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十月渐半,又将迈入深冬时节,我想故里的烟火也该升起了。
清晨,一个人,看着窗台上的积雾较往日又厚上了几层,也更冷冽几分,也许是不同于北方的冬季,南方的冬季似乎永远是寒风夹杂着雨丝度过的,偶尔幸运也会有些许雪花飘落,不过在我的记忆里,那样雪景却是极少的,弥漫心头的更多还是家乡的‘烟’。
还不到破晓时分,学校外的街道就已热闹不已了。在初起的冬雾笼罩下,霓虹灯闪烁着,远远看去一片朦胧,可你若是轻轻呼出一团气,雾气氤氲,袅袅升腾,视线轻缓地透过它,你会发现你与霓虹灯之间是那么梦幻,却又充斥着尘世的烟火气息,当然小贩的叫卖声是必不可少的。兴许,这便是南方小镇的冬季,即便寒风呼啸大街小巷,也冷不了人间的温情。
走在喧闹的街道上,越是感受冬季的寒冷与烟火,越发惊起内心里的那些思绪,有些时候很是迷茫,可以想象在一个普通家庭里,一个人的求学之路,往往承载着数人的期许,一人在外彳亍独行,一人背上行囊便开始丈量世界,最后往往又一人踏上久别的归途。就在不知不觉间,就走完了整条街道,在这没有积雪的道路,连一个可见的脚印都难以留下。
街尾有一家包子铺,店主是一个外地人,才来不久,开了一家家乡味道的包子铺。细细想来,其实包子也是有地域属性的,只是路上的每个行人都行色匆匆,谁有心思去留意、谁有时间去回味。无奈之间,还是选择放下内心的思绪,抬起头,准备依照惯例来一笼包子,却发现店里今早没有卖包子,唯独看到店主正在张贴歇业告示。
店主姓林,大约四十来岁,为人和善,至少在我们这些未经世事的学生圈子里口碑还是极好的。我望着他张贴告示时略微发福身体,不禁问道:“林叔,怎么今年这么早就回了,现在离年间还有段时间。”,往年林叔几乎是在我们放假后才返家的,今年却提前了一月有余,实在是有些异样。林叔贴完告示,向着街头望去,和气的答道:“今年是有点早了,不过话说这人老了,就越是恋家,我的老母亲心里也惦念着我,昨天梦里才梦到了,电话里还听说今年家乡很冷,唉!”
这一连好几天,心里一直盘算着返家的日子,似乎也快了,这样一年又快要到尾了。学校食堂虽然物美价廉,不失为“学生餐厅”之名,不过好在有些习俗还是挺好的。例如冬春交接时,最是流感瘟疫盛行之时,食堂还是会为学子们盛上姜汤,不求多大的防护作用,至少给人的感受留下的更多是温馨。同样,食堂在冬季也会腌制一些腊肠,一来学生们可以一解味蕾的回忆,二来学子们也可以带些四川的特产给家人,当然腊肠味道如何如何,就不用提及了。
味蕾的跳动,使我渐渐回想起了一首词,辛弃疾的《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虽不是一首抒发羁旅思家的词,但我看来却更胜一筹。本应是领军驰骋塞外的将领,却只能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一句“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想来更是遗憾此生。
近来很是悠闲,无所事事,偶尔一觉醒来,天空还是原来的颜色,这本说来是一种堕落,奈何心里却难以平静。之前有收集车票的习惯,毕竟一人在外,多点纪念,又有何不可。把之前收藏的车票的平整的摆放在桌子上,静静的看着那些淡蓝色的票根,脑海间隐约有一条线划过,虽无法从理性上确定,但情感告诉我那条线指向了家的方向。
十年之前,家还在偏远的群山之中,要经过一小段山路和乡间公路才能到县城,那时候,县城就是最繁华的‘上海滩’,年间县城里的霓虹灯像彩虹一样妆点了我童年的记忆,似乎县城的景致比电视里的画面更加唯美、真实,也是那时候,县城成了我童年的理想之地,直到十年之后,我才知道县城不应该是我的理想,我的理想应该是县城外的那个小村庄。
记忆里的家乡,不外乎有着几处低矮的建筑,几处果林和更多的耕地,在见惯了城市的钢筋水泥之后,对家乡似乎有了新的体悟,自己对家乡的一切会很熟悉,但不知道家乡对这具躯体是否很陌生。
记忆里,家乡的冬季总来得很晚,总在北方飘雪月余之后,才缓缓来到,但也离开得很晚,就像山寺桃花始盛开一般,通常小雪过后,才有了冬季的消息。和四川的其他地方一样,家乡冬季最基本,也是最常见的劳作就是腌制腊肉、腊肠,因为这些腌制食品若保存得当,基本上可以留到来年夏初左右,所以这一习俗也就有了必要,至少在那些年,物质生活还不充裕的年代,这应是我们最好的食物了。
与其他美食一样,腌制腊肉也是一项技术活,也拥有着久远的传承历史,这里就不详细介绍了。在我家乡那里腌制腊肉,必须经历的一道工序就是所谓的烟熏火燎,首先将肉充分盐渍,然后架在一个四周封闭的容器里,或是人工临时搭建的三角帐篷中,下面燃一些湿润的树枝,以求产生大量的浓烟,同时保证没有火焰升起,熏制一两天即可悬挂在高处风干。这样处理后的肉制品可以保存相当长的时间,而且风味极佳。
那段时间,一个村子里,从早到晚,都是浓烟弥漫,不同于缕缕炊烟的飘渺轻盈,那些浓烟更像是一道道分割线,浓烟下是村民闲聊家常,儿童追逐嬉戏,肉香味被约束在极小的圈子里弥漫,而浓烟之外,则是寒风呼啸山林,天地化作灰蒙蒙一色,似乎这世界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相互独绝又相互渗透,遗憾儿时懵懂的我,从未意识到这一切。
基本上,家乡的每个冬季都是烟火气息极旺的,村民伐木取暖御寒,以及乡间的各类宴席中,都是充满了浓烟的,似乎我的记忆就停留在了那样冬季里。很多年以后,当人们搬到钢筋水泥之中,开始了所谓的‘健康之路’,每个人都知道了电视里专家说过的,腌制的食品容易致癌,浓烟容易导致呼吸道疾病,似乎一夜之间那些承载了我们许多记忆的东西全变成了洪水猛兽,所以犯癌症和呼吸道疾病的人更多了,因为腌制和浓烟会导致疾病,所以洪水猛兽就代替了我们大多数人的记忆,也许过去是回不去了,但不知道故乡还能否回去?
异地,一人,黎明前的间隙,给自己倒了半杯果酒,慢慢地咽了下去,流出了几滴泪。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季,似乎我还有酒可以温暖,换取几滴热泪,给予自己在这座冰冷城市的活下去的勇气,希望来往的行人里也能感受到我的温暖,不要忘了各自身后的那处无名之地。
之前在网上摘录的一首小诗:
吾有故乡,山高沂长;歌起雩台,古韵悠亢。
吾有故乡,兰节杏芳;恕仁忠义,劝世无双。
吾有故乡,朝睽夕望;古来游子,思旧怀伤。
痛哉吾乡,民人淳厚;无奈侵夺,欺以豺狼。
惜哉吾乡,可堪报效;上下求索,慨当以慷。
爱哉吾乡,道阻且长;负志远行,不敢相忘。
愿每个读完的人都能哀而不伤,因为故乡的分量总在你们心间。那个年龄尚不知事的文青们,是否知道常挂口中的诗与远方,最深情的诗是满溢着乡情的,最远行的地方只是故乡而已。(致曾经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