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楼内的孟中仁正在忙着招呼客人,今日客人也很多,因狐月心姑娘正在弹唱着。
众人醉在琴音之中,孟掌柜今日不在店里,因这黄土镇上新开了一家粮铺,今日开业第一天,粮铺掌柜的大发善心,只要买一旦粮米便再送一旦,一共二百八十旦送完为止,孟掌柜听了这好消息,一早便带两个伙计去排队买米去了。
听说这粮铺的掌柜很年轻,才二十左右岁,姓白。在开业前几天,镇上的百姓就都听说白家粮铺开业免费送米的活动,这黄土镇是青叶国最大的镇人口也多,此刻那镇西头的白家粮铺门口,已经排了很长的队。
孟掌柜也在其中,眼看二百八十石粮米没一会功夫便全部送完了,刚好到孟掌柜那里没有了。
那卖米的伙计大声道:“今日粮米已送完,不过告诉大家个好消息,凡是在此排队的人买两石以上粮米的,这月二十一到二十八之前便可免费过来领取大豆、红豆各一石半,活动只限今日排队之人。”
孟掌柜一听这话,心里一算还是合适的,这白家粮铺本身就比镇上其他家粮铺价钱便宜,还能白得大豆、红豆一石,也还是赚了,随后便一次性买了二十石,大家看了也纷纷去抢着买米,每个人都背着满满的粮米高兴而归。
白家粮铺开在镇西头,而一梦楼开在镇东头相隔数里,孟掌柜和两个伙计是徒步走来的,因孟掌柜来之前算了一笔账,若是赶马车而来马还要多吃些草,草也是要人工和银子才可得到,而这店里伙计每月都有半天休息,休息时吃饭都要自己解决,到不如上午过来让他们抬着粮米回去,回去便给他们放半天假,这样还能省下两顿饭和一顿草,岂不划算。
三个人一路走了回去,中途两个伙计实在累得走不动了,便坐地上歇了两回,就在孟掌柜赶回的路上一梦楼却出事了。
若是孟掌柜在便不会出这事,孟中仁虽勤快但处理人际之事并不擅长,就在孟掌柜赶回的路上,一梦楼突然来了几个人。
八个大汉个个手拿兵器,虽身穿便衣,却能感觉到几人都有些本事,并不是普通百姓,若不是官兵也是衙役。
孟中仁见进来几人,其中一人脸上还长了一颗黑痣,那黑痣足有黄豆粒般大小,说起话来舌头还有些发直,只听那人进来便喊道:“店小二快滚过来。”
孟中仁急忙过去一看,眼前的画面特别熟悉,孟中仁脑海中闪过几个场景,突然他想到昨夜的梦,这脸上长着黑痣说话舌头发直之人,正是昨夜梦中出现之人,在梦中这几人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顿,差点没被打死,孟中仁吓得顿时声音颤抖的说道:“几位爷,可是吃饭吗?”
这几人正是牟世黎派来的便衣衙役,那衙役又对孟中仁说道:“你们这有个姑娘,想必就是台上那个吧,让她随大爷走一趟吧。”
狐月心正手抚琴弦沉醉在自己的琴音之中,也隐约的感觉到,有人在用手指着她。狐月心并没有理会而是继续弹奏。
孟中仁见这几人是来找事的,孟掌柜又不在店里,自己一时没了注意,这几人又在梦中狠狠的的打过他,他被吓得颤抖着说道:“这......小人只是个店伙计,几位爷......等我们掌柜的回来再说吧......”
那几个衙役看这店小二被吓得浑身发抖,更是得意起来,其中一衙役一巴掌打得孟中仁滚在地上,哎呦大叫一声。
店里的众人听到有人大叫,所有目光都向那几人看去。见几个大汉手持大刀面带凶相,便都低头饮酒,不敢去多管闲事。
这斗木镇的衙役平时在斗木镇就常听命牟世黎,经常换上便服装欺压当地百姓,因为有些事情以官府的名义不便处理,便只能扮成地痞流氓去解决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这几个衙役打了店里伙计又上前几步向狐月心走去,见众人们胆怯的目光,几个衙役更加目中无人并喝止道:“快停下!别唱了,我们爷请姑娘走一趟!”
狐月心还是不慌不忙的弹唱着,那琴声与平时不无半点不同,如湖面般平静,仿佛倒映出她那本来就清净无瑕的真如本性。
那直舌头衙役气得大骂道:“跟你说话呢聋了吗,快给我停下,否则别怪我们不懂得去怜香惜玉!”
众人听了那直舌头发出的声音想笑又不敢,有人只是多看了一眼便急忙吓得低下头来。
衙役们看到有人在斜视自己,又一阵大骂道:“看什么看,敢多管闲事的,小心爷手中的刀不讲情面。”
有几个客人吓得偷偷地溜走了,也有些胆大爱看热闹的还在那低着头看着台上的五姑娘。
今日福亥与圆画都没有来,不然定不会不管此事,这五姑娘只能独自一人面对了,此时门外的陆振平还在那跟没事人一样,心中暗自念道:“哎,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衙役。”
陆振平听到了里面的声音,却依然在那静得如和尚打坐一般,时而闭目养神,时而又睁开双眼抬头看看天空和远处路旁的垂柳。
此时的狐月心,一曲阳春白雪音至高潮,那琴音略有些刺耳,却让人听着很舒服,声到高处可穿过云霄直到定云山上,又沿着云朵游荡在空中,一路向下绕过三座大山,缠绕在黄土之间,忽如一梦初醒。
此时又有很多客人离开了,不是因为琴声不美,而是被那几个大汉吓得,只见那几人抽出佩刀大声骂道:“我看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爷不懂得怜香惜玉,待会刀剑无眼划伤了你那漂亮的脸蛋,可别怪大爷没提醒你,最后再给你次机会,立刻停下!”
琴声突然渐缓,并不是狐月心被几个大汉恐吓住了,而是这一曲阳春白雪已近尾声,狐月心仍旧非常淡定旁若无人的结束了这红尘一曲。
那几个衙役见狐月心并没有理会他们,气得举起手中大刀向狐月心冲了过去。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陆振平独自一人小声哀叹一声道:“哎,你们这帮走狗,平日里欺负像赵厚德那样的老实人欺负多了,如今报应来了,不信因果的人,真是可怜人呐!”
只听见里面几声惨叫,一长裙拖地的女子单手提着长琴离开了一梦楼,因为五姑娘知道今日福亥不会来了,又遇到这几个仗势欺人之徒,惹得一身尘土,自是有些不快,这才扫兴离去。
那几个衙役被打的起身都难,竟然滚在地上半天才互相搀扶着起来,狼狈的离开了一梦楼。
这五姑娘下手还真不轻,这些年没见她对谁出过手,大家也都不知道五姑娘原来还会功夫,不但是琴弹得好,用琴作兵器时更是让人大开眼界,惊叹不已。
孟掌柜几人回来一看,店里像遭了强盗一般,桌椅碗筷被打碎了好多,客人也都不在了,孟掌柜叫来孟中仁大骂了一顿,气的自己几日没吃下饭去,这次可让孟掌柜损失惨重,为了省下些饭菜白白搭进去几十两银子,这亏孟掌柜可不敢自己一人担下,随后便扣掉孟中仁一年的工钱,以弥补自己的损失。
这日中午,薛将军来到军营,因为昨日擒得的山贼都暂时关押在军营还未处置,这一百多人该如何处置都由薛岳说了算,薛岳出了内城想了一路才想到办法,这些人本都是重罪之人,关进青牢都不为过,但青牢也同时关不下这些人。
最近又被史夫人和史国公关押了很多也不知犯了什么重罪的犯人,更是容不下这些人,薛将军就想到了各地方镇大牢,不如就根据他们所出生的地方,各自关押到自己所被管辖的镇上大牢吧。
薛岳又考虑到尚佳、吴角、吴牙等人是头领,依法当处斩,但这尚佳刚入青南寨不久,也没做过太多杀人放火之事,若杀了怕是有些法不留情,不如留条活命看他日后的造化吧。
虽然薛将军很想杀了尚佳为赵化将军报仇,但薛将军毕竟是秉公守法之人,不会像史国公那样徇私不公处事。
薛将军交代下去后又单独找到了薛宇痕,有话要对薛宇痕说,薛宇痕也知道父亲要说什么,还没等薛岳开口便说道:“父亲,赵化将军刚牺牲,此事先放一放吧,以慰赵将军亡灵。”
薛岳看着宇痕心想宇痕说的也有道理,不如过段时间再安排宇痕顶替赵将军之职吧。后二人无话,薛将军离开了军营。
此事薛宇痕用的是缓兵之计,他知道此时推荐石远做这副将军之职,父亲定不会同意的,若是石远可以多立军功,到时父亲想反对也没借口了。
随后官兵们按薛将军吩咐把犯人交接给了城中卫兵,各自押到所在镇上关押起来,最轻的山贼也要在镇大牢里待上七年方可出来,而多数人都是被囚禁终生的,后半生只能在牢中度过了。
尚佳出生地正是斗木镇附近村落,正好被关在了斗木镇镇大牢之中,也是此生不得再见天日之人。
这斗木镇镇大牢随着赵厚德一家和尚佳等几个山贼的到来,牢房明显不够用了,有几个轻罪之人,三两个一起被关进一间牢房,镇长牟世黎,也正打算再扩建一处牢房,以备日后所需。
到了次日,吴角、吴牙二人被囚车押到外城门口处斩首示众,引来很多百姓观看,这两兄弟的一生就如一梦般,终于醒来了,大刀落下的瞬间,曾被他们害死的无辜之人,会知道这一切吗?
即便是可以在天上看见这一切,他们就会高兴了吗?那些还在世的亲人们,又真的能得到宽慰吗?其实这二人的死,并不能改变任何一件已发生过的事,若不能从内心深处放下这一切,便永远只能活在痛苦和内疚之中,就像此时在坟前的圆画与伊吕二人。
他们还是依旧难过的在父母坟前跪着,这一跪就是两日不吃不喝,这样或许他们内心会好受一点,尤其是圆画,父母的死和他有着直接的关系,即使贼人已经伏法,可自己心中这条痛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这二人虽互相不认识,也没有什么太大交集,却有着相同的经历,你心中的痛苦虽然只有你才知道,却不能否认他人没有,你只是世间仅有却不是唯一的,若非要说自己是唯一的,那是因为你还不曾想过这世间之外还有什么。
这二人在天黑前几乎又同时各自回去,圆画回到城中见福亥脸色有些差,因昨早被史国公气得到现在还未好,圆画回来几句话不离五姑娘,才让福亥慢慢精神愉悦起来,忘掉了昨日之事。
而那世黎脸色就更难看了,见几个衙役遍体鳞伤狼狈归来,牟世黎大发雷霆的责骂后,一下午过去了怒气还是不得平息,又见伊吕板着个脸回来并没有理会牟世黎,直接穿过镇衙内来到后院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拿出那本意外得到的书,翻开看了起来。
那书上字数不多,不一会便从头看到了尾,但是他看了以后只知其深奥,却不懂其意。
牟世黎在镇衙内嘴里还小声骂道伊吕:“你这不知大小的狗奴才,若遇合适的人早晚把你换了。”后又想到一梦楼的女子,怕是再也不敢动歪想法了,日后也不再提此事。
又过了数日,白家粮铺门前又排了好多人,这些人都是来领大豆和红豆的,因为这大豆红豆要配上粮米一起煮熟了才能吃,青叶国的人也没有直接拿大豆或红豆来当日常口粮的习惯,所以这些人虽然免费领取了大豆和红豆,可想到家中月初买的粮米,已吃的所剩无几,只得再来买一些下月的口粮。
而这次还是和上次一样有优惠,买得多者下个月二十八前的几天,还可过来免费领红豆半石,这样大家本打算买一旦粮米的人就买了两石,本打算买五石的人就索性买了十石。
来这排队的也都是这镇上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派下人们来买粮米的,这些人买得多了,也可从中捞取一些好处。
这白家粮铺的掌柜白圭平时也不在店里,每天都在走街串巷,在黄土镇上闲逛,看似不顾正业但却一刻也没有闲着,他到处观察着百姓们日常的生活,不同阶层的人所需是什么。
他之所以选择开粮铺,正是因为他观察到,此时青叶国所有人共同的需求就是粮食,而且如今这国中势力分布略有倾斜,未来可能更严重。这样早晚有一日会为了争夺统治权而大打出手,到时官兵需要更多的粮,平民百姓也需要生存必然会导致粮食紧缺,那时定会从中大赚一笔。
白圭的眼光还真是超前,早已看到十几年甚至更远以后要发生的事,更是早早的就谋划起来。
他的志向也绝不止这些,一个有野心的人在自己实力还不够的时候,能做到不漏声色放低自己,这很难得,白圭却做到了。他脚踏实地经营着白家粮铺,转眼间青雨清凉了仲夏,冬雪遮掩了秋华。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想必来年定是个丰收之年,因这年冬天一连多日雪花漫天飞舞,弥漫在整个青叶城。
这日正是腊月初一,清晨太阳的光照在厚厚的雪上,刺的石远连忙眯着眼睛躲闪,因这年冬天厚厚的积雪多年不遇,石远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一个人在薛府后院的怨魂岭看着眼前雪景发呆,又想起这半年发生的事就像做梦一样,虽过得飞快但也让他成长了很多,因为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小小的精兵,怕是整个青叶国都知道了他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