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决胜东都(终节)·提要
中路王坐在凉棚里面,黑衣武士将林公子丢在广场上,他知道自己的时候到了。
林仲璃不再挣扎,刀刃深入内腑,他自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见她不再言语,以为又触及了她不愿意回答的回忆,林公子于是率先主动道歉:“对不起。”
——
“笨蛋!”唐沐沐目中含泪,却没有拒绝他的轻薄。
“没有你的护卫……我还是活着到东都了呢。”
“那倒是……本姑娘凭空少了很多烦恼,高兴得紧呢。”
“高兴……就放心了,本公子不是……一个合格的雇主,也不是合咳咳……合格的商人,也许……来世会……咳咳。”胸痛难忍,没准在下一刻,自己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有话快说,本姑娘又不喜哭啼。”唐沐沐假意生气,却掩饰不住泪水和温柔的语气。
“算了,愿姑娘……与南宫公子琴瑟和谐,百年好……”
“笨蛋,笨蛋,笨蛋!”这番不着边际的话让唐姑娘彻底失控,气的她连骂三声。
“再来一次,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与本姑娘说什么,若咱不满意,林公子就算是死也别想着快活!”
林仲璃又轻轻咳嗽几下,苦苦一笑,腹中的疼痛更甚几分,每呼吸一下便觉得眼冒金星。
“能遇见你……是我这短暂一生最大的幸运。”盯着那真正的含水秋眸,一字一句说道:“如果有来世,一定做一个好商人……本公子最最喜欢沐沐你了。”难为情的话,要在断气之前的最后一刻才说出,死后也感觉不到谁曾笑过自己,这样是最好的。
唐沐沐轻轻俯下身,贴在他耳边,用蚊蚋般细小的声音回复道:“我也是(最喜欢你这笨蛋无良商人了。)”本已经闭了眼睛的林仲璃猛然间睁开双目,胸中的气息欲爆裂而出,想开口,却被她生生地给按了回去。
“好了,公子心愿已了,快闭眼休息吧。”
“……”
“放心,公子身上的仅仅是皮肉伤,那个笨蛋根本就没有一点专业的知识,连心脏都不知道在哪,还要帮公子净化呐。”唐沐沐脸色微霞,看向一边随口说道。
林仲璃无言地苦笑,这难道是神明的安排么?不过这样的安排也没什么坏处,至少自己与唐沐沐的手十指相扣,再难分开。
“笨蛋!”她扫了眼林仲璃脸上的笑意,知道自己脸上的那抹如何也藏不住的羞涩肯定是被他看到了。
“就是……这不自量力的家伙?武功这么烂,还说大话。”南城门上,唐莫拎着左路王的头颅,不屑地哼了一声。“真是难以置信,东都全城竟然被这样一群乌合之众占领了?”
“恐怕关键还是在人多吧,煽动大家的人心,山可移,地可动啊。”旁边的唐门家将附和着。
外面都灵神教的人生生地将北境的大军拖了一天时间,当然现在是不必担心了,不出半日北境的骑兵肯定能进城控制局面。
“他们也太慢了。”唐莫冷冷地扫了眼满地的尸体,和同行的家兵家将一起进了城。
直到太阳彻底落山,第一批人马才姗姗来迟。领队的先锋将军和将士进城的第一个目标,便是雕像下面的金堆。加上唐门的协助,众人几乎是毫无阻碍地进入到地下金库,只是有部分金子落入了紫山河,下落不明。而先前出发的两条船载着金子从暗河逃脱,将军已经送了飞使派了骑兵去追查,总体而言,大部分金子都保住了。若是想要重建东都,这些金子能发挥相当重要的作用呢。
第二日,城中下了一场大雨,将没熄灭的火焰浇了个透,街上的残骸被堆在一起,由卫兵帮着清理,居民也都陆续返回家园,许多背井离乡无家可归的镇民只能住在军队的帐篷里面。
至于剩下的都灵神教信众,大部分迷途知返,少数自觉罪孽深重,或是自我净化,跳井或投湖,下场不一。
最后据先遣队调查,右路王宋虎将军下落不明,一同下落不明的还有那两船金子,不知是沉入了河底还是用作了神教东山再起的资金。
“不管怎样,都是一个了不起的偷金计划呢……呃,本公子仅仅是从计划的角度来说的,并不是指我也参与了行动……恰恰相反,本公子还是受害者呢,看这刀伤!”
负责调查事件的御史盯上了劫后余生的林公子和唐姑娘,因为后者背景过于骇人,只好从林仲璃入手,没想到他知道的情报还真是出乎意料。
林仲璃听到的情报悉数招来,御史心满意足地离去,却留下了愁眉苦脸的林公子,因为唐姑娘正在“贴心”地帮他回忆过去。
“我错了,不该妄自菲薄,不该胡思乱想,最不该的是不信任沐沐你呢!”
胸口的伤痛还未痊愈,这软肋又遭毒手,好在她善解人“衣”,要不隔着厚厚的衣服,还不知道下手多重呢。
“哼,本姑娘给过你表现的机会,你不也抓住得挺好的呐。”
“那种机会和死亡一样,只需要一次就够了。”林仲璃连连摆手。
“真是不知道公子是心口合一还是……”唐沐沐仍然不打算放过他。
“若姑娘不信,剖心查看便是!”两人先是一脸严肃,然后又忍俊不禁地笑了。“几日不见,公子油嘴滑舌的功力又精进不少呀。”
“多亏了唐姑娘的精心教导,本公子才得以从哪个变态中路王手里逃命。”
“谢意就免了,本公子还清晰地记着救了某个无良商人过后得到的答复呢。”唐沐沐起身背对着他,不知道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是狡黠还是……
“呃……是前一个还是后一个?”林仲璃一开口,就将送分题答成了送命题。
“我错了!沐沐,是后一个!后一个!”唐姑娘竭力忍住用青玉剑送他履行承诺的冲动。“别忘了公子与本姑娘的约定,还未曾实现呢。”
“嗯,等过几日吧,忘不了的。”他这下总算是躲过一劫。
“哼。”唐姑娘不再开口,径直走了出去。
这段日子自己过得好像浮云一般,蹭的一下窜上云霄,然后又重重地落在地上,不知是做梦还是真。
“如果在梦中也好,那希望永远不要醒过来。”
在那一刻,自己濒死时她与自己说的话,还不时在而耳边响起,林公子做梦都要笑醒了呢。
卧床这几日,林仲璃时而昏睡时而清醒,见到最多的还是唐沐沐的身影,过得也是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她偶尔也会开玩笑似露出负面的情绪,但眼中他之前见到的阴霾,却再也不见了。
他能感觉得到,她放下了一些东西,又拾起了另外的东西,那些同样让她珍重。
而且一时间唐姑娘竟克制了搞怪的举动,没有针对林公子开展任何形式的打击报复,还真让他有些不习惯。
此外,唐沐沐业务范围似乎扩大了不少,不仅要关注林公子的健康恢复进度,还时不时地签发一些唐门的信件。“还能有谁?本姑娘可亲可敬的兄长呐,当时差点将会长的职位让给本姑娘……那种东西本姑娘才不稀罕。”她似赌气的孩童一般,朝公子抱怨。
“烦死了!”林仲璃闻言额头冒汗,自己面前的姑娘早已不是当初独自旅行的仙女,而是北境东原地区商会实力排的上名号的唐门家族之主了。
“对了……本公子注意到一个细节。你兄长为什么要改名为唐莫呢?我记得之前他叫唐漠吧。”
唐沐沐与唐漠,都是带水的名字,但后来唐漠自己换掉了名字。
“因为他怕水呀。”
“啊?”
“这个事情很早了……他曾经跌进潭水,不会游泳,同公子一样淹了个半死,后来就改名了呗。连名字里面的水都去掉了,这是有多怕水呀。”林仲璃闻言露出惊讶的表情。
“难怪啊……”
“中路王启明,就是姑娘在山上祭拜的衣冠冢里面的人吧。”两人也聊起过其他的禁忌问题,唐沐沐这次倒是十分坦诚,爽快地点头承认。“咱们都历经瀑布活了下来,他或许也是这样活下来的,然后遇到了什么邪鬼……”
“邪魔真人。”
“嗯,才成了魔教的中路王。杀了他对本姑娘没有任何影响,倒是衣冠冢里的……”
“什么?”
“没什么,本姑娘早就忘了那人呢。”
“骗人!”
“……”
“我看那人仍对你有影响呢。”林仲璃见她不再言语,以为又触及了她不愿意回答的回忆,于是率先主动道歉:“对不起。”
“……”
“本公子竟然嫉妒了。”林仲璃叹息地攥着唐沐沐的手,没成想她的脸上忽然露出让他不安的狡黠。“如果林公子毫无反应,本姑娘才奇怪呐。”
原来是在套自己的反应呢!
“太过分了!”林仲璃佯怒。
“男人都是笨蛋!”话虽然这么说,但脸上的娇羞与开心却掩饰不住。
在东都休息了半个多月,林仲璃才恢复的差不多,眼下正在金秋十月,东都城中栽种的枫树都变红了,想必外面的黄金大道也足够金黄了。
挑了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林仲璃、唐沐沐和跟班小迪三人一起出走东都。小迪在前面驾着马车,两人坐在车里。从大道出城,来到了唐姑娘心心念念的黄金大道。“本姑娘当时连夜赶路,未曾有休息,连黄金大道都没来得及细看呐。”
“没关系,这次唐姑娘想在这里看多久,咱们就停多久。”
牵手行走在林间,周围大黄大红的秋景格外美丽,林仲璃忽然想起之前的那个画匠。“第一次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用水墨作画的画匠,明明叶子都已经黄了,但他仍不肯用一丝一毫的颜色,真是怪人。”
“公子说的是那人么?”唐姑娘忽然伸手指向远方。
“嗯?”随着她纤指方向,林仲璃并未看到有任何人影。
“咯咯咯,公子还真信了。”明白她是在搞怪,林公子也不恼怒。
“说真的,那个画匠似乎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所以要告诫公子珍惜生命珍惜眼前的一切么?”
“嗯。”两人拉着手沿着黄金大道慢慢散步。
“林公子的收账之旅算是彻底结束了吧。”
“是啊,而且本公子已经破产了。”
“是么?”
“是啊,都卖给你们唐门商会了。”
“所以公子想要从本姑娘身上讨回来么?做梦!”
“……本公子已经死心了。不过我这里有一个新的计划,唐姑娘要听么?”
“有本姑娘出场的机会么?”
“那是自然,缺少了唐姑娘,这旅程还有什么意思呢。”
“哦?”
“继续往北吧,这次用马车。”
“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么?无良商人?”
“是啊,本公子想明白了,两个人共骑一马,不如共驾一车舒服呢。”
“听起来……”
“怎样?”
“就依公子吧,不过公子若是在路上有任何非分之想,本姑娘的剑可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