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豆瓣阅读,作者:焉知菲芙,文责自负。
三号楼的二楼是公司法务部,因为工作关系,我在那里待过半年。
进门左手是其他部门,右手便是法务部一隅。灰色的地毯,白色的文件柜,绿化就是通常办公室里有的那些,还算丰富。落地大盆的有富贵竹、绿宝石和发财树。数颜色,绿宝石拔得头筹,对得起这名字。论风韵,富贵竹当数第一,给这现代化的办公环境平添了些古风。倒是发财树呆头呆脑的,像是为这名字所累。文件柜上散布着绿萝、吊兰和红掌——那一点点的红越发在这遍目的绿中亮眼了。除了这些绿植,文件柜上还摆放着各种物什:饮料、茶叶罐头、五花八门的零食以及形形色色的喜糖和诞生礼,随便拿几个看看,你会发现都已经过期一两年了。
法务部共有10号人,6个legal consel (法律顾问),3个助理,1个老板,清一色娘子军。她们大部分是公司的老员工,最长的已经十几年,短的也有两三年了,所以彼此都很熟悉,经常亲亲热热地在一块儿聊天。又因为基本都是上海人,所以你经常可以在那里听到“阿拉”、“伊拉”之类的吴侬软语。
每天最早来的通常是Aya,她乘坐的12号班车总是第一个到的。Aya是到办公室后才化妆的,确切地说她在家已经把妆底打好了,到办公室来画眉和涂口红。每次看到她拿着梳妆镜在那画着照着,总有种误入闺房之感。Aya84年的,是所有legal consel中最年轻的一个。但岁数也不小了,还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大家帮忙留心着。一头天然卷的长发,染成茶色,蓬蓬松松地伏在肩上。喜欢珠玉宝石,买来作收藏,有时也拿出来戴。她人丰满,戴上那些翡翠玉髓倒有些贵妇模样。
早上在茶水间碰到她,她正在用碗泡一袋中药,食指在水面上点着——要把那袋浮起来的中药压下去。
“嘎早就切(上海话“吃”的发音)中药拉?”
“早点切特(吃光)心理负担小一点。”
喝中药是件痛苦的事,反正早晚要喝的,还不如早点喝掉。“是额。”我笑笑表示理解,“侬啥伐好拉(你什么不好)?”
“吾老朋友(月经)伐好。”说着,笑笑。
Aya是个老好人,多难办的事你只要求求她,她准会答应。她是业务部门的法务 BP(business partner),本来每天大会小会的,还要看合同,就已经够忙了,再加上她有求必应的性格,经常搞得自己加班。她的直线经理王总,法务部三大总监之一,经常跟她说:“Aya,要懂得SAY NO啊,你只要给到客户solution(解决方案)就可以了。”她吃力不讨好,想改,但下回碰到人家“死缠烂打”,又心软了。一次有个医药代表找她,说当地医院有个病人服用了公司的药物后出现了肾衰竭的症状,病人要求赔偿。代表因为不懂法律风险的点在哪,不知道如何和病人谈判,就打电话来请Aya帮忙,出面和患者沟通。原则上公司法务是不应该和病患有直接接触的,但在对方锲而不舍的软磨硬泡下,Aya还是出面了。后来被别的部门知道,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也想找自己的legal帮忙出面,却被严词拒绝了,这事就传到了法务部老板的耳朵里。老板找Aya谈话了。王总说:
“总该有个教训。"
坐在王总对面的陶总叹道:
“Aya还是太年轻了。”
自此,Aya“老好人”的性格收敛了不少。
“早啊。“闻声进来一个人——陶总。陶总也是法务部三大总监之一。
“Aya,则红宝石戒指新买额?看上去伐错。”陶总一边洗杯子一边扫着Aya右手上的红宝石戒指。
“是伐,吾也蛮欢喜额。”Aya的心理负担解除了,笑着打量戒指。
“上趟一只镯头(镯子)也蛮灵额,很水。”
陶总穿着一件烟灰色长款T恤,两边开叉。下面黑底白波点的裙子,蹬一双马卡龙粉平底鞋。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已经怀孕五个月了。陶总是典型的上海女人,每天打扮得山青水绿,即使怀孕了,仍收拾得头是头脚是脚。一副金丝边眼镜,像是她法务工作的加持,让人一看就放心她的专业能力。老公是外企高管,儿子在上海市一所有名的外国语小学读四年级,还是中队长——无可挑剔的家庭。陶总一直有个女儿梦,二胎政策开放后,她以高龄积极备孕,今年终于怀上了。高龄、工作又这样忙碌,但陶总丝毫没有倦怠,反而更有活力了。看着她兴头头的模样,大家都不好意思提那个“万一”了。
陶总看到谁都是笑眯眯的,两条眉毛弯弯细细的,亲和至极。她支持着公司的两大部门,一年上百个合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案子。另外公司流程政策这块也由她负责。她每天大会小会,跑来跑去的,有时候中午买个三明治边做边吃。但你看她的邮件,从来都是井井有条,头头是道。连拒绝人都列出个1、2、3来,让你觉得问题在你,不在她。怀孕后她还跑,别人都说:“你是孕妇,不能跑!”她笑着说:“没事的,我读书的时候还是区里的短跑冠军呢!”大家都说“陶总真人不露相”。
茶水间出来人已经到得七七八八了。
“早啊,张总。”张总是法务部的总监,也是部门里资格最老的Legal Consel。“早啊,部长。”张总用她一贯的,慢慢的甚至有些懒懒的声音回应着。张总喜欢叫Aya“部长”,因为Aya喜欢日本的熊本熊。那只熊是日本熊本县的营业部长兼幸福部长——其实就是个吉祥物。办公室里有一个熊本熊的毛绒玩具,是Aya从日本买回来的,张总经常拿着玩。“水脏了。”张总像在自言自语,拿起她的鱼缸换水去了。张总有个小小的鱼缸,里面养了七条热带鱼:三条孔雀鱼和四条灯科鱼,都是小鱼,很好打理。隔三岔五地给它们换换水,想起来就给它们吃点,不吃也没关系。据说张总五行缺水,所以养鱼。养鱼又必须单数,而七条是最旺财的。张总相信钱,不相信男人,“男人没用的,还不如女人”。她和父母一起住,父母年纪大了有个照应。
张总平时穿得随便,但只要哪天开会轮到她做presentation(演示),她必要穿上一身职业套装,戴上一串光芒四射的珍珠项链,以示隆重。她负责公司研发部门临床实验这一块的合同,非大案要案不接。前两年公司有个不良反应理赔的案子,那人每到年底就要到公司门口来静坐。他谁都不买账——除了张总,据说有一次还在张总面前哭了!别人问张总怎么治服他的,张总慢悠悠地说:
“也就是个没用的男人。”
艾琳来了,其实她的英文名字叫Irene,后来大家叫着叫着就变成了普通话的“艾琳”了。她一进来就风风火火。“阿拉Harvey(她儿子的英文名)昨天夜里又发寒热了,今朝又去不成幼儿园了,吾一天几百块额学费又没了。”艾琳的儿子在国际学校,以后是要走国际路线的。
“王总,侬帮吾肉包带了伐?”艾琳早上经常让王总帮她带肉包,但言语上毫不客气,连句谢谢都没有。
“喏。”王总递过肉包,“你要的每日C橙汁没有了,帮你买了这个。”王总又递过去一瓶美汁源果粒橙。
“哦,这个我不喝的。”转身就放文件柜上了。
艾琳挺漂亮,眉眼间有点王祖贤的味道。短发,喜欢戴长款的耳环,珍珠的,水晶的,在那里摇啊摇。如果说陶总的眼镜是点睛之笔,那她的眼镜就是神来之笔了。不戴眼镜的她也就是个时髦爱打扮的上海女人,但只要她带上那副大大的黑框眼镜,秒变法政精英!艾琳整天把“Harvey”和“阿拉老公”挂在嘴边。她老公是律师,专接金融案子。整个部门的人都知道她老公是“金融界最懂法律,法律界最懂金融”的。她说话直接,但人不坏。
去年采购部想劝退一名员工,来咨询她法律风险。当艾琳得知那位员工是因为家庭的变故导致无法正常工作时,她立即强烈反对。“她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们还要辞退她,有没有人性啊!万一她想不开走上绝路了,怎么办?你们负的起这个责任吗!”后来那个员工还是被劝退了,但艾琳以“解除理由不够充分”为由帮她争取到2N的赔偿(一般协商解除都是赔N+1的)。艾琳作为法务帮着员工向公司要钱——立场有点奇怪,但大家都觉得这事她干得不差。
王总不是上海人,她在三个总监中学历不是最高的,年纪却是最轻的。她带着Aya负责公司所有业务部门的法律事务,此外部门的行政事务也归她。王总衣着低调,也不怎么化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知识女性的自然美。她曾经是个学霸,儿子也是学霸,看来学霸这件事也是要靠遗传的。她儿子今年小升初,唯一的遗憾是不能直升HY的理科班(上海市最好的初中理科班),还要去考一考。
王总是部门里出了名的劳模。每天早上七点多,就可以在法务部的工作群里看到她转发的各种和工作相关的篇目——《我国发布<全球数据安全倡议>》、《新增166个,修订7个,国家局发布第30批参比制剂目录》、《新一轮医院巡查开始,再次敲打药企合规建设》……再看她的邮件,经常是晚上10点多,甚至周末发出来的。老板要求交的、写的东西,她总是第一个完成,而且往往都成为范本,大家戏称“和王总一起工作压力好大”。
Lisa每天到得最晚。因为有严重的失眠,她申请了灵活办公时间。“今天好堵啊,平时三刻钟的路今天开了一个多小时,简直要怀疑人生,为什么找了个这么远的公司!”Lisa宁波人,长得挺秀气,就是有点黑。她住在浦西,每天打车来张江上班。“Lisa,侬又买了件白衬衫啊。”坐在她对面的张总说,张总是Lisa的直线经理。“我就想买一件好看的白衬衫,但就是买不到满意的。”边说边把白衬衫又展了展。Lisa自视甚高,眼界也高,至今仍然单身着。她和陶总一样,也属温柔型的,但她平时待人一团和气,工作中却截然不同。
“你话都说不清楚,还怎么当猎头?”
“不行,这没有商量的余地!”
“谁叫你不早点把更新好的合同上传系统的?”
“今天下班前提交就把你放出来!”
Lisa比Aya大五岁,79年的,两个人很投契,上班挨着坐,平时经常一起出去玩。她也吃中药——治疗失眠,不过效果甚微。医生让她多活动活动,但她又不喜运动,所以下班报了个肚皮舞,一周去跳个两三次。她有时会把跳舞的视频发朋友圈,别人都正正经经穿着肚皮舞的服饰,就她T恤运动裤,不过跳得还挺是样儿。
“哟,这个转运珠挺漂亮的,哪买的?”Aya发现了Lisa左手腕上的手环。
“昨晚在周生生看到的,觉得好看就买了,我现在跟着你也喜欢买这种东西了。”
“下个月熊本在熊本县有活动,去不去?”Aya邀请Lisa。
“又去?!”
陶总开会回来了。“Medical(医学部)要搞PHC(Personal Health Care的首字母)了。”
“什么是PHC啊?”艾琳问。
“就是个体化医疗,公司接下去额重头戏。NOVA、PH、MSD都开始搞了。”
"哦。吾上礼拜五去过浦东新区公证处了,伊拉同意格礼拜五来现场公证。吾看到一个男小孩伐错。”说完她往陶总处挪了挪,声音放低了。
“……宁蛮长额(人蛮高的),一米八额样子,卖相蛮好额,上海宁,87年额。”“没朋友啊?”陶总问道。“分手了,好像,女朋友出国去了,吾后来问阿拉朋友晓得额。”“格蛮好额呀,就是比Aya小,不晓得Aya介意伐。”“小3岁呀,‘女大三,抱金砖’!”两个人都笑起来。“格么侬帮伊讲讲看。”陶总一脸姨母笑。
法务部虽然只有10个人,但吃饭是分两批的。三个助理一批,她们一般11点半刚过就去吃饭了。管公章的Sammi把存放公章的盒子盖好,放进抽屉,一锁,吃饭去了。想要盖章,下午一点再来!而Legal Consel们要将近12点才去吃,有时候谁开会结束得晚就更晚了。这两拨人除非在食堂偶遇,否则是不会一起吃的。吃完饭的活动也不一样,Sammi她们喜欢找个地方“嘎讪胡”(聊天),图书室或者没有人的会议室都可以。碰上风和日丽的天气,就出去溜个弯。Legal Consel们一般吃完就在食堂聊会,或回办公室聊,她们从来不出去散步。老板很少和下面的人一起吃,有时让助理帮她带一份回来。
艾琳开会回来了。“开了一中午额会,饭也没切!”她摘下那副法政精英的眼镜吐槽,“下趟修订《员工手册》一定要把这条写进去:中午休息时间不建议开会,一定要开的话,请提供午餐。”
Aya转过身问艾琳要不要巧克力,艾琳不答反问:“吾昨晚发把侬额消息看到伐?”Aya打马虎眼。“走走走,陪我去咖吧买杯咖啡。”艾琳拉着Aya就走。Aya半推半就的,终于还是走了。
王总回来了,带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是什么啊?”陶总问。“哦,五年的服务奖。”“哟,你已经来五年拉,都感觉不到。”陶总笑着站起来。王总打开盒子——是一枚金币,比五角硬币略大,但没五角硬币厚,中间刻着个数字5,旁边写着英文years(年),上方几个小资呈弧状“长期贡献奖”,下方角落里四个极小9。“总算是千足金的。我记得以前的五年服务奖是枚铂金戒指呀。”陶总回忆道。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拉?”张总那慢幽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那时候十年奖是块手表,还带钻呢。食堂肉包才卖五毛钱一个,还比现在的大。”
第二天早上,王总和陶总聊到PHC。
“中医才是个体化医疗,望闻问切,然后不停地尝试不停地调整。西医常规是标准化治疗,要你做各种检测,最后根据数据,给你标准化的治疗方案。它不会考虑你个体的情况。所以,”王总打开她刚买的咖啡的盖子,“所以你要大众怎么理解这个西医的个体化医疗?这对他们来说是个question(问题)。”
“这就是公司现在要做的事情。首先,它需要大量患者的数据,来形成这个,未来能够做个体化解决方案的基础。但这个数据的获取,怎么说呢”陶总顿了一顿,“需要患者把自己的数据开放给研究机构。他们愿意拿数据来做trade off(交易)。”
“那就是,让公众放弃自己健康数据的隐私权来换取未来,甚至是几十年之后,自己的子孙能够获得更快更高效的医疗服务吗?就像百度说,中国人愿意放弃自己的隐私权,适当地放弃隐私权,以获取便利,是这样吗?”
我边吃肉包边听着。
艾琳来了。陶总转向她:“侬昨天跟部长讲好了伐?”
“吾跟伊讲好了,那天就伊来负责公证,吾帮伊跑跑腿就可以了。”
“什么事啊,你们在说?”王总问道。
艾琳只好把事情再讲一遍。那天她订会议室,预留车位忙得不亦乐乎。当我告诉她车位应该联系谁时,她居然还说了“谢谢”!
从那天开始Aya中午的餐盘里就只有色拉了,王总问她怎么对自己下起狠手来。她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陶总还建议她把头发去剪一剪:“剪得显小一点。”“嗯,礼拜四下班去。”Aya叉起一块牛油果,欣然答应。
周五到了,还是Aya第一个到公司。这天她穿了一件白底子蓝碎花的连衣裙。人像青花瓷瓶里的一朵牡丹花。坐在那里画眉、涂口红,今天格外精致些!
陶总来了,路过Aya的座位。“来来来,让吾看看。”Aya站起来,陶总端详着。
“——好看额!头发没去剪啊?”
“昨天搞一个合同搞到老晚,市场部那里催着要,就没去了。”
“耳钉蛮灵额。”
“这个是诞生石,吾新买额。”
诞生石是啥?我心里想。
男主角要下午才登场,不少人等着看这位“卖相蛮好”的公证员。药企男人少,“卖相蛮好”的男人就更少了!这项名为公证,实为“相亲”的工作让法务部的空气有了一丝丝粉红色的味道,也给这个周末增添了一点点雀跃的气氛。
“来了伐来了伐?”陶总抓住艾琳问,艾琳今天一直跑来跑去的。“来了,吾已经带伊拉去会议室了,Aya在那里。”男女主人公终于碰上了。
“蛮好额,现在8月份,相处几个月,等到过年就可以见家长了。”陶总这是要“嫁女儿”的节奏!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天Lisa没来,张总“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在后面那排坐着,熊本熊躺在她的桌上。
“三点钟了,你不是还有会吗?”陶总问王总。
“我想看看呀。”王总边说边扣上笔记本电脑,眼睛朝后面张望着。陶总笑。
王总还是开会去了,没等到”男主角“。
艾琳来了。“快结束了,吾跟那个男小孩讲,阿拉接下去还有几个公证,都是Aya负责,侬跟伊联系好了,吾把伊微信推把侬。”艾琳得意地笑了,“吾演技好伐,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把Aya额微信推把伊了!”陶总也笑:“好额好额。”
过了一会。“这边差不多结束了,她们在找老板签字,等拿到回单就可以走了。”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传来,在Aya的位子旁边站定。我转过头,透过富贵竹的细叶,我看到有两个男孩子站在那——身着黑色西装,戴着深蓝色的领带,领着公文包。一个高一点,一个矮一点,我猜高一点的那个就是男主角。两个人白白净净的,看样子都是本地男孩子。好像矮一点的那个卖相更好!高的那个有点看不清,富贵竹的叶子太密了!转过头来,看到陶总也在似有若无地朝那边瞄,不禁好笑。
Aya来了,好像把前面提到的回单交给了“男主角”,便送他们走了。
王总回来了。“怎么样怎么样,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后来过来的,卖相蛮好额,人高高的。还带了一个人来,看上去比他小,卖相也很好的,好像更帅一点。”王总听着。“Shadow也看到了吧?”陶总又说。王总看向我。“嗯,是的。”我忍着笑。王总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久艾琳也回来了,一副劳苦功高的样子。手上拿着两个快递,她开始为周末穿什么衣服而发愁,在那里和陶总聊。她儿子幼儿园周末要搞“家庭日”活动。
我起身去倒水,看到Aya倚坐在桌板边上,啃一个苹果。她神情淡然,好像刚从春游回来的小孩子——累了,准备了几天的事情一下子结束了,缓不过神来。我朝她笑笑,她也笑笑,很浅的。
Aya的事到底还是没成,据说那个男孩子后来出国了,追女朋友去了。再后来,我离开了法务部。
我和Sammi她们有时候会约个饭,饭后去溜弯。某天王总发了条“悲愤啊!云云的”朋友圈。一问,儿子被上海实验学校提前录取了,按照政策不能再考别的学校了——原来是这种幸福的烦恼!偶尔会在食堂或者咖吧碰到她们——张总和Lisa还是老样子,艾琳的长耳环依旧,头发长了烫了卷。Aya把一头海藻般的卷发拉直了,剪了个“辛芷蕾发型”,青春了许多!
一天我去找Norah打合同,进门就听到她们的叽叽喳喳声,好不热闹!Norah看到我说:“好消息有好消息,陶总生了!”“哦?男孩女孩?”
接过诞生礼,我笑了——
一个铁皮喜饼盒,做成裹着小婴儿的襁褓状。
盒子的颜色是马卡龙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