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16 陽明山往事

      稿子一下手就碰到了癥結,採訪時遺漏太多信息,以至於稿子無法成形。信息,要到哪裡去補呢?

     十六天了,你還膽敢稱之為新環境嗎?剛認識的幾個朋友已經被我訪問到我都不好意思打擾人家了。大不了厚起臉皮去問宿管,但願她能了解我所需的信息。沒有仔細看過她,不過是叫姐姐還是老師,叫阿姨好像太不合適了。“老師,我想跟您咨詢一個問題。”我客氣地說著,站到了她正敲擊的電腦前。

      她從椅子上起身,靠在桌沿,沖我笑了。我問:“大忠館未建成餐廳之前是什麼用途呢?”當時心想著簡單的兩個問題,三言兩語便能解決。不,她侃侃談起,大忠館的小包間自習室和學生機房被改造成餐廳是多麼令人惋惜……

      像攝影課的楊老頭所說的,每一個人背後都有你所不知的故事,要有挖掘的慾望。她是個有故事的人,與她談話,總是無法抓住話題的中心點在哪裡。從學校到陽明山到大陸到台灣,就像一盤美食在眼前,什麼都想吃一口,就胡亂啃起來,怎麼啃都那麼美味。

       她從下就住在陽明山的大屯山上,有五十多個年頭了。她的童年裡,有日軍,美軍,還有台灣與大陸的尷尬離合。日軍戰敗撤離台灣之時,把實驗用的毒蛇放逐在陽明山。她平靜地回味著那段時光:“路上都是被汽車壓死的毒蛇。半夜,毒蛇都會爬到家裡,在屋頂,或是屋子里環繞。所幸當時我們沒有人被毒蛇傷害過。"陽明山的蛇還是很多,有時在宿舍樓外便能遇見,不過毒蛇就不常見了。

      1950年韓戰爆發,美國成立美軍顧問團並派遣第七艦隊協防台海。1952 年起,以美援資金徵收農地興建西式住宅,供美國軍眷使用。當時的美軍宿舍群便位於陽明山,正是在學校旁邊。陽明山上的美軍宿舍群佔地四萬餘坪,共217棟,目前僅存一百余棟。

       讀國中的姐姐常帶著她和一群小夥伴跑到美軍住宅區,指著美軍的小孩喊著:“dog,monkey……”各種動物的英文,然後鬧哄哄地跑掉。“那些美國小孩不知道我們幹嘛要說一堆動物的名字,但是我們罵得很爽。”

      美軍家庭每個月都會拿出舊衣物在門口擺攤,大家物物交換,陽明山附近的居民也會去和他們交換。她從小就能穿上洋裙,抱著金色波浪發的洋娃娃,賺足了同學羨慕的目光。她家附近有遊樂園,她和美國小孩同享用著一個溜冰場、游泳池,用相通的手勢交流玩耍。

      翻開中國歷史看看,1952,抗美援朝。中美台的愛恨糾葛從那時就已上演。把時間和空間連接起來,饒了一圈,終於讀懂了一段歷史。

      台灣和大陸的情感戲一直在跌宕起伏。大陸開放以後,她妹妹帶著父親回到了山東。與此同時,她同在台灣的姑姑衣錦還鄉,還將家鄉親戚的經濟水平帶起來了。她的父親一直過著普普通通的生活,自覺無臉面回家,回到了山東,卻沒有回到家中。她流露出憐惜的目光,“離開山東那晚,妹妹深夜發現父親還坐在窗邊,遠望著家的方向。父親說捨不得睡。那天,他一夜沒睡。”

       一天,她隔壁閨蜜家突然聽到陣陣哀傷的哭啼聲。閨蜜的父親終於坦誠說出了在大陸還有家庭。這屢聽不厭的故事,還有屢嚼不散的憂傷……戰爭年代,每個人都有一個被時代書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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