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看1987年版的系列惊悚剧《聊斋》，发现其主题竟然是“鬼也不是那鬼，怪也不是那怪，牛鬼蛇神倒比正人君子更可爱”。随后，看王祖贤主演的香港电影《倩女幽魂》系列，将这一叙事模式发挥至极致。而且，我发现1987年版的《聊斋》竟是那时节美女最多的古装剧，王伶群、茹萍、陈红、何晴、李媛媛等，都天然去雕饰，极具古典女性的美貌与魅力。
《聊斋》在我的无限凝视中，还原为《红楼梦》的美丽碎片，表明一种文学影响关系，贾宝玉、林黛玉、史湘云等众多人物的影子，基本蕴含其间。比如婴宁很像是史湘云，天真，爱笑，将自己藏在一片花海里，还会针线，熬夜赶工。阿宝很像是薛宝钗，教导辅佐丈夫读书，考取功名，最终享尽荣华。只不过薛宝钗比她更像现实中的女鬼，常年所住的蘅芜苑，被布置得像雪洞，素雅幽冷，寓示着主人的无限心机，最终独守空房，“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
小翠很像是晴雯，带着少爷玩天真，直至玩坏了，触犯戒律，被撵走了。王子服、孙子楚很像是贾宝玉，呆头呆脑，言行可笑，对心仪的婴宁、阿宝一片痴情，非世俗人所能比拟。宝玉给黛玉所讲的耗子精的故事，很像是《聊斋》里的耗子精阿纤。黛玉也像是里面的白牡丹精香玉，多愁善感，与主人同生共死，而黛玉也非常强调纯洁，在《咏白海棠》中也说，“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在王祖贤版的电影《倩女幽魂》中，我甚至看见了《红楼梦》的真实面目。大观园其实是一座梦幻青春的墓园，如同《聂小倩》里的乱坟岗，亦如《牡丹亭》里的后花园。所谓怡红院、潇湘馆、蘅芜苑，不过是一座座年轻人的坟墓组成的“鲜花墓园”。用宝玉的原话说，他的理想是姐姐妹妹都陪着他到死。他死了姐妹们的眼泪把他的尸首飘起来，飘到鸦鹊无闻的地方。“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需寻各自门”，欢聚一堂之余，他们各自寻找自己的墓门。
大观园最初因元妃省亲而建造，元妃省亲偏偏选择半夜，鬼气森森，到了鸡叫时分，不得不回宫。宝玉和姑娘们的幸福生活，几乎游离于现实生活之外，而且他们许多的大聚会是在夜晚进行的。宝钗半夜去看宝玉，将后来去的黛玉晾在一边，黛玉误会了他，才有了翌日的葬花，无异于掘墓自葬，如同杜丽娘自葬梅花树下，小倩被葬郊外，等待柳梦梅、宁采臣来掘墓，救助她们可怜的灵魂。抄检大观园一段，也是发生于黑夜，鬼气森森，很像是黑山老妖来抓捕被小倩藏匿的男人。
此后，大观园日渐冷漠，黛玉与湘云夜游，仿佛看到鬼，吟出“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黛玉。黛玉在中秋夜晚去世，而后夜晚的潇湘馆传出女鬼哭泣的声音。其实，《牡丹亭》里的杜丽娘死于中秋之夜，她的魂魄跟小倩、黛玉一样，时常半夜出没、缭绕。宝玉在大观园多次发呆，魔怔，哭泣，其实是鬼在出没，在哭泣。无能的他拯救不了林妹妹的灵魂，没有燕赤霞的帮助，唯有一同超度蝶化，复归于木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