悦，掏出纸擦掉手上的汤汁。
江悦的追随者们七手八脚的要扶起江悦，没等江悦起来，我再次飞起一脚，踢倒了其中的一人，那人的手已经搭上江悦的手臂。
伴随着一声惨叫，又一个女生扑倒在地。
「仅仅是扶起她怎么够呢？你应该和她同甘苦共患难。」我居高临下的看着江悦和倒在地上的女生。
「你们还有谁想和他们一起吗？」我环顾四周，看着一群人说道。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立马跑路了，就连刚刚还倒在地上的女生也爬起来酿酿呛呛的跑了。
江悦气的大喊「你们都给我回来！」
然而没一个人听她的，就剩下我和江悦。
来之前，我本来想把江悦对我所有做过的事情都还给她。
可是我看着她黏腻腻的头发，突然没了兴趣。
头顶上的太阳明晃晃的照着我的眼睛，另一个想法悄然浮现了在我的脑海。
我蹲下来，换了一副语气，一脸严肃的对江悦说「被打的滋味不好受吧？请你以后也不要打别人了好吗？」
而江悦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她尖叫道「你别装了！那个贱人再厉害又怎样！她最后不还是打不过那么多人！你等着，你迟早会和她一样。」
为什么她对孟霞的死毫无愧疚之心，看着眼前这张恶心的嘴脸，我强压着怒气，作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真的是没救了，我不管你了。但别再让我看见你欺负别人。」这句话以前孟霞也对江悦说过。
「啊！你滚开！」江悦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她挥舞着手臂，尖叫着后退。
我分明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另一个孟霞。
我想起很久以前有人告诉过我的一句话「如果一对情侣在一起相处久了，连样子都会变得很像。」
曾经，我和孟霞，要比学校里最热恋的情侣还要黏乎。
不知从何时起，我扎着马尾的样子，开始变得这么像孟霞。
午休铃打响了，学生陆陆续续从食堂里出来，我起身，走了。
我回到教室时，一群人正扒在窗户上看江悦，她顶着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横穿了半个学校出校门。
有人说活该，也有人说这是作恶多端必自毙，反正没什么好话，毕竟，江悦平日里欺负的人，可不少。
那些平日里嚣张的追随者们，有些像个鹌鹑，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不敢说话。
有些，已经看出了风向，加入了吐槽江悦的阵营，并开始诉苦，在江悦身边，是多么遭罪。
我拿起江悦上午遗落在我桌上的黑色铅笔，走到江悦桌前，轻飘飘的写下了同样的「贱」字。
有人的视线落到我这边，显然是被我这举动惊呆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糟蹋江悦的桌子。
我写完，笑眯眯的把笔递给江悦的同桌，「你要写吗？」
还没等到回复，我手上的笔就被另一个人拿走了。
「我来写！」我转眼一看，是那个在操场上被我踢倒的女生。
她讨好的对我笑了笑，而后写下了同样的一个贱字。
「我也要写。」乌泱泱的人群涌向那只笔的方向。
这刻起，霸凌者和被霸凌者的角色互换游戏开始了。
我甚至不用亲自出手，江悦的麻烦已经一重接着一重的来了。
她的追随者开始自动疏远她，她接二连三的在书桌里发现各种小动物的尸体，椅子上总是被泼上乱七八糟的液体。
终于，在我第三次把她的头按进马桶里时，她彻底崩溃了，哭着向我求饶。
「苏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放了我。」
「我放过你，那谁来替孟霞赎罪呢？」我说着，毫不留情的把江悦再次按进去。
她像只溺水的虫子，徒劳的扭动着身体，挥舞着手臂，想要从我的手下挣脱出来。
2分钟后，我把快没气的她拽起来。
「我对不起孟霞，我不应该教唆别人……」她断断续续的求饶「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
「你知道吗？孟霞每晚托梦给我，都说她死的好惨，没有看到你的悔意。」我嫌弃的放开了她，说「今晚11点，这栋楼的顶楼天台，带一份一万字的忏悔书来找我。」
怕她不来，我又说「我要把你的忏悔书烧给孟霞，以后我就不找你麻烦了。」
不等她回答，我就放下她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