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高斌的诊断
很快到了宠物医院,里面黑乌乌的,没有灯光。高斌停好车,撑开伞把青草接下来,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药水味冲着青草的鼻子扑过来。还没来得及开灯,里面便传来几声沉闷的犬吠,麦兜有点紧张地动了动身子。
高斌打开灯,穿好白大褂,接过麦兜往里间的诊疗室走去,青草跟在后面。诊疗室左手边并排放着三张长形的不锈钢诊疗台,右手边放着几张办公桌,桌上都码着很厚的资料袋。正前方是几个大柜子,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药剂。柜子旁还有一间屋子,门关着,上面写着“手术室”。
高斌把麦兜放在一张诊疗台上,戴上口罩,开始给麦兜做检查,青草在旁边打下手。
待系列检查都做完了,高斌在一张办公桌旁坐下来,拉过一张凳子示意青草也坐下,拿出一张表格开始填资料,青草很配合地回答着。表格内容很细致,还包括主人的姓名、性别、年龄、养宠物经验等。
高斌把最后一个空格填完,放下笔,把口罩摘下来,严肃地看着青草,“我记得前不久好像见过你。”
青草心里突然一阵扑腾,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愣在那里,高斌接着说,“这只金毛并不像你说的有三个月大,按它现在的体型不会超过两个月。每次看到有人新买宠物,我都会和他们强调同样的注意事项。我应该也和你说过,给幼犬喂粮一定要泡软,少量多次,一天喂食三到四次,仔细观察粪便,注意不要让它受凉,暂时不要带出门去玩,如果出现拉稀或呕吐的情况马上停止喂食喂水,赶紧咨询医生。按照你刚才回答的情况来看,你给宠物换了新粮,而且都是直接喂食的,喂食量过大。出现粪便稀软的情况后,你还没有当回事,洗澡不把毛吹透,还带到草地上去玩过。”
高斌停一下又接着说,“购买宠物事先要搞清楚自己有没有喂养的条件,要对卖主有详细了解,他有没有经营活体的资格,他经营的活体是不是按照正常程序喂养和注射疫苗的,还要了解你所选购宠物的品种、性格和喂养注意事项等。照你的回答,这些完全没有了解,这是对宠物负责的态度吗?为什么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爱宠物,却不愿意用对待自己孩子一半的仔细劲儿来对待宠物?这不是叶公好龙吗?”
青草的脸腾一下红了,她一向认为自己是个非常负责、认真细致的人,没想到眼前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了几岁的医生身上有着更加认真的劲儿。
他说的话确实很对,自己并没有完全了解宠物就冲动购买,也没有把喂养要求了解清楚,过于粗心。总以为给麦兜喂食那些价格不菲的宠物专用食品就是够爱它的表现了,时刻指望它乖巧听话,能带给自己开心和温暖,却在潜意识里把它当成与人不同的低等动物。
孩子生下来便有父母给予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及保护直至成年,而宠物在还需要照料时便离开母亲成为人类的玩物,人们还希望它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不需要教养就让自己省劲又开心。青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洞先钻进去。
高斌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激动,这女孩已经很自责了,于是缓和口气说,“当然,我们可以说是自己没有经验造成这样的后果,但我认为从根本上来说还是观念问题。它现在已经处于犬细小病毒感染的中后期,它还这么小,成活率比较低。”
青草很懊恼,是自己疏忽伤害了原本可以健康成长的麦兜,她抬起头倔强地盯着高斌,从嘴里硬硬地蹦出来几个字,“我不会放弃它。我的错。”
高斌看着青草,在做宠物医生的这几年时间里,他见过很多种宠物、很多种人。他一直认为从对待宠物生病的态度上可以了解一个人,有怕花钱放弃治疗,出门就把宠物扔掉的,有要求马上给宠物施行安乐死的,也有叫嚣着“你给我用最贵的药治好它”的,还见过嚎啕大哭、寻死觅活的,青草的反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以他的经验,凡是半夜着急打电话过来要给狗狗看病的女孩子基本都属于很容易情绪不稳的,一般在得知狗狗得重病后,第一反应是哭得梨花带雨,然后六神无主。也从没有人在被他义愤填膺地指责不负责任后,会直接用“我的错”来代替“我不懂嘛”、“我不记得了”。青草这样的态度让他再说不出责备的话。
这时,诊疗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男孩睡眼惺忪地走进来,看到高斌后打个招呼,“一猜就是你,就你能在半夜还跑来医院。唉,晚上累散架了,想躺一下休息会,结果实在起不来了。”
这男孩叫袁力,是高斌的合伙人,也是自大学时就非常要好的朋友。没等高斌说话,男孩看到卧在台子上的麦兜,问青草,“刚买的吧?”
青草点点头,没吭声,男孩转而问高斌,“犬瘟?犬细小?”
高斌答,“细小。”随后站起身来,一边准备各种药剂,一边对青草说,“现在要给它消炎、止血、止吐,需要打针和输液,一天两到三次。我们医院不会让主人自己选择如何用药,我们会根据自己的经验给小狗最恰当的治疗。超过四天以上如果小狗的病没有治好,再继续治疗的话你就不需要承担费用了。我希望你信任我们,另外希望你有足够的时间能多陪它,这个时候它很需要信心与鼓励,你要相信它会百分百的好起来。”
青草点点头,“谢谢,我明白。我现在回家取钱,出门有点着急忘记带钱了。”
高斌笑笑,“明天再带过来是一样的。先照顾麦兜吧,很可爱的名字。”转身对那个男孩说,“阿力,你先去休息,我一个人可以了,狗狗很乖。”
阿力摸摸麦兜的脑袋,“我来弄吧,你明晚还要值班,今天又忙了一天,得回去休息。”
高斌没有应声,朝他摆摆手,阿力了解高斌的脾性,只好在一旁帮忙打下手。高斌麻利地给麦兜打完针,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麦兜的前腿剪去一小块毛,露出血管,开始输液。
青草插不上手,麦兜也出奇的乖,似乎知道自己生病了,医生在给自己治病,只瞪着黑溜溜的小眼睛看着,很是配合,认真地输着液。
高斌抬起胳膊看看手表,对青草说,“输液大概得两个小时,我们这里有值班医生,会仔细照顾它。你先回家休息一下,明天上午过来就可以了。外面还在下雨,我现在可以捎你回去。”
青草又拿出自己的小倔强盯着高斌,“谢谢医生。我在这里陪它。”高斌看看她,不知道说什么可以改变这个女孩的决定,也没必要说什么,转身跟男孩说,“交给你了。”说完俯下身拍拍麦兜的脑袋,转身出了诊疗室。
青草在麦兜旁边坐下,看着它可怜的小模样,开始自责,恍惚间听见高斌和另外那个男医生在外面说着什么,然后好像医院的门开了,又关上,不一会,听到不太清晰的车辆发动的声音,然后诊疗室的门又被推开,阿力医生进来在办公桌前坐下,问了青草几个问题,青草简单地答了,话不多,于是一切又重新安静下来。
等输完液,已经快到早上六点,可能是舒服了一点,麦兜卧在台子上沉沉地睡着。青草把麦兜托付给医生,小跑着回家,外面的雨可能早就停了,空气很清新,原本是很美好的早晨,青草一心惦记着麦兜,到家揣上钱,又小跑着回到医院。
八点半,医院多了很多人,有大夫、护士、还有其他宠物主人。猫猫狗狗的也多了起来,旁边的诊疗台上也卧着一只小型犬在吊水,它患了感冒,自己在这住院呢,一天准时两次吊水,吊完了就回窝里休息,今天晚上就可以被主人接回家啦。
麦兜睡醒半睁着眼,看到青草高兴地抬起半个身子摇晃着小尾巴。青草一阵心痛,宠物就是这样,不管你给它的爱多与少、好与坏,不管它自己处于什么样的困境,主人都是它的唯一与最爱。
麦兜的情形并不见好转,中午又输了一次液,青草一直陪着它,看到医院里的客人带着自己的宠物来来去去,主人随着宠物的情况或高兴或难过,有的一直在拼命讨价还价,有的一掷千金,有的进来骂骂咧咧,有的千恩万谢。
宠物医院也像一个浓缩的社会,能看尽世间百态。
下午五点,青草刚收拾好麦兜吐出来的污秽物坐下来休息,看到高斌进门了,正好同时进来一个顾客要买东西,他便转身先去给客人介绍用品。
青草盯着他的背影,一时走了神,高斌转过身来,像有感应似的,他也一眼看到青草,两人眼神相遇,本来没多想的青草不知怎么脸一下红了,赶紧低下头,借着摸麦兜脑袋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尴尬。
过一会,感觉有人靠近自己,青草抬起头,已穿上白大褂的高斌站定在麦兜跟前,青草忙站起身,紧接着又后退一小步。
高斌也没看她,只是说“今天还要再吊一次水,完后可以着它回家,明天再来。你也可以休息一下。”
青草赶紧点点头,高斌看她一眼,突然有点想笑,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这个女孩看上去显得很紧张,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去做别的。
青草正要再坐下,突然手机响了,余天打来的,医院里有点吵,她忙快步走出去接通电话。
余天说晚上来接她下班,青草忙说,我今天有事,约了朋友,你别来。
余天追问什么事,说自己可以当车夫与她一起去。青草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好说自己确实有事,请假没去上班。这下更糟,余天非要问出来是什么事。
青草一时也不知怎么说,只反复地说让他别多问。以余天的性格当然不会罢休,一定要过来看青草。
青草实在没招了,想想把事情早点说清楚也好,于是说那你晚上八点到我家这边来一趟吧。余天是个急脾气,越是不依,一定要现在就过来说清楚。
青草叹口气,把宠物医院的地址告诉了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