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朵白云飘来,女子缓缓从云中走下来,青袖飞扬。
她走到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里没有她的一点影子,只剩下天空中那圆盘般渗着冰凉的月儿。
半响,青袖飞扬的女子开口道。
你便是鹿呦呦?
她似猛然惊醒,瞪目看向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青袖女子,点了点头。
这幅邋遢的模样,实在难以令人相信。
她微微眯起眼,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眼前女子皮肤细嫩白皙,微微蹙起的眉似那春天新冒芽的翠柳,一张一合间皓齿如贝壳一般洁白。
自是不比仙子美貌。
她拍拍身上的尘土,夹杂在空气的桃花香中混入一丝晨起青草破土的味儿。
不知仙子找我何事?
她大咧咧地在落满冰霜的竹席上坐下。
来讨你要杯酒喝。
她捡起地上的锄头,轻轻挖出两个深褐色的酒瓶子,摘了瓶盖,递给她一个。
却是不知杜仲所酿的竹叶青酒,竟已让九重宫中的仙子也馋了嘴。
她接过冰凉的酒瓶子,轻轻抚了抚瓶嘴边沿,眉头微微蹙了蹙。
杜仲酿的?我竟误以为是你酿的。
仙子举着酒瓶子,姿态优雅,像是在喝清晨荷叶上的露水。
她的笑容里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闭上眼睛,灌了一大口的竹叶青酒。
仙子笑了,清脆的笑声,如同早春翠绿的柳树枝头上,黄鹂欢快的歌声。
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蹙,一丝丝如同蚂蚁啃噬般疼,从胃部传来。
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裳,手上带着一只已经停止摆动的手表,头发微微卷的男子。
破旧的茅草屋只有一个简陋编制的窗户,他透过窗户缝,把目光投向月光笼罩的屋外。
仙子缓缓逼近她,嘴角挂着不染尘埃的微笑。
你应该感到荣幸,这是世间独一无二的魔蛊。花了我近千年的修为,才炮制出这么一只。
魔蛊,这是世间最毒之蛊,它会啃噬你的魂魄,直到你魂飞魄散。
不过可惜的是,它只会在月圆之夜苏醒,其余时间都陷入深深的沉睡。
她的目光越过仙子,望向被结界笼罩着的房间,冷汗冒了出来,狠狠瞪向窗里的那双眼睛。
男人往后一退,重重地跌在床上,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闷哼一声。
她微微弯起身子,重重地咳嗽起来,心脏像是被人用尖锐的匕首划过,划伤的口子不大,血丝一点一滴地冒了出来。
不知小人是哪里得罪了仙子。
她咳了半炷香的功夫,目光扫了扫那间茅草屋,眉头舒展开。
仙子不急不缓,细细地打量她因疼痛而狰狞的面容,脸上笑容不减。
我丈夫与你生活了百余年,你竟是不知?
她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你丈夫?不可能!
我认识他时,他才刚刚化出人形。
他怎么可能是你丈夫?
仙子脸上的笑容还在,磨了磨牙。
他不过下凡历个劫,投了那畜生道。
她额上布满了冰凉的汗珠,苍白的唇生生逼出血丝。
不可能,不可能。
他是不是最爱春日里草儿的颜色?
那是因为他初次见我时,我便是穿的一身青色衣裳。
他是不是最馋竹叶青酒?
那是因为竹叶青酒是我的最爱。
他是不是…………
仙女就在她的眼前,可是声音却忽远忽近,疼痛已经使她听不甚清楚仙女那美妙的声音。
疼痛使她的耳朵嗡嗡作响,疼痛使她的鼻息泛起一番酸楚,疼痛使她眼前出现了幻觉。
那个如谪仙一般的男子,那个她深深爱慕了上千年的男子,那个消失了上百年的男子。此刻,他就陪在她身边。
他带她爬过了莲谷最大的山脉,踩在青葱的草地上,俯身嗅了嗅半人高的竹叶青,顾盼笑道。
你可知我为何喜欢竹叶青酒?
她眯了眯眼,摇了摇头。
因为它像极了,你身上独特的味道。
他素来嘴儿就跟沾了蜂蜜一般的甜。她不理他,暗暗记下来时的路线。
你叫鹿呦呦好不好?
为何?
傻瓜,因为我姓鹿啊。
她的唇欲动,他立马开口。
你再问一个为什么试试,小心我再也不答你。
她轻轻浅浅地笑开了,梨涡微甜。
你听过一句诗吗?
她眨了一眨眼睛,意气风发的少年与眼前谪仙般的男子重叠。
男子的眼里盛满了青衫女子,女子的眉头拧起。
你怎么知道这里?
眼前的人影晃啊晃,她的耳朵嗡嗡鸣叫,记忆深处传来一句: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眼前的重影越来越重,男子夺去女子手中的酒瓶子,然后将女子拥入怀中,女子的嘴角挂着甜甜的微笑。
她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肚子疼得厉害,像是当年大闹天宫的孙大圣钻了进去,举着金箍棒在里面闹腾个不停。
她的眼一翻,彻底被啃噬骨髓的疼痛打败,直直地栽入冰凉的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