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纳兰幽若
(一)
第五次轮回了,每次我从奈何桥上走过的时候,他都在忘川河下撕心裂肺地唤我。他是一只苦等鬼,着一身白纱,忘川河刺骨的河水把他的绿色魂魄侵蚀得消瘦。
孟婆说苦等鬼生前情债未偿,死后不愿喝孟婆汤投胎转世,于是他就跳进忘川河里苦等五百年。
地府有一个规矩,凡是能在忘川河里经受河水五百年侵蚀的鬼魂,便可以带着生前记忆轮回转世,再去阳间寻找自己生前的爱人。
可是我望向河里那些目若死灰的鬼魂们,五百年之久,又有谁熬得过这无边无际的孤独?
于是我走向忘川河,那只一身白纱的苦等鬼在我的眼眸里有泪如倾,我问他说:“为什么每次轮回我走过奈何桥的时候你都要唤我?”
可苦等鬼却是答非所问:“三百多年了,你终于肯过来跟我说话了。”
那是他的泪水在我的眼眸里坠落成了一颗晶莹的悲伤,我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他:“你是不是在等我?”
“不知道。”听得我的话后苦等鬼泪如雨下:“地府里不能说真心话。”
“那好吧。”我向奈何桥走去:“还有一百多年,希望你能等到那个人。”
(二)
第六次轮回的时候我又来到他的身边,他的优柔在河水里倒影成一张苍白面容,我说:“这一辈子我嫁给了一个富商,可是他的正房夫人心狠手辣,把我推进井里,活活淹死。”
“那你爱他吗?”苦等鬼面若悄悄地问我:“你这些轮回里爱过的人,都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我怅然若失地回答:“好像这些轮回里,我从来都没有爱过谁。我等的那个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他出现了。”听得我的话后苦等鬼仰天凝噎:“他一直都在。”
这时候我却是满怀期望地问他:“是不是我,你等的那个人是不是我?”
“不知道,地府里不能说真心话。”
(三)
第七次轮回的时候我向孟婆多要了一碗汤,我端到忘川河边问他:“你这样了无期望地要等多久?不如喝了这碗汤,跟我一起投胎吧。”
“孟婆汤喝了生前什么记忆都没有了。”苦等鬼抬首望我,白色轻纱被河水侵透:“那样的话,就算我爱的人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得她了。”
这时候我又一如既往地问他:“告诉我,你等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我?”
“不知道。”
“你有什么不敢说的?”我气急败坏地把孟婆汤砸向河里:“你还是不是男人,我只要你说一句,就算五百年,五千年,五万年我都跟你一起等。
可这么多次轮回你只懂得在忘川河里苦等,在我每一次走过奈何桥的时候撕心裂肺地唤我。你渴望我来跟你说说话,可你却什么都不敢承认,爱一个人就是要说出口让她真真切切地知道!”
“不是我不敢说。”苦等鬼欲言又止:“是真的不能说。”
“那好。”我转身回首:“你不用等了,下一次轮回,我不会再来跟你说话了。”
(四)
第八次轮回的时候我却是再也找不到苦等鬼了,忘川河里弥望满眼的绿色魂魄却再没有他的白纱身影。
孟婆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失去记忆去投胎,那时候孟婆手捧汤药递给我:“可惜啊,他都等了四百多年了,是我见过等得最久的。
那些刚来地府的鬼魂们总是轰轰烈烈地不肯忘记前生,可是五百年的孤独光阴谁又能熬得住。他们等个几年几十年就全都受不了了,最后还是哀求着向我要汤喝。”
“那苦等鬼这四百多年可曾等到过那个人?”
“等到过。”孟婆望着我目若秋胡:“可是那个人一次又一次从他身边走过,却不认得他。”
“那为什么?”我打翻孟婆的汤药:“为什么爱的人在他眼前他都不敢说出口?”
“你那么想知道吗?”孟婆望向忘川河:“你下去忘川河里等等就知道了。”
(五)
我在忘川河里等待的第六十三年,那个着一身白色轻纱的人终于从奈何桥上经过,我撕心裂肺地唤他,可他却像是从不认识我一般不曾看我一眼。
第三百二十一年,那个着白色轻纱的人第五次走过奈何桥,这一次他终于走向忘川河,白衣胜雪,他问我说:“你等的那个人,是不是我?”
“是你,就是你。几百年前你在这里等了我八个轮回,现在我又在这里等了五次轮回。终于等到了,你终于肯过来跟我说话了。”
可他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问我:“你为什么不肯回答我?”
“我回答了,就是你,等的就是你啊!”那时候我才发现,尽管我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可是他却一句都听不到。
那时候他转身,轻纱飘荡:“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不是不敢承认。”恍若隔世,那一瞬间放佛时光倒流,我也终于明白了那几百年来他的话语:“是我们不能承认。”
“原来如此。”他长叹道。
纳兰幽若,喜爱纳兰词的文艺青年一枚。微信公众号:北海有林